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纳多斯钢琴音乐的民族风格

谭艺民

一

恩里克•格拉纳多斯(Enrique Granados,1867—1916)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西班牙作曲家､钢琴家｡格拉纳多斯一生创作了多种类型的音乐作品,但最主要的是他的钢琴音乐作品｡

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创作可分为三个时期｡早期钢琴音乐作品主要是一些钢琴小品,其代表作是《西班牙舞曲》(Danzas Espaňolas ,op.37)｡这部作品创作于1882—1900年间,这一时期格拉纳多斯还主要是一位钢琴家｡也许正是因为这部作品的成功,这位年轻的钢琴家才真正走上音乐创作之路｡《西班牙舞曲》由12首钢琴小曲组成｡12首舞曲典雅优美､明快流畅,情趣各异,给人以不同的艺术想象｡这部作品虽然具有习作的影子,表现手法也较为简单,其钢琴织体风格还缺乏变化,一些段落中持续的节奏型甚至使人联想到20世纪的“简约音乐”(如第2首《东方风格曲》),但仍是一部西班牙钢琴艺术史上的成功之作｡尽管格拉纳多斯是一位出色的钢琴家,但这部作品却没有技巧上的难度,丝毫没有“炫技”的痕迹,反而显得十分亲切､平易｡而值得注意的是,这12首小曲却具有浓郁的西班牙风格｡这些小曲不仅运用了西班牙古老的歌谣,而且还使西班牙舞曲特有的节奏音型贯穿其中｡这就使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创作一开始就打上了“西班牙作曲家”的烙印｡中期的钢琴音乐作品虽然仍保持着西班牙风格,但也显现出浪漫主义的音乐特征｡中期代表作是《浪漫情景》(Escenas Romántics,1903)｡这部由6部分组成(I. Mazurca､II.Berceuse､III.El poeta y el ruisenor､IV.Allegretto､V.Allegro appasionato､VI.Epilogo)的作品,就体现出对欧洲浪漫主义音乐的借鉴,显露出格拉纳多斯与舒曼､李斯特､肖邦等代表性浪漫主義钢琴音乐作曲家之间在审美情趣上的联系｡不难发现,这部作品中洋溢着舒曼钢琴音乐的那种浪漫主义激情,李斯特的华丽风格和炫技性也在这部作品中显而易见,尤其不乏肖邦式的装饰性乐句和那种钢琴诗人的气质｡正因为如此,格拉纳多斯具有“西班牙的肖邦”之美誉｡更值得注意的是,中期作品中还具有浪漫主义作曲家的半音和声风格｡这部《浪漫情景》即如此｡格拉纳多斯晚期的钢琴音乐,无疑更为成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戈雅之画》(Goyescas,1911)和《诗意情景》(Escenas Poéticas,1912)｡《戈雅之画》作为格拉纳多斯最成功､最引人注目之作,由6首乐曲组成:第一首《爱的语言》( Los requiebros)､第二首《隔着栅栏谈话》(Coloquio en la reja)､第三首《火焰方丹戈之舞》(El Fandango de candil)､第四首《悲歌或玛哈与夜鹰》(Quejas o La maja y el ruisenor)､第五首《爱情与死亡》(El amor y la muerte)､第六首《尾声:幽灵与小夜曲》(Epilogo,o serenata del espectro)｡这6首乐曲又分为两大部分,前4首为第一部分,后2首为第二部分｡作为一部长大的钢琴组曲,它根据西班牙著名画家戈雅(Francisco Goya,1746—1828)的画意创作,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并表现出了丰富､细腻的情感世界｡如果说《诗意情景》延续了《浪漫情景》的浪漫主义风格,那么《戈雅之画》则使早期钢琴音乐中就业已存在的那种西班牙风格更为明显｡

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是格拉纳多斯音乐成就的集中体现,正是通过《西班牙舞曲》､《浪漫情景》､《戈雅之画》这些成功的作品,使他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洲钢琴音乐艺术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也使他成为欧洲民族乐派中重要的一员｡

二

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风格是多元的｡由于他对舒曼､肖邦､李斯特等浪漫主义作曲家的追摹,故其钢琴音乐具有明显的浪漫主义风格;又由于他与德彪西等印象派作曲家处于同一个时代,并与印象派作曲家德•法雅(Manuel de Falla,1876—1964)同属西班牙作曲家,故其音乐不乏印象派音乐的印迹｡但格拉纳多斯终究是西班牙民族乐派的一个代表人物,并对本民族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报以极大的热爱,因此他的钢琴音乐显露出强烈的民族主义特征｡这主要就在于其钢琴音乐中的西班牙音乐风格｡

这首先是西班牙舞曲节奏的运用｡西班牙可以说一个“舞蹈王国”,拥有各种不同类型的舞蹈,这包括:以科尔多瓦舞(Córdoba)､波罗西塔诺舞(Polo Gitano)､安达鲁夏舞(Andaluza)､萨拉班德舞(Zarabanda)､戈雅舞(Goyescas)为代表的西班牙古典舞;以巴斯克舞､马拉加舞､巴塞罗那舞､沙拉孟加舞､阿拉贡舞等为代表的地方性舞蹈;此外还有更为著名的包列罗舞(Bolera)和佛拉明戈舞(Flamenco)等｡这些舞蹈的节奏几乎都在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中得以呈现｡他的第一部较为成功的作品《西班牙舞曲》就像是一部西班牙舞蹈节奏大全｡其中,第3首《萨拉班德》(Zarabanda)还直接用舞蹈体裁名称来命名｡第11首《摩尔舞曲》(Zambra)也是如此｡在这首乐曲中,作曲家将重音放在弱拍上,造成一种人为的切分节奏,使人联想到西班牙舞蹈中的跺脚或击掌,颇有一番情趣(见谱例1)｡

谱例1《西班牙舞曲》之11

可以说,西班牙舞蹈是格拉纳多斯钢琴音乐的生命｡其次,西班牙吉他音乐的特征也在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众所周知,西班牙吉他音乐闻名世界,是欧洲古典吉他音乐的代表｡在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中,西班牙吉他音乐的特征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类似于吉他音乐的分解和弦织体,这在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中是多见的;二是吉他音乐的滑奏音型(gliss),这在其钢琴音乐作品中也较为多见,如《西班牙随想曲》(Capricho espaňol, Op.39)中就有这样的滑奏音型(见谱例2)｡

谱例2《西班牙随想曲》

这是一个典型的吉他滑奏,从低到高,音越来越密

集,表明滑奏的速度越来越快;用6/8拍也正好吉他的6根弦相吻合,生动逼真,惟妙惟肖｡三是用钢琴模拟吉他音乐中拨奏的效果｡如《西班牙舞曲》的第5首《安达路西亚舞曲》(Andaluza)就有模拟这种吉他拨奏效果的(见

谱例3)｡

谱例3《西班牙舞曲》之5

这里,左手声部上装饰音的运用就使得钢琴发出一种

类似吉他演奏者用右手拍打琴弦以阻止琴弦自由振动而产生的拨奏效果｡再次,西班牙民间音调的运用｡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较多运用了西班牙民间音调｡不难发现,他许多作品的谱面上都标有“Tonadilla”(18世纪50年代以后西班牙一种有布景的康塔塔,其中有独唱､合唱和器乐;这种体裁的代表作曲家有路易•米松以及后来的巴勃洛•埃斯特维和布拉斯•拉塞尔)的标记｡凡有这种标记的地方,都运用了西班牙民间音调,例如,《戈雅之画》第一首《爱的语言》就有标有“Tonadilla”的段落,此处就引用了布拉斯•拉塞尔的《蒂拉娜•迪利亚》中的音调｡此外,许多钢琴音乐作品还直接运用西班牙民间音调｡如《西班牙舞曲》第4首《乡村》､第5首《安达路西亚舞曲》､第11首《摩尔舞曲》都运用了西班牙安达路西亚地区的民歌音调｡总之,西班牙作曲家格拉纳多斯的钢琴音乐具有浓郁的西班牙民族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