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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纯文学的论纲

2009-07-01刘绪源

文艺报·周五版 2009年26期
关键词:纯文学时代精神作家

刘绪源

一、什么是纯文学

1.凡文学作品都须有一定的文学性,而纯文学是文学性最强、最集中的品种,是宝塔尖上的作品。在商业社会中,其商品性往往不如大众文学。所以,真正应该保护和扶持的,恰恰是为数不多的优秀的纯文学作品。

2.大众文学追求的是“好看”,纯文学追求的是“好”。“好看”是一目了然的,“好”则惟有审美的眼光和耳朵(还有心灵)才能接受。审美能力的提高,要靠审美经验的积累,所以纯文学的接受对象相对就要少些。也因此,纯文学是脆弱的,在商业社会更易被扼杀。但只有纯文学才能代表整个文学的最高水平,也才能引领文学前进。扼杀了纯文学,也就扼杀了文学的希望。

3.纯文学的核心,是真生命,亦即真情实感。这是从作者的人生体验中提炼出来的,是创作主体燃烧的结果,是作者不得不写的东西,它不是为外在的需要或利益而写,只是为了一种精神的需要,一种创造的冲动,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平则鸣。

4.有真情实感的作品未必都能成为纯文学,它还须有一定的先锋性。这先锋性,主要不是指形式的新异,而是与客观环境形成有机的张力:这既是指社会人生的环境(人人心中所有),又是指文学的环境(人人笔下所无)。生活在前进,如果“人人心中”已有(或已开始需要)的变化作家还没能意识到,一时还跟不上,那他的创作就难以成为真正的纯文学。同理,如作家意识到了,走到了时代生活的前沿,但别人早已写出,你只是跟风式的创作,那也不能成为真正的纯文学。所以,这先锋性也可称为独创性,但这并非只是形式的独创,而必须同时含有“时代精神”。

5.从这个意义上说,纯文学与学术作品是很相似的:学术必须走在本学科的前沿,必须以真才实学为基础,这正与纯文学必须包含“时代精神”、须以真情实感为基础相对应;所以,它们都须是有创造、有推进的,因而都是独一无二的。

6.由此可知,为什么一个时代要有一个时代的文学。过去的好作品那么多,图书馆放都放不下,市场上的杂志和书卖都卖不完,为什么还要有作家,还要鼓励创作?我以为,这不是从数量上来考虑的,更不是从商业上来考虑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体现我们最新的时代精神,同时也代表我们时代最高水平的纯文学、好文学。黑格尔说:“就个人来说,每个人都是他那时代的产儿。哲学也是这样,它是把握在思想中的它的时代。”(《法哲学原理·序言》)那么,同样道理,文学(我主要指纯文学)也就是“把握在永恒人生与人性的文学表现中的它的时代”。真正好的文学,即使是最看不到时代痕迹的童话作品,也同样合乎这一原理。如贝洛童话《穿靴子的猫》,就体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期的新兴阶层看不上传统的一盘磨、一头驴的致富方式,而要靠智慧(凭着欺骗与掠夺、凶杀)改变自己的生活。拉斯伯的《吹牛大王历险记》说的那些狂得没边的大话,既包含了打破地域局限的新的眼界(如写到美洲的火车,快到耳光也来不及打:举手打这一站的站长,却打在了下一站站长的脸上),又体现了冲破一切束缚的思维上的造次和逆反,这和当时德国境内的“狂飙突进”运动大有关系(剧本《狂飙突进》中就有“让我们发狂大闹……在粗野的吵闹中我们不止一次地感到畅快”这样的话,整个运动即以此剧而命名)。在别林斯基时代,最重要的文学刊物就叫《同时代人》,那里所发表的每一部重要作品,都体现着最新的时代精神。

7.看来,那些跟风的、重复的、泛滥成灾的作品,哪怕再华丽再煽情,销量再大,也与纯文学无缘;而另一些作品,即使有真情实感,但没有新的时代精神,也还算不上纯文学。当然,纯文学性也并非一成不变,一种作品放到另一文学环境中,纯文学性未必还能存在;但也有些作品因为环境的改变,即由原来的通俗文学上升为纯文学了(《牛虻》和《水浒传》都经历过这样的转换)。

二、为什么要有文学批评

1.由此观之,文学批评之所以成为必须,也是和纯文学的存在相一致的。纯文学有很深的内涵,所涉及的又是最新的时代精神,作家用形象思维即审美的方式去把握它,他能完成这一精神探险,却未必能将艺术形象转化为理性的语言(这恰恰正是作品的价值所在),于是就需要批评家对这些作品进行分析、阐释、解读(有时这样的解读连作家本人也未必理解和认同,例如杜勃罗留波夫之于屠格涅夫,评论《真正的白天什么时候到来》之于长篇小说《前夜》)。不同的评论对于真正有价值的纯文学的论争、探讨、冲撞,正是时代精神得以逐步显现、逐步明朗的重要过程,这也是文学奉献于时代的正常而重要的步骤。

2.现在的批评之所以无力,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只成为书商叫卖的喉舌,与真正的纯文学作品稀缺、不受重视有关。批评家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阐释,也没有地方发掘时代精神,于是就找一些无聊的作品闲扯一阵,拼凑一些外来词汇唬人,或在教授、评论家、有关机构的小圈子里组织一些沙龙,其中一部分人很快被商业机制所吸收,成为书商的跟班。这是批评界的时代病。

3.通俗文学也需要研究,这种研究可分为两类:其一是兼具技术分析、市场分析、大众传播分析的工作,这是一项新的工作,与传统的文学批评不应混为一谈;其二是仍用审美批评的方式,分析其中文学成分的性质、比重、特色等,这时则不宜降低标准“蹲下来和通俗作品说话”,而应对自己、对作品抱以同样的尊重,好处说好,坏处说坏。——应该看到,文学评论家对通俗文学的认真的批评,也是纯文学引领整个文学前进的重要一环(而跟在通俗文学销售商后叫卖是不能引领文学前进的)。

以上看法是针对整个文学的,自然也包括儿童文学。事实上,笔者的切入点首先是儿童文学,其次是现当代散文,再次才是小说和其它文学样式。正是从对于儿童文学的研究中,笔者获得了有关纯文学的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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