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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乡愁(五章)

2009-07-03冯俊科

北京文学 2009年6期
关键词:老槐树梨花村子

冯俊科

老槐树

老槐树到底有多老,连村中九十多岁的张朋老爷爷也说不清楚。他说,记得小时候老槐树就是这样,一辈子天天看、年年看,没觉得它有啥变化。只听老辈人传下话说,这棵老槐树是先祖从山西洪洞县迁移过来时栽种的。也有的说,这棵老槐树当年是栽在土地坛门前的。然而现在,土地坛早已荡然无存,它原来盖在何处,坛门朝着哪个方向,村中早已无人知晓。直到前几年村中修路时,从地下挖出一块残碑,上边写有“重修土地坛碑记”,时间是明嘉靖九年,即1530年。

老槐树是鸟儿们的乐园,数不清的鸟儿在上边搭窝栖息,欢歌繁衍。它的树冠有十多丈高,主干粗得几个大人合抱不住。往南斜横的树杈从大路的这边伸到大路的那边。往北的树杈跨过生产队的几间老屋,把院子遮掩去一半。老槐树虽然经历过人们说不清的岁月,但枝干粗壮,绿叶繁茂,从外边飞来的麻雀、斑鸠、布谷鸟、黄鹂和野鹰等,一头扎进树中,便看不到它们的踪影。有时候,不知是鸟儿们共同约定,还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树的鸟儿“轰”地一声同时飞出槐树,鸣叫着向四面八方散去,样子像炸开的礼花弹,十分好看。到了鸟儿孵化的季节,常有乳毛未褪的黄嘴小鸟儿从树上跌落下来。炎热的夏天,树下绿阴蔽日、凉风习习。有时候,树上的鸟儿们不停地歌唱、争吵、厮咬、飞打,树下的人嫌烦,便“吁吁”地驱赶,但鸟鸣不断、“吵闹”依旧。一天,村中一个打兔出身的汉子因和老婆吵嘴,想到树下清静清静,没想到鸟儿们聒噪得他火气更冲,回家扛来一杆装满铁砂子的铳枪,朝树上开了一枪,立刻掉下一地死伤的麻雀、灰斑鸠等。

老槐树是村中的树王,全村没有一棵树能和它相比。老人们常说,土地坛没了以后,土地神就住在老槐树上,它保佑着全村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男女老幼世世代代平安。只要老槐树枝叶繁茂,今年准是丰收年。记得小时候,一个名叫土蛋的顽童爬到屋檐下掏麻雀,一脚踏空跌到地上,昏迷不醒。土蛋的奶奶跪在老槐树下,一边磕头一边祈祷:“槐树老爷显显灵,保佑土蛋快醒醒。”

然后,用一根树枝挑着土蛋的衣服,呼喊道:“土蛋咧,回家来!”“土蛋咧,回家来!”

大人们说,那是在为土蛋招魂。土蛋从梯子上跌下来时,魂吓飞了,飞到了老槐树上。果然,没多长时间,土蛋真的醒过来了。几天后,土蛋活蹦乱跳,像没事似的。

1958年村中大炼钢铁,青年突击队长姓马,血气十足,嘴里喊着“破除迷信,不信神鬼”,掂把锯子爬到老槐树上,要锯掉几根大的树杈去烧小高炉。没想到上去后,满树的鸟儿在他身边穿梭、鸣叫,有几只胆大的鸟儿直啄他眼睛,他吓得手腿一软,从树上摔了下来,跌断了一条腿。从此以后,为炼钢铁锯光了村中所有的大树,唯有老槐树依然挺立,枝叶繁茂,再也没人敢去打老槐树的主意。

老槐树经历过多少人世间的风风雨雨,谁也说不清楚。听爷爷说,闹红枪会时,在老槐树下摆过龙案、祭过香火。听父亲说,土改时,在老槐树下开过斗争会,公审过恶霸地主刘老山。我记得在“文革”期间,红卫兵们在老槐树下搭过批判台,贴过大字报,批判过“走资派”老支书。后来又建过献忠台,全生产队的人集中在这儿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老槐树下虽然随着政治气候的不断变化,不断有历史人物在这儿聚散,但有一种情况却是多年来没变,就是每天中午、晚上,半条街的男人们端着饭碗在这儿吃饭、吹牛、下棋、抬杠。各家各户女主人的饭菜手艺在树下展示,村中所有的轶闻趣事在树下集中、扩散,人们在谈笑声中解脱着一天的疲劳,在打闹争吵中度过一天的时光。据老人讲,这种现象在爷爷们的爷爷时就是这样,也有人推断,将来孙子们的孙子时依然会是这样。老槐树下将永远是一片清凉的世界,是全村人聚集、欢闹的场所。

谁知,我当兵四年后返乡探亲,发现老槐树变得枝干稀疏,原本绿色的叶子成了灰黄。听母亲说,自从村西边建起了化肥厂,村北边建起了造纸厂,村东边建起了塑料厂,村南边建起了水泥厂后,全村人一天到晚都能闻到刺鼻的氨水味、烧碱味和聚氯乙烯的味道,从大烟囱中飘出的烟灰撒落在树叶上,没几年,老槐树就成了这个样子。又过了几年,回到家乡,发现老槐树死了。干枯的枝丫痛苦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诉说着什么。树杈上,原先鸟儿们搭建的十多个鸟窝儿裸露出来,但看不到一只鸟儿在上面飞落。树下边,也看不到一个人在那儿吃饭、吹牛。鸟离人散,昔日的欢闹场地变得萧条凄凉。母亲说,自从老槐树死去之后,村中便灾难不断。有好几家的媳妇生出的孩子不是哑巴,就是不会走路,还有的孩子见人一个劲地傻笑。村东头的张旺和西头的李二,才三四十岁便得了肺癌、胃癌死去。这是村中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张朋老爷爷临终前告诉村中人,如果是老槐树的子孙,就永远不要把它砍去,要让它永远立在那儿,告诫后世子孙,它曾经有过多少个辉煌的岁月,它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就这样,十多年来,老槐树虽然再没有长出一根新枝、一片新叶,但粗大的树干依然傲立,枯死的枝丫交叉盘结,天天向人们展示它的万般委屈、无奈和凄惨。老槐树虽然死去多年,却从不生虫,也没有中空。据说,有害的气体和烟尘不仅杀死了老槐树,也杀死了依树而生的小虫们。一遇到大风天气,全村人都能听见老槐树“呜呜呜”的哭泣声。

梨花村

梨花村东西有半里宽,南北有五六里长,有七个自然村落组成。一条官道把七个村子串在一起,官道两旁散落着青屋茅舍、牲口棚和猪羊圈等。这些村虽然都叫梨花村,却也有区别,即每个自然村的前边加上姓氏,就变成郑梨花村、刘梨花村、柴梨花村等。这些村落的形成大约与同姓氏聚集而居有关。像这样形成的村子在我们家乡很常见,如有两个秦岭岗村、三个南王村、四个张寺村、五个沟子村、六个杨门村、七个门庄村、八个兆村等。小时候去外婆家,从南边郑梨花村进去,沿途走过七个梨花村,就到了外婆家的村子。

柴梨花村居于七个村子中间,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河从村子中间流过,河上一座木桥横跨南北,连接着两岸的梨花村。梨花村的人从大河两岸又挖出两条南北流向的小河,当地人叫清沟,引出河水,流过七个村子,浇灌着七个村子的土地。小清沟有五六尺宽,两三尺深,河水清澈见底,缓缓流淌,可以看见鱼虾在水中自由地窜游。夏天,村中的孩子们在清沟中游泳嬉闹,从来没听说有孩子溺水的。大河、清沟两岸和村子里,长着许多梨树,有高大粗壮的,有低矮细嫩的,有嫁接过的,也有没嫁接过的,有能结出大梨的,也有的在开花后,只能结出一簇一簇像小珠子似的杜梨。梨花盛开的季节,远远看去,村外是一望无际碧绿的麦田,村庄是雪一样的白色。微风吹动梨花,青屋茅舍时隐时现。走进村子,能听见成群的蜜蜂嗡嗡采蜜,能闻见飘逸的花香阵阵袭来。走到梨树下,常有片片花瓣跌在头上、身上、地上,真有点欲仙欲醉的感觉。

翻开《全唐诗》,咏梅花、菊花、杏花、桃花的诗句随处可见,而咏诵梨花的不多。岑参写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景。白居易留下“风香露重梨花湿,草舍无灯愁未入”的凝重。而写梨花最多的大概要数韩愈了。他在多首诗里都有关于梨花的佳句。他写道:“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君知此处花何似,白花倒烛天夜明”。“迷魂乱眼看不得,照耀万树繁如堆”。“闻道郭西千树雪,欲将君去醉如何?”读来让人如痴如醉,回味无穷。韩愈为什么对梨花情有独钟?我怀疑他当年是否也来到过梨花村,因为这里离韩公家乡仅三十里之遥。

梨花村人最爱说的是梨花姑娘。这个姑娘是哪个梨花村的,生长在哪朝哪代,谁也说不清楚了,但关于她的故事却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据说有一天,梨花姑娘在河边洗衣服,桥上走来一个和尚和秀才,看见梨花姑娘青春貌美,便自恃才高,开口调戏起来。秀才说:

有木是材,

无木也是才,

我是当朝一秀才。

秀才文章人人爱,

河边娇娘爱秀才。

和尚接着说:

有木是桥,

无木也是乔,

加上女字即为娇。

二八娇娘多可爱,

胸无点墨唯有奶。

梨花姑娘听了,回答道:

有女是奶,

无女也是乃,

我本村中姑奶奶。

奶过秃和尚,奶过酸秀才,

这个扯,那个拽,都曾吃过老娘奶。

秀才和和尚听了,知道遇到了才女,便悻悻而去,不敢再在梨花村逗留。据说,那个横跨大河上的木桥就是当年和尚与秀才站立的地方,河中那块大青石头就是当年梨花姑娘洗衣服的地方。

三十多年后的一个清明节,我去给外祖父、外祖母上坟,重走梨花村,只见大河中流淌着一股发臭的污水,那块大青石头已被荒草覆盖,清沟已被填平,梨树也很少见,更看不到那“平地万堆雪”、“万树繁如堆”的梨花。村中的人们已很少再谈起梨花姑娘了,只有我这个离开家乡几十年的人,还思念着当年的梨花盛景,还清楚地记得梨花姑娘的传说。

水愁

小时候,村中的水很多。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只要想打井取水,用铁锹往地下挖两三尺深,清水便汩汩地往外冒出来。村后有两条河,长年流水不断。田间布满许多小清沟,沟里清水淙淙,浇灌着一望无际的庄稼。村子的中间和四周,有好几个大土坑,暴雨季节,家家户户流出的雨水聚集坑中,坑里长年水不断。坑的旁边疯长着许多芦苇和野草。当时,村民们最怕连阴雨,只要几天雨不停,村民们便会抬头骂天:“咋弄的,漏了?”村干部们头戴草帽,手拿铁锹,走门串户,这里疏疏那里堵堵,要求大家作好防涝准备。每年秋天,地里的活一干完,公社就组织社员们上河工,疏浚河道,加固河堤,防止来年雨季流水不畅,淹没村子和庄稼。总之,那个时代,防水防涝是村中每年的大事。

然而,自从村西边建起了化肥厂、水泥厂之后,村里大坑中的水便慢慢干涸了。开始人们还不觉得什么,有人便拉土把土坑填起来,在上边种树盖房。没有几年时间,全村的土坑一个也看不到了。接着是河里的水开始变少变脏变臭。因为化肥厂、水泥厂排出的污水通过水泥管道流进河里,河里便不再有鱼、有虾。河堤上的青草开始变黄、变枯、变少,再过几年后便寸草不生了。水井的消失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一开始,村民们认为从化肥厂排出的水可以肥庄稼,不用花钱就可以给庄稼浇上含有化肥的水,便从河道里把水引入田间的清沟,浇灌庄稼。水井慢慢被人遗忘了,井台上长满荒草,井口开始坍塌,最后便不见了水井。头几年,庄稼确实长势不错。但不到十年时间,地面开始发硬,野草开始变稀,庄稼开始变矮,有些村民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原先,村子里有砖井、土井、机井好几十口,几乎每十亩地都挖有一眼井。最后只剩下了村中间的一口机井。电工老崔把一台潜水泵扔进井里,把井里的水抽上水塔,全村人喝上了自来水,村民们高兴地发现自己终于和城里人一样了。一直到化肥厂的水把庄稼浇得半死不活时,村民们才大呼:“妈的,上当了!看来还是井水浇地好。”然后,生产队又开始组织青壮年挖井。挖了几米深没有见水,十几米深还是没有见水。人们慌了,大队请来了县里打井队,一直打到近百米深才终于见到了水。

一直到现在,村民们天天为没有过去用水那么方便而发愁。

树愁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村中的树很多,家家户户都有树园子。村子周围被厚厚的一层树带环绕着,村与村之间相望,只见树林,不见房舍。村中长有许多古槐树、古榆树、古桑树等,树干粗得几个人连着手抱不住,人们根本弄不清它们的年龄。高大的树冠枝繁叶茂,遮下大片阴凉。低矮的灌木密密丛丛,遮盖着黄土。人们外出干活,出了家门,须走过一条树园中的土道才能看见田野。春天,桃花、杏花、梨花怒开于树园中间,散发出醉人的芳香。我们家院子里的树有好几十棵,有几棵大树把树冠伸向屋顶。一到春天,父亲便提把锯子爬上屋顶,把那些离房很近的枝杈去掉,说是怕夏天大风摇动树枝,把房顶弄坏。街坊有一男孩十五六岁,人很乖巧,在他们家的树园中修剪树枝,从一棵树干爬上去,修剪完这棵树后,拉住旁边树伸过来的枝,身体轻轻一跃,便像鸟一样飞到了那棵树上,继续进行修剪。一个时晌,他可以脚不沾地地在树之间蹿跃。当时,不仅村中树多,田野里树也多。田野里的树大多是柿子树和香椿树,有单棵,有双棵,也有好几棵连在一起的。有好几个家族的坟地里,坟头连着坟头,柏树连着柏树,地上长满野草。野兔、狐狸、黄鼠狼等在那里筑窝繁衍,不时地跑出坟地转悠。在我的印象中,那几家的坟地一派肃杀气氛,很少有人敢单独进去的。

树的悲剧开始发生在大炼钢铁年代。当时,为了解决小高炉燃料不足问题,青年突击队员开始锯村中大树。大树锯完后又锯小树,最后连灌木也不放过。村中树锯完后又开始锯田野的树,田野的树锯完后又开始锯坟地的柏树。没多长时间,整个村子像拔光了毛的鸡,赤条条地在阳光下呻吟,村村相望,不见树木,全是房舍。后来,村中又栽了一些树,但没等树长多大,就被刨掉盖房子、猪圈和牛棚去了。几十年过去了,村中房子越盖越多、越盖越高,树木却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有次回家,看见村口坐着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在悠闲地晒着太阳,他们的脸上布满岁月留下的沟壑,相互之间话语很少,彼此不时地相互看上几眼,更多的是看着那光秃秃的街道、光秃秃的房舍、光秃秃的田野。我顿时觉得,生我养我的村子,就像他们那一张张干枯的老脸,忧愁地看着把它打扮成这副模样的子孙们。

地愁

据老人们说,明朝初年,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下移民到这个村时,村里只剩下两户人家,一户姓师,住在村西头,另一户姓赵,住在村东头。这两户人家被称为老根户。在那个时候,偌大一个村庄,只住两户人家,真可谓地广人稀。

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村中人口增加到一千五百多口。但是,村中人家之间,常常有荒地树木相隔。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除了有一两座房子外,大部分都长着树木,盖着猪圈和牛棚。还有几户住得离村中心比较远,鸡犬之声相闻,相互却看不见房舍。走出村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里除了长庄稼的平地良田外,是一丛丛的野树,一道道沟壑,一座座土岗,看不见远处相邻的村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村北边有一片野树林,树林的中间和外边的田里,散落着许多坟墓。这些坟墓有的三五个一群,有的十多个一群,那大概是属于一个家族的。土岗地那一片坟地很大,大大小小的坟头有数百个。那是一片杂坟,一些墓前的石头碑由于历史久远,上面的字迹已看不清楚,也不见它的后人上坟的痕迹。从我们家北院出村,迎面有二十多个坟头,老人们说,那是黄河滩人的坟。因为黄河经常发大水,无法有固定的坟地,就在十多里地之外的我们村买下一块地,作为他们的祖坟。滩人的坟头不大,坟与坟之间的距离也很小,坟头上长满灌木野草。浇地时,水沟经过滩人坟,不时会被水沟里的水浇出一个小洞,水就不停地往里边灌,洞口越灌越大,发出哗哗的声响。人们就说,那是坟下边塌空了。然后顺手铲几锹土,把那洞堵上,水沟里的水才继续向前流去。

当时,由于地面很宽,每人平均好几亩地,人们最怕的是往地里运猪牛粪和人粪尿。挑一担粪,一路上要歇上好几次才能到达目的地。往最远的地块送粪,青壮劳力一天担不了三五担。妇女和儿童像接力赛一样,要中转好几次。在地里干活的人们,为了节约来回跑路的时间,中午由家里人把饭送到田间。由于怕路途远饭菜凉,送饭的人常常用破棉被裹着装有饭菜的瓦罐。饭菜一到,干活的人圈在一起,呼呼噜噜地一吃,从旁边的土井里打上来一桶清水喝上几口,便又干活去了。浇地是一件很省力气的活儿,一畦庄稼宽一两米,长达几百米。人们在清沟边挑开一个口子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等过了半晌,回来一看,一畦庄稼还没浇到头呢。割麦子时,由于麦畦太长,两人便分开从两头往中间对着割。常常等快要接上头时,抬头一看,才发觉两人并不在一个畦里,错开了好几畦。由于地太多,村民们一年到头在田野里,有永远干不完的活。

离开家乡近四十年,虽然经常回去探亲,但也只是在家陪母亲和家人聊聊天,很少到村外和田野里去看看。粗略的印象是村里的房子越来越多了,密度越来越大了,地越来越

少了。今年春节期间,围着村子走了走,发现过去的野树、土岗、沟壑、坟地全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养猪场、养鸡场、凉鞋厂、塑料厂、饲料厂、编织袋厂、修理厂、化肥厂、水泥厂等。这些厂用红砖墙围起,小的几十亩,大的近百亩。这哪儿是生我养我的故乡?真好像到了另外一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地方。在我的记忆中,从村中心往东,当时只有两条半道街,也就是南边有一条半道街,街北边是住家,南边是苇坑、树园和空地。北边有一条半道街,街南边是住家,北边是树园、土坑和坟地。现在一看,两条半道街不仅两边盖起了楼房,而且各自向村外又开出三四道街,街道两边全都是两三层的楼房。细一问来,在这里盖房居住的有很多并不是这个村里的人。由于我们村离县城很近,有些在城里工作的人在村里购地盖房。有的是县城里居民为了改善居住环境,也在村里购地建房。还有边远农村的有钱人为了使孩子在县城上学方便,也在村里购地建房。就这样,一栋一栋楼房拔地而起,一户一户的人家迁住进来。不到三十年的时间,村里不仅荒地、坟地、野树、土坑、土岗全都不见了踪迹,连耕地也越来越少。听人说,有一户人家盖房时把滩人的坟地盖进了房子,一年清明节,来了一群滩人,手棒花圈、供品等,推开那户人家的房门,把花圈、供品摆在堂屋,人跪了一地,哭先人叫祖宗地闹了大半天。

一代又一代的先人给我们这一代人留下了丰富的土地资源。然而,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随着科技发展、经济腾飞,农村的城市化进程加快,村容村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与此同时,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却越来越少。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没了土地,以后吃啥?人们咋活?”这是当今农村人常常念叨的一句话。

责任编辑 王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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