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交易

亚历山大·格林

伦敦的夜晚总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这天夜里，两个中年绅士一番花天酒地后刚从豪华饭店里出来，突然看见马路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那流浪汉挣扎着向这两个体面的绅士爬去，声音微弱地乞求道：“救救我……我饿……”

这两个中年绅士一听，乐了，其中一个叫斯蒂芬的对胖绅士笑笑，附在胖绅士耳边神秘地说：“嘿，伙计，我有个挺妙的主意。你看，我有的是钱，平时什么都玩腻了，不如这次我们拿人来当玩物！”

的确，斯蒂芬资产雄厚，他挥霍成性，爱玩，而且什么都敢玩。没等胖绅士发表意见，斯蒂芬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饿昏了的流浪汉带上了马车，来到一家小旅店。

流浪汉在小旅店吃饱喝足后，便开始向斯蒂芬讲述他的悲惨经历。流浪汉叫大卫，是个孤儿，他流落到伦敦，找不到工作，一直没钱吃饭，终于饿得昏倒在地，幸亏好心的斯蒂芬救了他。然而大卫还不知道，斯蒂芬的救助其实是他琢磨出来的一场恶作剧，现在，斯蒂芬正为自己的奇思妙想而暗暗得意呢！

斯蒂芬拍拍大卫的肩，说：“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从明天开始，我每个月给你10英镑，而你只要每天待在房子里，准时在晚上6点到12点间，在同一扇窗户边放上一盏点燃的灯，而且要蒙上绿色的灯罩……”

大卫听得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斯蒂芬。斯蒂芬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就是说，你每天晚上必须在指定的这6个小时里，点着灯待在房子里，不许和任何人交谈，怎么样?”大卫激动地点着头说：“我愿意，我愿意！你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愿意忘掉。不过，请你告诉我，我如此惬意的生活会持续很久吗?”斯蒂芬耸耸肩：“这不好说，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大卫高兴地叫道：“但愿真能是一辈子！不过，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要这种绿色的灯有什么用？”

“这是秘密！”斯蒂芬答道，“绝对的秘密。”大卫点点头，说：“好的，只要你寄钱来就行了，我会按你说的做，你可以随时来检查！”就这样，一桩奇怪的交易谈成了。

大卫看着载着斯蒂芬的马车远去，嘴里咕哝着：“真见鬼！看来不是这个人发了疯，就是我交了超级好运！如此慷慨的赐予，只为我一天点掉半升灯油！”

第二天晚上，大卫果然在房间的窗口边亮起一盏柔和的绿灯。那晚，斯蒂芬得意地叫来胖绅士，对他说：“亲爱的伙计，你若闲极无聊，就到这儿来开开心，看看这窗户后面的大傻瓜，一个廉价的、用分期付款方式买来的、可以长期使用的傻瓜……我想，他待在这屋里什么也不能做，一定会无聊得变成酒鬼，再不就是会发疯……”

胖绅士摇摇头对斯蒂芬说：“这种把戏会有什么乐子？”斯蒂芬得意地说：“玩具……用活人制成的玩具！”斯蒂芬说罢哈哈大笑，挽着胖绅士扬长而去。

这可怜的大卫从此就待在这房子里，按月领取10英镑，准时点亮一盏绿色的灯。

时间一晃就是8年。一天夜里，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人被送到了穷人医院，他是在黑黢黢的贫民窟里，走楼梯时不小心把腿摔断了。这个痛苦异常的老人情况看来很糟糕，因为复杂的骨头折口把血管都弄断了。

医生为老人做完手术后，把羸弱的老人送回病床，老人很快就昏睡过去。当老人醒来后，他发现面前坐着的还是那位为他做手术的医生。

医生见老人醒来，说：“想不到又和你见面了！你还认识我吗，斯蒂芬先生？我是大卫，就是受你之托每天在点燃的绿灯旁当班的那位。”

斯蒂芬打量半晌后，咕哝道：“简直活见鬼！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大卫说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的变化怎么这么大？”斯蒂芬痛苦地说：“我彻底破产了……我沦为乞丐已经3年了。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点了几年的灯，”大卫微笑道，“刚开始我出于无聊，发现房子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便翻来看。有一次，我翻到一本破旧的《解剖学》，那一整夜，我读得如醉如痴，天一亮就去图书馆打听当个大夫需要什么学问，得到的却是充满讥讽的回答：‘你得研究数学、生物学、药理学、拉丁文等等。不过，我没理睬别人的讥讽……”

大卫顿了顿，接着说道：“有天晚上我看见窗外有两个身影，他们正在往我窗户这边的那盏绿灯看。我听到其中一个轻蔑地说：‘大卫……一个地道的傻瓜！他还期盼着别人许诺的奇迹出现……不过我现在觉得这是个荒唐的游戏，根本不值得破费。那个说话的人就是你。”

斯蒂芬尴尬地问道：“那后来呢？”大卫笑了笑说：“我用你之前给我寄来的钱买了很多书，如饥似渴地学习，学习。当时，我听到你羞辱我的话，本想出去揍你一顿，不过，正是由于你恶作剧的慷慨，我才成了一位有教养的人……”斯蒂芬羞愧地低下了头。大卫看了看眼前这个可怜的老人，说：“后来有一位大学生和我同住一个套间，他很同情我，并帮助我，一年多后，我考取了医学院。如你现在所见，我已经成了有一技之长的人……”大卫说完，沉默了。

斯蒂芬被大卫的经历震惊了，他说：“其实我早就不去你的窗前观望了，请原谅我以前对你的伤害。”大卫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掏出怀表，说：“10点钟，你该就寝了，也许过3个星期你就可以出院。到时候我会在我们的诊所给你安排一份工作——登记病人的姓名。你下次再走黑黢黢的楼梯，请点上……哦，虽然没有钱点灯，但哪怕是点上一支蜡烛也好。”

（踏雪寻梅摘自《当代文萃》，孙 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