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克基

杨　伟

沿清澈的梭磨河逆流而上，穿过高峻的峡谷，依河沿山错落修建的藏寨便跳入眼帘。卓克基，外表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但你千万不可小觑这弹丸村落，半个多世纪以前，因为这里有一座土司官寨，卓克基声名显赫，官寨的主人曾经威风八面。梭磨河上有座石桥，桥下河水奔流不息，石桥上游是卓克基，下游右岸一块不小的坝子上巍然挺立着一栋几十米高的古碉，古碉拱卫的是身后的一座高大的官寨。一曲《康定情歌》，让康定城名扬中外，一部《尘埃落定》，让鲜为人知的深山沟里的土司官寨家喻户晓。

官寨外观土里土气，大小不一的寻常石块就着黄泥粘在一起垒成的高大的四合院，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金碧辉煌，但很费劲地推开厚厚实实的高大木门，你走进院落踏在历史悠久的青石板上，环顾四周仰望耸入云霄的巍巍高楼，你才会十分惊讶，外表的粗糙与内部建筑的精美真是天壤之别。官寨是藏汉合璧的精美艺术杰作，四合院是典型的汉式建筑风格，东西南北楼房除外墙全都是木质结构，五层高的建筑所有承重处没有一块砖石，没有一抹水泥，全是一人难于合抱的上百年的古松竖列房内，地板全是桐油泡过的硬铮铮的黄色木板，上下左右连接处全是木楔，寻不到一根铁钉。方位不同的各处楼房分别派上等级森严的用场，北楼议事拜佛，南楼招待客人打牌抽大烟，东楼妇孺杂役居住及堆放器物，北楼二楼下榻尊贵客人，三楼是主人卧室。官寨每层楼房都有厕所，所有的厕所都在房间之外的类似汉族贴墙悬空的阳台上，无须抽水马桶厕所，少安一块木板，粪便即可从天而降，厕所下面是粪池，居室可免污秽之忧。导游在我们未进官寨时指那些贴在石壁上的小木屋考我们可作何用途，身在官寨内才得到正确答案。我们曾迷惑外墙为什么那么粗糙甚至丑陋，进了官寨上了楼房才知晓官寨本身就是一座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石墙厚50多厘米，足以抵挡步枪机枪子弹及小口径炮弹的攻击，坚固的泥石外墙也可防御烈火焚烧，而官寨许多房间都有洞孔，可以居高临下射击来犯之敌，官寨主人只需储备充足的粮草弹药，即可进可退可攻可守高枕无忧。

我们站在院内不知道多少年前铺就的青石板上，兴致勃勃听主持修缮工程的泽旺先生滔滔不绝讲述官寨往日的故事。当年中国工农红军爬山涉水曾来到这里，由于不了解红军，土司弃官寨而去，毛泽东、周恩来等共产党领袖就曾在二楼栖身。遵义会议以后，四渡赤水河、巧渡金沙江、飞越泸定桥、翻越夹金山，毛泽东率领万余众衣衫不整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但信念无比坚强的队伍，在这崇山峻岭的高原躲避了国民党的围追堵截，得以喘息休养，最后成功走到陕北。据说建国后毛泽东曾热情邀请土司进京作客，领袖非常幽默地说，“当年你自己走了，没有款待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今天我是诚心诚意请你来作客哟……”领袖、土司都早已作古，但一段轰轰烈烈的长征历史连同耸入云霄的官寨留给后人去寻味、去畅想。

有人问及“土司”到底是多大的官，泽旺解惑，“头人类似县长，土司相当于州长”。如果所言不虚，则土司管辖的土地8.4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奥地利的国土面积。登临官寨，俯瞰如蚁芸芸众生(游客)，迎着呼呼凉风遥想当年，土司跃马扬鞭，号令四方，牛角号声呜呜，骁勇的铁骑挥舞寒光闪闪的马刀，在这远离京城的高原上，可以想见土皇帝的凛凛威风了。

从《尘埃落定》荣膺茅盾文学奖，及至电视连续剧热播，土司官寨一下身价百倍，成为川西北旅游线上的黄金景点，眼前的官寨是国家投资270万元在原址仿建的，此举既可产生永久的经济效益，又把上世纪活生生的文物保留下来，可谓一举两得。

卓克基村寨依山而建，没有宽阔的街道，没有金字招牌的商铺，这里的藏民凭特色鲜明的藏居搞旅游，收入颇丰。我们走进一家藏居，毫不起眼的外表歪歪斜斜的泥石墙包装得令人诧异的金碧辉煌，底楼什物堆放得整整齐齐，二楼的厅堂四壁挂着精美的唐卡，厅堂内佛像前常年油灯明亮，茶几上摆放的时令新鲜水果客人可以任意品尝。满脸皱纹的老阿妈自豪地告诉我们，墙上那英俊的小伙子是她的大儿子，苗条婀娜长发飘逸的女子是儿媳，儿子媳妇都是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同在北京发展。二楼还有几间卧室，除主人和儿子的，其余都供游客居住，儿子儿媳很少回家，但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俨然新房一般。老阿妈不愿去京城拖累孩子，她偶尔会站在三楼依着木栏、向天的尽头遥望，但更多的时候，她会面对青灯念佛为远方的孩子祈福，或者间或给儿子打个电话，听到儿子的声音就心满意足了。不算接待游客吃住，旅游旺季仅每日的参观费就可收入一两百元，家里电灯电话电视机一应俱全，足不出户，即可与数千里外的游子絮絮叨叨，也可在荧屏上看到世间万象。老阿妈每日送往迎来不落空闲，脸上的笑意弥久不散，好时光，好日子，后半生够她美滋滋地品尝。

梭磨河水日日欢乐放歌奔向远方，卓克基的历史在奔流中积淀，未来这里的故事肯定会成为更加动人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