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宽基础 细化学科

万文涛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工作小组办公室发布公告，就四个方面、二十个重大教育问题向社会各界征求意见。其中，“高中取消文理分科的必要性和可行性”问题引起了公众的高度关注和广泛热议。倡导者言辞犀利，认为“文理分科只能教出‘1/4个人”；“文理分科降低了民族素质，加剧了应试教育的效果，扩大了教育的不公”；取消文理分科将大快人心、势在必行。反对者据理力争，认为“术业有专攻”；“现在的高中生已经不堪重负了，取消文理分科只能是雪上加霜”；文理分科是学科分化的必然要求，目前还是分得不够细。我们认为，这场针锋相对的激烈争议，折射出社会各界在这个“分科问题”上，存在严重的认识上的差距和利益上的冲突。面对这种差距和冲突，政府对自己所欲实施的政策应作出更加审慎的选择。

一、问题认定：基础不够宽厚与缺乏个性特长并存

政府是否该着手“取消文理分科”呢？我们认为，要正确回答这样一个政策性问题，首先还得弄清楚我们现行的高中教育在人才培养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倡导“取消文理分科”的精英们对我们现行的高中教育有这样一个基本的认定：那就是我们的高中毕业生学业基础不够宽厚，不能满足他们继续发展的需要。文科学生不懂物理、化学、生物，缺乏最起码的科学素养，说话做事总有点“不着边际”；理科学生不学政治、历史、地理，人文素养有所缺失，为人处世又少了点“文人气质”。我们认为，这种认定基本上是正确的。高中毕业生的基础不够宽厚在一定程度上是客观存在的，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我们的高中毕业生基础不够宽厚只是问题的一方面。我们还应当看到，现行的高中教育在人才培养方面存在的更严重的问题是：高中毕业生缺乏个性特长。近几年来，一些名牌大学的自主招生活动特别青睐一些特别优秀的“学科特长生”，纷纷欲将“富有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在数学、物理、计算机、文学等学科方面和领域具有明显特长和培养潜质”的“偏才”“怪才”，统统揽于自己的门下。可是，最终如愿招到的“偏才” “怪才”寥寥无几。一位高校招生负责人无奈地表示，在申请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众多考生当中，报名条件绝大多数填写的都是竞赛获奖、优秀学生干部、中学推荐等等。真正具有创新才能和动手能力的人才稀缺，也是不争的事实。

二、根源探析：分科确有不当，但应试教育才是祸根

按照常理，高中教育要么侧重于夯实基础，要么倾向于突出特长。可是，我们现行的高中教育却是既没夯实基础，又没突出特长。这到底是怎么了？现行的高中教育何以陷入这样一种尴尬局面？在“取消文理分科”的倡导者眼里，似乎认为这全是文理分科造成的，是文理分科惹的祸。只要将文理分科一取消，基础不厚、缺乏特长的问题马上就能够得以解决。而我们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的高中教育之所以出现今天这样一个尴尬局面，浅层次的原因是文理分科不当，更深一层次的原因是：我们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应试教育的博弈困境不能自拔。

从浅层次来看，我们现行的高中一般都是在高二进行文理分科的，并且一分就分得很彻底。在文理分科之后，文科只开设语、数、外、政、史、地，理科只开设语、数、外、理、化、生。在这些必修课程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供选择的其他课程。课程设置上的这种断然割裂，事实上是过早地断送了文科学生多少也学点理、化、生，理科学生多少也学点政、史、地的机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学生的片面发展，是学生基础不够宽厚的直接原因之一。

学生基础不够厚实还有另外一个直接原因，那就是学生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学习时间、学习精力都运用到了将来要考试的内容上，对考纲之外的知识涉猎得越来越少，甚至是达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结果是学生变得越来越迂腐，越来越没有灵气，知识面越来越窄。可是，学生为什么不愿意去学习考试内容以外的知识呢？进一步深究我们不难发现，这是应试教育惹的祸，是学校和学生都陷入应试教育博弈困境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我们的学生和学校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以来，逐步陷入应试教育泥潭的，并且随后越陷越深。在这一困境中，学生、学校都认为自己做出了合理的选择，整体却呈现了最糟糕的局面。就学生个人而言，在现行的高考制度条件下，为了能够上大学或是上个好大学，为了在升学竞争中取胜，他最佳的策略是有文科优势选文科，有理科优势选理科；选定科类之后，便将全部精力倾注于考试内容，除此之外不再深入挖掘、广泛涉猎，即便是个人感兴趣的学科也只能搁置一边。我们的家长们个个都望子成龙，在升学竞争问题上推波助澜。有的一再告诫自己的孩子别太任性，要忍痛割爱将与考试不太相干的学科放在一边，竭力助推他们尽早加入高考博弈；有的家长想方设法为孩子“择校”或“请家教”等，为孩子创造一切可以创造的条件。就学校而言，在现行的制度条件下，为了在校际竞争中取胜，也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学生和家长的要求，采取应试教育是最佳策略，任凭素质教育改革、新课程培训搞得如何轰轰烈烈也不为所动。许多学校还一再告诫老师要“考什么教什么”，“怎么得分怎么教”；要求老师给学生讲清楚“木桶原理”，“补短”才是得分的硬道理。学生和学校都认为自己做出了合理的选择，可是从总体上看，学生和学校的注意力却被牢牢地困死在了考试大纲所规定的范围之内。高考博弈的最终结果必然是学生基础狭窄、缺乏特长，高中教育成为众矢之的。

三、对策选择：在拓宽基础的同时实行学科细分

我们的学生和学校都理智地选择自己的行为，却陷入了谁都不情愿陷入的博弈困境，这是一个既成事实，过多去抱怨当初的政府失策也没有多少实质性意义。在是否“取消文理分科”这个问题上，当今的政策制定者只能直面困境、认真斟酌，做出既有利于摆脱应试教育这一博弈困境，又有利于提升高中生综合素质的合理选择。

“文理分科制度”要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不能逆潮流而动，更不能瞎“折腾”。有人认为国外都是文理不分科的，这只是错觉，高中适当进行学科细分才是大势。以美国为例，美国的高中表面上看来是不分科的，实质上却是分得更细。学校除了有必修课之外，还有选修课程、拓展课程。学生在研修必修课之余，再修习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有优势的选修课程，既能保证知识的全面性，又能满足学生个人的兴趣爱好，突出个性特长。与此相配合，美国的高校入学资格考试题目不难，但范围广泛；大学组织的选拔考试科目设置不多，着重考查学生的学科特长。国外高中课程设置的这些经验告诉我们，简单地“取消文理分科”是不可取的，“文理断然分科”也是不可取的，只有“在拓展基础的同时实行学科细分”才是真正可取的道路。

“文理分科制度”要根据高中教育的属性来确定，不能有所“缺位”，更不能有所“越位”。我国目前的高中教育既区别于义务教育，又区别于高等教育，是介于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之间的起承上启下作用的基础教育。高中教育既然不是带有强迫性质的义务教育，就意味着它必须具有可选择性，必须满足学生个人的兴趣爱好，必须满足学生个性化的发展需要；高中教育既然不是专业化的高等教育，这就意味着它不能过分分化；高中教育既然定位在基础教育，还得以打基础为主；高中教育既然要承接高等教育，那就必须实现初步分化，以便能够与专业化的高等教育顺利接轨，使学生能够得到长期、持续、稳定的发展。换句话说，“取消文理分科”只能让学生更加困扰于补短，更加没有特长，进入大学更加茫然不知所向。以必修与选修相结合、考资格与考特长相结合的方式，既拓宽基础又实现学科细分，才是符合高中教育性质的正确选择。

“文理分科制度”还要平衡具有某种潜质人才的权益，不能损害“全才”们的权益，更不能让“偏才”和“怪才”们无路可走。事实上，如果彻底取消文理分科，高考时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门门都考，那么对各方面发展潜质比较均衡的“全才”们有利，尤其是对其中的精英们最为有利。他们能够在高考这一有关前途、命运的竞争博弈中，轻而易举地将“跛腿”们“斩于马下”。如果保持现有的文理分科制度，保持现有的“3 + X”考试模式，那么为数众多的“跛腿”们虽然苦点、累点，上大学甚至上名牌大学的机会还是相对要多一点。如果我们能够“在拓宽基础的同时实行学科细分”，则 “全才”们可以学得更全，“偏才”们可以扬长避短，具有各种发展潜质的人都能够得到更加平等一些的发展机遇。有人认为“取消文理分科”可以扩大公平。而我们认为正好相反，“取消文理分科”意味着断“偏才”们的路。在拓宽基础的同时实行学科细分才是扩大公平之路。

“文理分科制度”的制定，既要听听高校的意见，也要听听中学的声音。高校有的是理想主义者，校长更是希望中学为他们奠定最良好的基础，要知识面有知识面，要学科特长有学科特长。可是他们很少过问：当精英教育走向大众教育的时候，这是否真的可能。中学有的是现实主义者，校长和教师不得不在现行制度下量力而行、尽力而为。每一位中学校长和教师都有这样的感受，现在的中学生已经累得不行了，早就没有节假日、没睡个安稳觉了，比自己上中学时更累了。在这种现实面前，如何去缩小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缓解高校与高中之间的矛盾呢？我们认为，“取消文理分科”是不行的，取消就是以大欺小，是不想给可怜的中学生留一条活路！只有“在拓展基础的同时实行学科细化”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出路，也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学生负担，让我们的学生有时间去发展个性特长，有时间去学点课外的东西，实现拓宽基础与突出特长的双丰收。当然，选择这条道路要在选修课程设置上下功夫，要在高考制度改革上做文章。我们的高考应当设置若干门可供选考的特长科和两个必考的综合科；综合科旨在考查知识的全面性，题目很容易但很广泛；特长科旨在检测学生的学科发展潜力，每人可选考两个特长科，所得成绩是大学录取的主要依据。

总而言之，只有在拓宽基础的同时实行学科细分，才符合历史发展的潮流，才符合高中教育的性质特点，才符合最广大中学生的利益，才能在理想与现实之间、高校与高中之间找到恰当的平衡点。◆（作者单位：江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