评张君仁《花儿王朱仲禄——人类学情境中的民间歌手》
2009-07-03杨叶青
2007年12月22日,85岁的“花儿王”朱仲禄先生在青海西宁家中辞世。朱仲禄是把花儿艺术推向世界的功臣,他见证并亲历了花儿由山沟走向世界舞台的全过程。张君仁博士的《花儿王朱仲禄——人类学情境中的民间歌手》(2004)是对朱仲禄一生花儿事业的传记,不仅翔实地记录了朱先生的生平、花儿道路,更将其一生演唱的作品以文字的形式永远地留给了后人。在此著作出版几年后的今天,在朱仲禄先生逝去的日子里,深入地认识这部著作的诸多方面,无论是对缅怀先人还是提升音乐研究的理论高度都是有益的。
一、著述简介
张君仁教授攻读福建师范大学音乐人类学博士学位的毕业论文《花儿王朱仲禄——对一个民间歌手的音乐人类学实验研究》,2004年6月由敦煌文艺出版社以《花儿王朱仲禄——人类学情境中的民间歌手》为名出版。本书是对朱仲禄这位民间歌手的专题探讨,通过对其个人经历和所作所为进行客观的描述和主观的解释,从音乐人类学的独特视角,对一个特定文化现象中的诸种关系进行分析。此书的出版在为我们贡献了一部花儿文化遗产的同时,进一步确立了音乐人类学的学科名称、理论方法和一种音乐人类学的传记研究方法。也为民族音乐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可资借鉴的视角和范式。正如乔建中先生所言:本书“以一个很具有代表性的民间歌手为研究对象,通过其生活经历、传唱实践和创造性艺术成就,探索其与特定歌种之间多方面的渊源关系,这在国内以往的民族音乐学研究中还是一个空白。”①
著作由紧密联系的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作者以“传记研究法”为基本方法,以花儿王朱仲禄的人生历程为主线,全面考察了歌手、花儿、社会、历史、政治等一系列相互关联的诸种关系;第二部分是本书的理论基础,在理论上给本研究予以学科定位,将本研究归于文化研究领域,借鉴解释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以“人”及其“文化”的创造与被创造为认识论基础,从音乐人类学的独特视角,考察“民间歌手”这一概念的内涵与外延;第三部分是以乐谱的形式对花儿王朱仲禄一生作品的记录,共记录了歌词172首,谱例175首。
二、著述的特点
感慨这部著作厚重的同时,我们可以看到此书有诸多创新与填补空白的特点,也是其成功之处。
(一)研究对象的代表性
本书的研究对象朱仲禄是西北地区群众公认的“花儿王”,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民歌手,是他所处时代的花儿艺术的杰出代表,正如张君仁博士所言:‘民间歌手即是那些拥有“民间歌曲”的、具有口头创作传统和演唱历史习惯的社会群体之中的,能够在民歌演唱方面起示范和标准作用的个别或一部分”。②朱仲禄正是这样一位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全方位的修养、能够对花儿演唱起到‘示范或‘标准作用的对花儿艺术有杰出贡献的颇具代表性的民间歌手。此书选取代表性的研究对象是论题成功的基础和保证。
(二)研究者与研究对象的融合性
本书的另一特点是:作者成为“局内人”以被研究者的角度感受文化的同时,又以“局外人”的身份和视角客观真实地记录研究对象的一切,尽可能地避免研究者本身的文化干扰,最大限度地逼近真实。同是西北人的张君仁与朱仲禄有共同的文化背景,关键之处更在于张君仁作为朱仲禄生前最后一个徒弟,与朱先生学习花儿,直接融入了朱仲禄的生活、艺术圈。本书第一部分朱仲禄的人生传记乃是师徒二人共同完成的,这样的体会、研究当是最令人信服的。
(三)研究方法的特殊性
本书用的是一种在文学、历史社会学中可以见到的,但又区别于它们的一种“传记研究法”。通过分析朱仲禄的艺术人生经历,折射出他所代表的花儿艺术的发展历程,从中分析出一种艺术与拥有者的共生关系,进而分析出艺术与其拥有者所处的文化背景的关系。本书的传记法的特殊之处还在于“生前立传”,不是他人为立传对象立传,而是研究者与研究对象共同完成的,以被研究者自述亲生经历和艺术感悟为基础,通过研究者如实的记录与理论的提升得出被研究者艺术人生的真实写照。
(四)理论构建的逻辑严密与层进性
本书的第二篇是理论部分,以严密的逻辑和逐层深入的衔接,为分析研究对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首先,在论证音乐人类学、民族音乐学、比较音乐学的关联与区别的基础上,确立了音乐人类学的理论、方法为本书的基础;接下来,著者以音乐人类学的方法论证了音乐研究的对象是“人”,即“以人为本”的认识论,进而合理地提出了“传记研究法”作为本书的基本方法,在为音乐研究提出了一个新方法的同时为下文作了铺垫;传记研究法确定后,著者很严格地逐层剥离地将花儿文化的最终代言确立在了“花儿王”朱仲禄身上,以分析朱仲禄的一生来找寻花儿文化发展的脉络。整个著作的理论体系逻辑严密、浑然一体。
(五)研究资料的翔实性
在著作的第三篇,著者以其扎实的音乐基本功和坚韧的毅力为我们奉献了歌词172首、谱例175首。任何研究都是通过对部分的研究来找寻整体的规律,所以部分的范围越广、数量越多,以此得出的结论也越具代表性。本著作在详尽地记述朱仲禄艺术人生的同时,作者以穷尽一切资料的态度,搜集一切与朱仲禄相关的影像、文字、图片资料,为更准确地分析朱仲禄与花儿有了更充分的依据。
三、著述的贡献
一部好书可以如实地呈现历史,可以展现我们所不知的资料,可以总结前人的经验,更可贵之处是可以给我们一种认识世界的新观念、新方法。张君仁博士的这部著作集这些于一身,无论在保护文化、传承历史还是在为我们提供一种研究音乐的新方法、新观念方面都是有积极贡献的。
(一)文化保护、传承的贡献
朱仲禄代表了一个花儿时代,他的存在已不是他个体的存在,而是一种花儿文化的象征,对他的记录就是对花儿文化最有效的保护与传承。
(二)学科建设的贡献
音乐研究已成为多学科综合的工作,人类学、语言学、社会学、历史学、民族学、考古学等学科被综合运用到音乐研究中,并且起到了越来越关键的作用。本书在重申“音乐人类学”即以人类学方法研究“人类的音乐”,研究“音乐中的文化”和“文化中的音乐”的基础上还强调音乐人类学研究文化的同时并不忽略音乐分析本身,而是在分析音乐本身的基础上,通过音乐认识人类文化,认识与音乐相关的各种联系,进而认识人类本身,认识人类是如何创造、运用这一特殊的文化符号的,以及音乐这一现象是如何与人类的生活、生命联系在一起的。此书的理论体系對音乐人类学学科建设有积极的作用。
(三)认识论、方法论的贡献
此著作另一贡献在于为我们强调了音乐人类学研究“以人为本”的认识论,即以人的生物性存在为本;以人的文化创造与被创造的根本特性为本;以音乐为中介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为本;以人类艺术创造过程中理性与非理性、情感与理智相统一的客观实际为本。从此点而言此书“以人为本”的认识论将所有音乐研究的目的进一步明确起来,而不仅限于音乐人类学科。本书提出了一种针对音乐家个体的“传记研究法”,采用传记的文体形式,以个人的生命历程为主线,记述和描绘作为音乐家个体一生的经历、作用和贡献。传记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通过传记研究音乐文化,研究人与文化的关系。本书将“传记研究法”引入音乐研究之中,为后人的研究增添了新的方法与途径。
四、著述的不足
在认真研读过张君仁的博士论文原文后,发现以《花儿王朱仲禄——人类学情境中的民间歌手》为题出版的这部著作存在一小小的不足:原博士论文分为上下两册,上册分为理论篇和实践篇两部分,下册附录是朱仲禄演唱的花儿曲令集。其中理论篇就是层层递进的理论论证,为下文传记打下理论基础;实践篇就是朱仲禄艺术人生的传记,是在理论篇基础上引出的;附录作为作者的另一项研究成果而展现出来。在正式出版的著作中,全书分成了上中下三篇,虽内容未做大的改动,但朱仲禄的传记放在了第一篇,而后是理论论证的中篇,在理论论证中仍然是层层推进的为传记的铺垫。作此安排也许是为增加著作的可读性,以朱仲禄的丰富经历吸引读者,而不至于一开始就是艰涩的理论。但作者在完成博士论文时花费的心机是可想而知的,为合理地、逻辑周密地从理论引入实践是不容易的,出版时这样的安排似乎忽略了原文的整体构建,以至于在序三中李曙明先生会有“文章似有脱节”的最初疑惑。
结语
一部好书凝聚了作者多年的心血,《花儿王朱仲禄——人类学情境中的民间歌手》的出版正是张君仁博士多年研究花儿音乐文化的成果,在钦佩其严谨的态度,广博的学识、坚韧的毅力的同时,我们更应从著作中获取一切有利于我们做好音乐研究工作的养分。著作在为后人留下了大量宝贵的花儿文化的同时,提出的音乐人类学的理论、方法;以人为本的认识论;针对音乐个体的“传记研究法”等都将进一步丰富音乐人类学的理论、方法体系。
①乔建中《花儿王朱仲禄——人类学情境中的民间歌手》序言,敦煌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页
②张君仁.《论民间歌手(下)》,《中国音乐》2005年第2期63-67页
杨叶青 西北师范大学2007级博士生,新疆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
(责任编辑 金兆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