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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美国诗歌的纠偏式解读

2009-06-22

外国文学研究 2009年2期

张 鑫

内容提要:玛乔瑞·帕洛夫的“成熟理论”之作《不确定诗学:从兰波到凯奇》,是在文化语境中对当代美国诗歌进行的纠偏式重新解读。以“不确定性”为主要原则,帕洛夫指出了后象征主义诗歌的主要特征,并就现代主义的精髓如何在美国当代诗歌中得以体现发表了独到的见解。无论从诗人的选择还是从写作风格上,无论从文本细读指导还是从理论启发上来看,该书都无愧于其“成熟理论”之称号。

关键词:玛乔瑞·帕洛夫《不确定诗学:从兰波到凯奇》纠偏式解读

作者简介:张鑫,浙江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诗歌研究。

玛乔瑞·帕洛夫的《不确定诗学:从兰波到凯奇》是一部在文化语境中对当代诗歌进行的观点鲜明。见解独特的评论。在这部代表其“成熟理论”(Luo 4)的著作中,帕洛夫抛弃对后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的轻信和盲从,而将论述主要建立在以巴尔特、托多洛夫和德里达的理论之上,以独到的视角和精辟的论证,对饱受争议、甚至贬低的几位美国当代诗人进行了纠偏式的重新解读。帕洛夫认为现代诗学的中心传统是“两个既彼此分离又相互交织的部分——象征主义和反象征主义”(Per-loft vii),并以时间先后为顺序,主要讨论了斯泰恩、W.C.威廉姆斯、庞德、贝科特、阿什伯里、凯奇和安廷。全书的八章中有六章曾以论文形式先期发表过。

在第一章里,作者并未针对某一特定诗人发表评论,而是进行一场简明扼要、名副其实的“理论批评”。当读者带着极大的兴趣和热情在全书中寻找一个宽泛而有说服力的关于“不确定性”的定义时,帕洛夫就提醒他们必须时刻谨防将“不确定性”与“随意性”(random.ness)和“复义性”(ambiguity)混淆的危险。在此,帕洛夫尤其关注的是,当代作者寻找“所指意义”的欲望遇到障碍后,是如何转向其它更加常规性作品的。她同时引用了很多“不确定性”文本来向读者展示,人们的日常阅读是如何被阻隔的。在第二章里当读者可以发现兰波所倡导的一切与阿什伯里所探索的并无二异时,他们的历史感会得到空前的训导和满足。第三章的篇幅并不与其探讨主题相符,但却构成了对开篇观点的绝佳佐证。对斯泰恩所做的种种诗艺创造和贡献,帕洛夫给出了非凡的肯定。在对历史感进行纠偏时,帕洛夫主要是从纠正人们的现实感人手的,她用了大量篇幅来对新诗正名,并指出诗歌阅读方式绝不应该是某种积久之习。

关于w.c.威廉姆斯和庞德的两章,完全是对当下人们操持的某种自以为是的“现代时期”知识的否定。本着自己秉持的“其它传统”(Other Tradition)和“法国联系”(Frenchconnection)的立场,帕洛夫十分肯定两位诗人的地位。帕洛夫认为与其说《诗章》与象征主义的回响室(echo chamber)相似,不如说它更像立体主义的拼贴画(collage)。将焦点从使w.c.威廉姆斯成名的后期作品转向其更富争议的早期作品如《春天和一切》及《地狱中的科拉》上,是帕洛夫评论的另一独特之处。长期以来贝科特在人们的印象中只是一个出色的小说家和戏剧家而已,而传统阅读倾向于把他看作一个“候补”角色,一个福楼拜或乔伊斯的门徒。在对贝科特翻译兰波的《醉舟》进行研究后,帕洛夫指出了他与立体主义绘画之间的联系,并将其视为现代诗歌领域里一股新的天才力量。论及阿什伯里,帕洛夫认为他依然是位倍受尊重的诗坛精英。帕洛夫对他的评论中肯且见解深厚,并对重新评价和理解阿什伯里其人其作有重大价值。在关于凯奇和安廷的最后一章里,帕洛夫并未采用诗歌细读方法,对所讨论的作品并未发表太多主观见解,而是为它们能被展开阅读创造了一个环境。过去很多人认为,凯奇和安廷的作品读上去除了比较怪异另类之外别无它味,但是帕洛夫通过系列引征和深度讨论来说明,这些观点不仅缺乏依据而且软弱无力。

虽然本书主要讨论美国诗人,但是帕洛夫还是对法国文学和现代艺术进行了大量评论。作者对当代法国批评的洞悉,使她能够做出许多重要的甄别和判断,并克服了许多语言上的假象。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作者并未将讨论重点放在无休止的理论训导上,而是专注于阐述和分析。帕洛夫在书中所展现的对现代诗歌非凡的洞察力也同样适用于其它艺术形式。她从“不确定性诗学”鼻祖兰波人手,深入考察了这一理念在几位当代诗人作品中变化发展的过程,并在讨论中引征了众多文学体裁:从斯泰恩的即席之作《软纽扣》到史诗巨著《佩特森》;从一些短小精悍的抒情诗到新近出现的表现派诗歌;从兰波作品的翻译到现代文学中的都市;更有凯奇和安廷诗歌中那些引人入胜的素材。

“不确定性”是理解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一个关键词。作为法国文学艺术上的一个既定规则,“不确定性”在英美文学上的重要性也是不容小视的。与其相对的是介乎象征主义和随后的一些运动,如立体主义、达达运动和超现实主义。作者指出在后象征主义的诗歌里,“内在矛盾性与不确定性取代了复义性与复杂性,借代与提喻代替了隐喻和象征,叙事可能性的广阔天地代替了‘精致的瓮,布局神秘性代替了意象的连贯结构”(Perloff197)。在理解现代主义的运动过程中,帕洛夫的这些理性分析和独到见解,对揭示深奥文本的神秘性至关重要。帕洛夫还指出,虽然不确定性诗学主要是借代性的,但读者在解读特定作品时依然面临如何处理互相矛盾的现象。因为在复义性象征主义的概念里允许多种意义同时并存。但在不确定性诗学里,不可能存在单一强加性的解读,任何一种现存的解释都有在系统中被另一种解释颠覆的可能,所以读者面临的永远是一个有持续可能性的文本。这种语义上的杂乱与干涉有多种呈现形式,而每种窘境的解决都与“过程”密切相关。诗歌的最终状态并不比其发展进化过程更重要,一件作品的意义存在于其创造性的过程之中,“个体诗行或片段不管多么开放,意象的联合主要产生了情感上的精准之音,而不是围绕某一特定主题塑造连贯性的叙事”(Perloff 259)。所以结构连贯性的缺失就由身临其境的生动性来弥补。不确定诗学认为凡事皆有可能,有争议的解读是容忍出现的。在不确定性的概念里,个人记忆是靠不住的,诗人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和固定地点向隅自言。

作为一部成熟的理论之作,帕洛夫高超的写作技巧也在本书中显露无遗。首先在选择诗人方面,帕洛夫并未有任何穷尽之举,所论诗人“都是不确定模式中的典范”(Perloff44)。这样就为读者自我阐发式阅读留有余地。若论在创作上最接近兰波,并同凯奇和安廷一样同属表现派诗人的当属鲍勃·迪兰(Bob Dylan),而且迪兰的作品中有明显音乐与词汇结合以表达清晰明了含义的特色,这正是帕洛夫所要讨论的主题之一。但她在选择类比时却抛弃了迪兰与音乐,而是采用了绘画类比。在这种微妙的取舍上,帕洛夫显示出其睿智与独特的一面。因为绘画类比虽富有争议,但它在历史重要性和措辞严谨性上都优于音乐类比。在本书讨论的所有诗人中,有几位是公认的晦涩派。在讨论他们时,帕洛夫的风格虽谈不上轻快,却始终如一简洁、清晰而不失风趣。帕洛夫尤其注重评论过程本身,正像她说的那样,“就寻珍探宝而言,结果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在于过程”(Perloff208)。

最后帕洛夫对“不确定诗学”的未来作了一个合乎逻辑的展望,“当不确定诗学或反象征主义诗学发展到其外围极限时,就有重返诸如催眠式声音模式、吟唱、叙事性陈述和概念规划等文学基本要素的大势。在未来的诗歌里,我们将有可能看到对这些成分的加倍重视。所谓的‘迟到诗歌会重现其价值”(Perloff 338—339)。在出版初期,此书曾被贬为一部替既无意义又缺价值的当代诗歌辩护之作。但随着人们对当代美国诗歌认识的深入,《不确定诗学:从兰波到凯奇》终于凭借其独到的视角、成熟的理论和无可辩驳的论证而在美国文论界赢得普遍好评,也令对当代诗歌和美学感兴趣的读者爱不释手。它那摆脱游离于宏大理论边缘而回归解决问题式的讨论之道,也在经院学派和教育界博得了巨大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