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流行歌手怎么了

李　湘

前些天,一电视娱乐节目采访某流行歌手｡记者问:“您能说出‘五岳吗?”｡歌手淡淡地反问记者:“请问是越南那个‘越吗?”说完眨着睫毛膏武装起来的眼睛,表情无辜｡记者一时语塞,电视前的观众也一时傻眼｡早就听闻过一些我们流行歌手们灿烂光环外的“轶事”,却没想一道小学的地理常识题难住了明星｡作为一名声乐教育者,实在觉得诧异｡我们的流行演唱者们怎么了?

当然,有人要说,这样的歌手并非科班出身,靠着好相貌好身材和“很少走音”到了今天,这样的人完全可以放低标准｡但事实上,目前就算是由国内正规音乐院系培养出来的“专业的”“流行演唱”者,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唱了,红了,出名了,但基本文化素养还停留在小学水平｡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流行歌手?流行演唱者需要什么样的素质?

众所周知,自从湖南电视台引进美国“American Idol”这样的电视选秀节目赛制,“快男”“超女”和一夜造星的年轻歌手们一起红遍大江南北｡无论是TV歌手选秀,还是民办学校流唱专业雨后春笋般开办,还是大学流行歌曲热,流行音乐以洪流之势来袭,掀起了全民热潮｡和古典音乐､民族音乐､原生态音乐相比,流行音乐是大众视野占有最多的音乐种类｡歌手的明星身份,影响着以年轻人为主体的欣赏受众;歌手们的素质,也撑起中国声乐事业中最热火的流行演唱的天下｡他们的素质并不仅仅是一个歌手的素质,其公众身份本身承载着更多内容｡有鉴于此,笔者下面从中外对比和原因探究入手,对流行歌手素质进行分析,兹与同行讨论｡

一､我国流行音乐歌手和欧美流行歌手之对比

放眼世界流行乐坛,日本流行音乐以电子音乐见长,韩国流行音乐保有了一些本国传统声乐特色,南亚和非洲､拉美流行音乐整合了很多本土民族音乐的因素｡但是,随着欧美工业时代的兴起而兴盛的流行歌曲(Pop Songs)①,其核心地仍然是欧美国家｡无论是音乐风格,实践技术,还是音乐形态,欧美流行音乐都是世界流行歌坛的主流｡对于舶来品的流行歌,知己知彼､取长补短也许是发掘中国优秀流行歌手的第一步｡

1.在整体文化及专业素养上的对比

正如文章开始的例子一样,我们的一些流行歌手因为从小追求梦想而放弃了基本文化知识的学习｡笔者接触的一批歌手,其中很大部分便是从小对“文化课”不感兴趣,而流行歌正好吻合了他们成长时期的青春萌动心理､叛逆心理,所以皈依成了流行歌曲的信徒,他们的文化知识必然会有所荒废,接受正规音乐训练出身的歌手数量不是很多｡

欧美一些国家,尤其是美国也存在这样的问题｡大家知道,美国基础教育里对“语文”的要求是不高的,很多人中学毕业了还存在读写问题｡但我们知道的是,国外流行歌手们因为生长在流行音乐文化的环境里,对于流行音乐基础知识的涉猎,相对来说是比较好的｡另外,我们知道很大一部分歌手对诗歌和戏剧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如:女王乐队(Queen),就对戏剧有着较深的了解｡而且很大数量的欧美流行歌手都对西方古典音乐有一定了解,有的还接受过较长时间的古典音乐专业训练｡如:美国流行乐坛主流音乐风格的歌手Mariah Carey,从小浸润灵歌和爵士乐,并在曾是歌剧演员的母亲指导下学习古典声乐,这为她后来华丽的高难唱腔打下了基础②｡再如:席琳•迪翁更是精通钢琴③｡在美国很有影响力的黑人歌手史蒂夫•汪德(Stevie Wonder)5岁开始学钢琴,11岁就会演奏10多种乐器④｡新生代的歌手艾莉西亚•凯斯(Alicia Keys)不仅有着很好的声乐演唱技术,钢琴演奏也非常专业｡

2.在声音基本功上的对比

我们有一批有着极好控制声音能力的歌手,如:刘欢､韩红､孙楠等,还有很多不出名但仍然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唱歌给大家听的歌手｡但仍存在很大一批“演而优则歌”的歌手,唱功有限｡2009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因为采用“真人真唱”而致使一些原本在节目单上的流行歌手最终被换下｡这从一个侧面不得不说明我们流行歌手的基本功还需要锻炼｡而欧美歌手的唱功,早已为我们所了解,如:将POP和古典音乐相结合的Celine Dion､莎拉•布莱曼､安德烈•波切利,他们的气息功底和声音技术完全不输于古典声乐界的歌唱家们｡其中,莎拉•布莱曼从3岁始学跳舞,曾在伦敦艺术教育学院接受专业教育｡再如:上世纪活跃于美国的Dreamgrils组合中的珍妮弗•霍洛迪(Jennifer Holliday),虽被人称为暴力式的唱腔,但在她演唱的《And I Am Telling You I＇m Not Going》中, “No way, a way……”一句停在高音处的“Way”,让我们领略了其高亢稳健､具有爆发力并充满感情的声音｡获得今年“格莱美最佳R&B专辑”的歌手珍妮弗•哈德森(Jennifer Hudson)也有着非凡的声音控制能力｡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家,而不仅仅是歌手｡

3.在演唱的专业性和演绎的多元性上的对比

我们的流行歌手,相对来说风格定位很明确,对不同风格的尝试有但不多｡这一点上,欧美流行歌手更具有海纳百川的能力｡不同的歌手,不同的音乐风格总在交汇,而不是标签式的歌唱｡如:电子乐团Faithless的声乐演唱部分就整合了很多的音乐风格,如:雷鬼(Reggea)⑤､迷幻､放克(Funk)等等｡2008年以一曲《Unfaithful》的风靡美国的巴巴多斯籍歌手蕾哈娜(Rihanna),她的歌曲里融合了R&B､Soul､dancehall､加勒比海音乐等多种风格｡再如:把流行和北欧民歌(Folk song)很好结合的歌手恩雅(Enya)⑥更是把自己的本土音乐､民族音乐带入了流行音乐的视界,为人们展示了一个多彩的音乐世界｡

二､原因分析

我们与欧美流行歌手之间的差别,是多种复杂的原因造成的｡

1.文化背景原因

可以說流行演唱是随着工业化社会到来的西方舶来品｡在她生长的欧美音乐土壤里,有着很多中西文化背景上的差异｡例如:宗教音乐决定了流行音乐多声部的织体构成;黑人音乐决定了流行音乐多变的节奏特性;对工业社会中人工具化的反叛与挣扎决定了流行音乐爱情之外的很多主题｡如:以演唱R&B和Soul风格见长的惠特尼•休斯顿(Whitney Houston),她的母亲和表妹都是著名的黑人灵歌歌手,她本人11岁时就参加由母亲指导的“新希望”唱诗班了｡这样的经历为她日后演唱Soul风格音乐打下了很好的基础⑦,也说明了合音的训练与能力非常重要｡对于我们的歌手来讲,首先遇到的就是文化背景的不一样｡从某些方面来讲,加大了我们学习的难度｡如:合音训练和节奏训练,都是我们的歌手在起步时就要去了解和学习的｡

2.专业教育原因

国外的流行演唱专业教育是在20世纪后开始兴起,一般在爵士声乐演唱专业内完成,如:美国朱丽叶音乐学院(The Juilliard School);还有一部分则在音乐学院的音乐剧专业完成,如:美国克迪斯音乐学院(The Curtis Institute of Music);亦有在音乐学院传统的古典音乐方向接受古典声乐训练,后转而进入流行演唱专业的｡从2008年世界合唱大会各国选取的合唱乐曲来看,对于流行乐曲的涉及说明了世界各地专业院校里专业的流行声乐发展非常迅速｡有些甚至已经建立了从“大学预科-本科-硕士-博士”的完整专业教育体系,例如:美国的一些音乐院系,可以授予硕士博士学位｡欧美的流行演唱专业,从表演实践､理论研究和作曲创作三个方面都得到了发展｡

我国的流行演唱专业教育,可以说从星海音乐学院1993年开设“流行音乐演唱”开始｡随着港台流行歌曲的流行,流行演唱成为一个潜在的就业方向;随着80年代各种思潮影响,追求思想解放的年轻人很快把通俗歌曲作为了表达个性的武器｡星海音乐学院在此方面的尝试与时俱进地推动着我国声乐教育界兴起了“通俗演唱”的浪潮｡到今天,全国九大专业音乐学院,有六所开设有流行演唱专业;各地艺术学院和综合大学､师范大学的艺术系､音乐系均开设有此专业;更多不计其数的民办大学､二级学院开设有流行演唱专业｡各个学校的叫法不一样,也分别设在不同的系科下面｡如:沈阳音乐学院和星海音乐学院,现在都有“流行音乐系”,在沈音叫“流行音乐演唱”,在星海叫“通俗演唱”,在天津音乐学院叫“现代音乐演唱”,在武汉音乐学院演艺学院下却又叫“通俗声乐演唱与编导”｡虽然有的侧重市场走向,有的侧重综合性能力培养,但目的都指向一个,就是培养专门的流行演唱人才｡从称谓上,从各个学校设置的专业和专业基础课上,我们可以看出我国的流行演唱专业教育有待更加系统化和专业化｡正是此原因,现在我们培养出来的专业歌手们,水平参差､能力差别极大,整体水平不是很高｡

3.社会现实原因

真正的流行演唱,在我们国家出现也不过20多年,但它发展得非常快,快到有我们难以招架之势｡流行歌曲因为她的朗朗上口而流行,因为她与时尚的结合而风靡,年轻人是这个产品最主要的消费者｡再加上近年来选秀类节目的风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为流行歌曲而疯狂,追逐着一夜成名的美梦｡每年的各个电视台各种类型的歌手选秀活动,已经向我们说明了流行演唱在年轻人中的地位｡这不仅仅契合他们青春期的各种心理,而且和传统的美声､民族歌曲相比,流行更唱出了时代和潮流的新声｡而我们看到的歌手,他们往往也是时尚电视节目和时尚杂志的新宠｡所以有人说:“我们的音乐目前只是混在娱乐圈中的一部分,没有自己的一片领域｡还在一味地东借西鉴,东拼西凑,还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⑧所以,流行歌手只是一个时尚的符号,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歌者｡于是作为歌者､作为艺术家的素质便渐渐淡然,大众面对一般歌手的音乐也只能是接收,而不是鉴赏｡

在另外一个方面电视选秀节目在宣传和评判方面,无形中向观众传导了“重视外形”的观念｡声音与个人基本功很少受到关注和强调,所以相对之下,歌手们对自己形象的关注更多于声音｡另外一个“金玉其外”的推手,就是我们的专业音乐院校,流行演唱专业更注重考生的外形,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且,流行演唱从产生起,就是商业社会的产物｡在当前资本主导的文化环境中,她必然是商业的附庸｡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歌手们自然会把自己最主要的精力放在唱歌以外的事情上｡对于自己的唱功,对于自己的基础功,对于自己的文化素养,他们也没有时间去关心｡这是很大程度上决定我们的歌手素质并不高的根本所在｡

三､以赛促教及歌手自我修养

除了基本文化素养和基础艺术素质外,我们的流行歌手应具备一名艺术家应有的全方面素质和多方面的修养｡那么主流的音乐界对此做出的回应,是最有效的｡因为我国专业音乐学院的声乐教育历来有“应赛制”教育的特色,比赛是教学的指挥棒,专业教学内容尤其受到比赛的影响｡而从比赛中走出来的歌唱家们,更是专业学子们的学习榜样,往往激励着在校学生的努力,无形中成为一种正面的教育力量｡

除了中央电视台举办的“CCTV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中国唱片总公司､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中心共同主办的“全国新人新作歌手大赛”有通俗唱法奖项外,中国音像集团和中国唱片总公司联合打造了的“中国星中国流行音乐大赛”有专门的声乐奖项｡2007年,由中宣部批准设立的､全国唯一常设的音乐综合性大奖中国音乐“金钟奖”顺应时代发展,首次开设了“流行音乐大赛”｡今年,金钟奖保留并完善了赛制,“合唱比赛和流行音乐大赛(分男声组､女声组､组合组)”成为七大表演奖赛项之一｡这在很大程度上,把流行演唱的专业教育向专业教育更贴近了一步,为我们歌手的全面发展,成长为一名艺术家提供了契机｡

“金钟奖”改变姿态,承认用麦克演唱并隆重推出这个赛项,这可以被看作是一个信号｡这个信号也应让我们的歌手越来越有紧迫感,认识到:流行歌手只会唱歌,没有文化,是行不通的｡而且会越来越行不通!以赛促教的方式,对流行演唱的教学会有所带动｡那么我们的流行歌手,需要更多的自我修养来完成对自己专业和艺术的提升,为自己从一名歌手成长为一名音乐家打下基础｡我主张年轻的歌手们在学习中应注重以下几个问题:

1.接受专业的声音训练和全面的音乐教育

气息､语言等声音技术,是一个歌唱家应一生去不断探索和追求的｡那么对于流行歌手来说,首先要有一个好的运用自如的呼吸技术,其次是灵活的语言能力｡但是,我们的歌手不能仅仅只学唱歌,全面的音乐素质是一个歌手能走多远的基石｡除了流行音乐的史学和作曲技术理论知识,还必须要学习古典音乐系统的史学､乐理知识､作曲理论｡应坚持学习视唱练耳,并在后期加入对合音作品的听记;接触并学习B-box表演技术;舞蹈､形体､表演､职业规划等课程学习｡

2.向民间学习,向世界学习,形成多元的艺术素养

除了具备基础的音乐能力之外,还应该充分全面地进行音乐欣赏,了解古今各个时代的音乐,了解中外各个民族的音乐｡英国音乐学家柯伯特•劳埃德指出:“在整个音乐艺术领域中,民族音乐与艺术音乐之间有着一个广阔的地带,流行音乐便盘踞在这里｡流行音乐并没有明确的边界,其一端指向民间音乐,另一端指向艺术音乐｡”⑨我国有56个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特色的节奏节拍､旋律特色､演唱特点,是流行演唱值得学习的艺术宝库｡全世界我们已知的民族约有2000多个,可以说是取之不竭的艺术源泉｡从某种角度讲,现今主流流行音乐中采用的节奏和音阶等因素,都直接来自于非洲黑人的民间音乐｡华语流行歌曲近年来也是更多地向传统文化和传统音乐学习｡今后,民族音乐将不断地为流行音乐的发展提供养料,更多地影响流行歌曲的创作和表演｡这对我们的歌手形成多元的艺术视界,并从中寻找真正符合自己符合中国的音乐曲风,有很大的帮助｡

3.持續进取的专业精神

我们的歌手一旦出名了,往往会停止自己在专业上的步伐｡或因为事务多了,或因为心态变了,或音乐商业因素制约｡作为一名艺术家和音乐家,应该保有持续进取的专业精神｡笔者的个人看法,是希望在此抛砖引玉,藉与大家共同讨论流行歌手素养及其培养的问题｡当然我们也相信,中国的流行演唱会稳步前进,我们的歌手终会有人成长为中国自己的流行演唱艺术家｡

①李维渤《西洋声乐发展概略》[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9年｡

②VeryCD.com音乐之声《中西方流行音乐的比较研究》[MT]http://board.verycd.com/t316407.html 2006-4-9, 13:49 PM

③百度百科《席琳•迪翁》[MT] http://baike.baidu.com/view/13979.htm

④百度百科《Stevie Wonder》[MT]

⑤◎kakaiiの盗蓝社《雷鬼音乐介绍》[MT]http://203.208.39.132 2006年7月20号

⑥可可西音乐网《ENYA》[MT]http://www.cococ.com/salbum/1906.html ⑦⑧VeryCD.com音乐之声《中西方流行音乐的比较研究》[MT]http://board.verycd.com/t316407.html 2006-4-9, 13:49 PM

⑨VeryCD.com音乐之声《中西方流行音乐的比较研究》[MT]http://board.verycd.com/t316407.html 2006-4-9, 13:49 PM

李 湘 湖南科技大学艺术学院讲师

(责任编辑 金兆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