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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狼群

2009-06-29

中外书摘 2009年3期
关键词:狼崽军军白桦树

尊 秀

挤占狼穴

1969年秋天,随着当时中苏关系的紧张,大批知青到北大荒落户,许多退役官兵也重返东北。转业回河南固始县大别山老家的副连长陈东平也接到了命令,带着一个排的预备役战士赶到了黑龙江省萝北县。这里的黑龙江谷地属三江平原,是北大荒的重要组成部分,地处西面小兴安岭、东南松花江和北面黑龙江之间的三角地带。他的妻子陈菊花也带着一岁的儿子小军军随军北上。此时的农场是兵团建制,陈东平报到的单位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三团,也就是现在的农垦总局延军农场。场部坐落在紧挨着黑龙江的延兴屯,因战备需要也往南移。附近还有条不大的鸭蛋河从南往北流入黑龙江。由于大批知青和复员、预备役官兵涌来,各连营房已人满为患。场部决定派人去鸭蛋河西岸扩建新连队,由副连长陈东平带着这个排的战士先去打前站,并发给他两架帐篷,一架住战士,一架分两半,一半做厨房,一半住陈东平一家三口。

鸭蛋河西岸是缓坡丘陵地带。这里灌木丛生,鸟兽众多。随着黑龙江谷地的陆续开垦,当地许多野生动物都往这儿迁移,谷地里的狼群也渐渐退缩集中到河西,跟人类以鸭蛋河为界,这里成了狼群最后的根据地和大本营。听说兵团要过河建连开垦,当地居民都竭力阻止:“不行啊,那儿是狼窝子,太危险啦!你们去占狼的地盘,它们还不得跟你们拼命?别说是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陈东平满不在乎地笑笑,用浓重的家乡口音回答:“怕吗呀,小时候放羊,俺见过的狼多啦,老家连女人都不怵狼,要不菊花敢跟着来吗?俺们手里三十多条枪,怕它呢!”话是这么说,可他带着部队过到河西一看,遍地狼粪狼毛和被狼吃剩的动物骨头,一片荒芜景象。陈东平心里也有几分紧张,要战士们带枪开荒,提高警惕,随时戒备,狼群来袭就开火痛击。

狼群反击

陈东平带着一个排已到鸭蛋河西岸住下一个多星期了,可不但没遭到狼群袭击,连个狼影也没见。大伙认为,狼群八成是被烧荒点燃的浓烟大火吓得远远逃跑了,就放松了警惕,不料却在这时遭到了狼群的袭击。一天中午,炊事员去工地送饭回来,一看厨房顿时傻了眼:面袋米袋被狼撒了尿,饭锅里被狼拉了屎,腥臭刺鼻,厨具也被狼满地乱扔,气得他直跺脚。再看看不远处的战士宿舍里,被褥也被狼扯到地上,日用品遍地,也有狼屎狼尿。陈东平赶到现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狼群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它们不敢直接跟全副武装的战士正面对抗,就想用这一招来赶走人类。“凭这些屎尿就想把我们逼走?没那么容易!”陈东平让大家清理干净现场,继续开荒。同时加强了哨兵警戒。

又过了几天,狼群似乎没了动静。就在人们心情有点放松时,狼群再次发起了攻击。这天炊事员去送饭。陈菊花把熟睡的小军军留在帐篷里,到河边去洗衣服。回来时她发现床上的军军不见了。地上却多出了一摊狼屎尿。狼群好像在通知她:“你的孩子被我们虏走了!”陈菊花先是吓得发呆,紧接着就急得号啕大哭起来,转身冲出帐篷去找自己的孩子:“军军!军军呀!你在哪儿啊?……”她快急疯了,在荒野上边跑边哭喊,跑丢了鞋子跑散了头发也不知道。收工回来的战士们听说后也连忙分头寻找。可茫茫荒野,哪有军军的影子?

报复行动

看到狼群如此嚣张狡诈,陈东平和战士们都气红了眼。有个战士说:“副连长,既然它们不仁,咱也不义,干脆把它们的狼崽也抓来吧,说不定还能找到军军呢。”大伙都赞成,于是陈东平把战士们分成三人一组,带着枪去四下搜寻狼窝。傍晚,战士们回来了,军军没找到,有一组掏到了一个狼窝里的四只小狼崽。小狼崽刚睁眼,一身浅灰色绒毛,吱吱乱叫。几个战士七手八脚把狼崽装进篮子,用绳把篮子吊在鸭蛋河西岸边的一棵白桦树上。有人还在树下放了一盆盐水,准备让来救狼崽的老狼喝。到时候又渴又累的老狼会越喝越渴,必死无疑。

这一切布置好后,陈东平和几个战士躲在不远处观察着这里的动静。晚上,饥饿和寒冷迫使小狼崽们不断发出凄惨的哀号,在寂静的黑夜中传得老远。到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只老狼看来是狼崽的父亲,实在听不下去狼崽的惨叫声,明知人类下了套,还是出现在岸边白桦树下。陈东平听得出,老狼先是绕着树嗷嗷叫,接着就用爪子拼命挠树,用牙把树皮啃得咔嚓咔嘹响,还一次次往树上扑。听到老狼的声音,狼崽们叫得更响,老狼也更疯狂了。没多久,老狼已又渴又累,就近大口大口地狂饮那盆盐水,接着折腾。很快,它更渴了,再次转身喝水,再折腾,再喝……后来它的嗓子被盐水划破了,只能发出嘶哑的“呼呼”声,最后这个声音也消失了,而且没了动静。

此时天色已明,陈东平和战士们小心地走到白桦树旁,被眼前惨烈的景象惊呆了:老狼已停止了呼吸,却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死狼身上、被抓烂的白桦树干和周围草地上血迹斑斑。放下篮子一看,四只狼崽也已冻饿天亡。就在这时。鸭蛋河东岸忽然传来了一片狼嚎,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往对岸望去,有人忍不住惊呼:“快看,一大群狼呢!”

与狼换子

河东岸雾气腾腾,天边金色的阳光清晰地描绘出了一群野狼的轮廓。狼群突然停止了嗥叫,鸭蛋河两岸顿时一派宁静,只能听到远处拖拉机隆隆的轰鸣。原本围成一团的狼群一阵骚动,往两旁稍稍散开,向西岸的人们显露出一个正在动的小东西。大伙正疑惑不解,有那眼尖的战士忽然喊道:“哟,连长,陈大姐,你们快看,狼群里在动的是个孩子!是不是小军军哪?”大伙忙仔细一瞅:“真的哎,是小军军!”“你们看,还有只狼在给军军喂奶呢!”“对了,它们准是带着孩子换狼崽来啦!”这话让怔愣着的陈菊花猛然被提醒,她不顾死活地往对岸的狼群冲过去,边跑边喊:“军军,军军!”陈东平和战士们也紧跟过去,趟过鸭蛋河时愣没觉出河水冰凉。狼群见到冲过来的人群并未奔逃,而是缓缓后退散开。其中那只奶过军军的母狼个子不大却乳房丰满,最后一个离开时还有点恋恋不舍,频频回首张望。冲在最前面的陈菊花一把抱起自己的宝贝儿子狂吻,又哭又笑,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抹在了孩子脸上身上。

生离死别

正当人们为军军的获救欢呼时,大家注意到狼群已从鸭蛋河下游绕道趟过河,往刚才人们离开的西岸白桦树下跑去了。那只奶过军军的母狼急匆匆地跑在最前面,显然是四只狼崽的母亲。当它们跑到白桦树下时猛地站住,看来是被眼前血腥悲惨的场面震住了。只有母狼单独走上前去,嗅嗅满身鲜血的公狼尸体,又回头一只只舔舔已死的狼崽,但没有谁醒来。几次之后,家破人亡、了无生趣的母狼惨嚎了几声,猛然跃起,一头撞向白桦树,顿时血肉飞溅,瘫倒下去。狼群围着母狼一家的尸体,发出一片哀号,继而停住了叫声,慢慢向远处跑去,在人们的注视下,渐渐消失在晨曦中。

黑龙江谷地的最后一群狼就这样承认它们斗不过人类,永远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此后,人们只能在这里看到零星的野狼,到后来,整个北大荒都很难见到野狼了。已退休的陈东平至今愧疚地想起这件往事,眼前总是出现鸭蛋河畔那棵狼血斑斑的白桦树,树下死去的母狼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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