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妙隽雅的集句联

耿仁亮

所谓集句联，就是从古今不同的诗文中摘取现成名句，或将原句路加点化，形成的对联。集句联看似信手拈来、坐收渔利，实则是长期积累、苦心煞费的结果。集句联不仅要求作者博闻强识，精通古今，而且要信手拈来，贴切自然，浑然天成，另出新意，还得合乎对联对声律、对仗、平仄的要求，给人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艺术感染力。同时，集句联还可使人自然地联想到所集的原作，无形中给人提供了一个广阔的艺术空间。这对陶冶情操，交流心灵，大有裨益。有些集句联巧妙隽雅，幽默有趣，意蕴深刻，颇耐玩味。

清代柯逢时任广西巡抚，驻桂林。政声甚劣，桂林人十分恨他，半夜里有人贴一联在衙门墙上，联日：“逢君之恶，罪不容于死；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横批曰：“执柯伐柯。”这几句全是从古书中摘取的句子。“逢君之恶”出自《孟子，告子》，“罪不容于死”出自《孟子·离娄》，“时日曷丧”出自《尚书·汤誓》，“予及汝偕亡”出自《孟子·梁惠王》，“执柯伐柯”出自《礼记·中庸》。一字不改，却出了新意。联意为：“逢君的罪恶，死有余辜；你为何还不死?我愿与你同归于尽。”横批意谓：“就用这把柯(斧子)去讨伐那个柯某。”更妙的是，上下联和横批中各自嵌入“逢时”这两个字的各一字，真是独具匠心。

清代姚祖同，题赠肘任西北总督松筠一联：“二德知仁勇；一官清慎勤。”上联语出《礼记》：“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下联出自宋代吕本中《官箴》：“当官知法，唯有三事：日清日慎日勤。”楹联字巧意精，对仗工整，不愧联苑佳作。

康有为曾以己名集句为歇后语联：“国家将亡，必有(妖)；老而不死，是为(贼)。”联语出自《四书》：“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老而不死，是为贼。”康有为原主张变法，惜晚节不保，成为拥护袁世凯称帝的保皇派，故被章太炎斥之为“妖”为“贼”。此联诙谐有趣，其中嵌有作者名字(有为)，自嘲之意溢于言表。

“望崦嵫而勿迫；恐鹈鹅之先鸣。”是鲁迅从屈原《离骚》的两小段中各集一句成联。原诗是：“吾今羲利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及“恐鹈鹅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这里，“崦嵫”，指崦嵫山，神话中日落的地方；“鹈鸩”是一种鸟，一说是松鹤，一说为伯劳，此鸟叫时，天气将转冷。这两段演绎成今文，大意是：我命令羲和停住太阳神的车子，望着崦嵫山，不要走近它，一走近它，太阳就要落山了；恐怕鹈鹅未到傍晚便过早鸣叫，使百草不芳香。鲁迅集这两句挂在书房，意在激励人们珍惜时间，莫荒废了大好的青春时光。

在一些名胜古迹处，常可见集句联的踪影。江苏扬州平山堂有一绝妙的集句联，匠心独运，妙趣无穷。其联云：“衔远山，吞长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送夕阳，迎素月，当春夏之交，草木际天。”此联系伊秉绶集宋代文学家范仲淹、欧阳修、王禹俑、苏轼四名家名篇之佳句而撰成的。上联中“衔远山，吞长江”，出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出自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下联中的“送夕阳，迎素月”，出自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当春夏之交，草木际天”，出自苏轼的《放鹤亭记》。这副荟萃宋代四名家杰作佳句而撰成的妙联，形象生动地勾画出了一个夕阳晚照、幽雅清隽的胜境，动静兼备，情景交融，实属我国名胜古迹浩如烟海题联中的上乘之作。

武汉黄鹤楼，历代文人墨客为之留下不少文采飞扬的妙联佳对，其中有清人端方的一副集句联。其联日：“我辈复登临，昔人已乘黄鹤去；大江流日夜，此心吾与白鸥盟。”此联集句范围广泛，囊括了南朝、唐、宋四位大家的名句。联中有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中的“我辈复登临”，又有崔颢《黄鹤楼》中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有谢朓《暂时下都赠西府同僚涛》中的“大江流日夜”，又有黄庭坚《登快楼》中的“此心吾与白鸥盟”。作者采诸家之精华，集名诗于一联，历来被评为佳作。

南昌百花洲有一副楹联：“枫叶荻花秋瑟瑟；闲云潭影日悠悠。”这也是一副集句联，上联集自白居易的《琵琶行》，下联集自王勃的《滕王阁序》。全联捕绘了一幅百花洲的秋色图，火红的枫叶和洁白的芦花在秋风中瑟瑟作响，天高云淡，悠闲地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轻轻地移动着，似闲庭信步。画面中虽不见人迹，却激荡着心灵的浪花，尤其是每句结、尾的两个叠字，强化了外物在内心的映照，大大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江苏镇江焦山夕阳楼上嵌有一副楹联：“夕阳无限好，高处不胜寒。”上联摘自唐人李商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名句；下联摘自宋人苏轼“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佳语。此联既关合楼名“夕阳”，又突出其高峻秀美，构思巧妙，颇具匠心。

浙江杭州西湖的孤山旁有座月老祠，有一副令人叫绝的集句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上联出自王实甫的《西厢记》，下联出自高则诚的《琵琶记》。

1983年春节，中央电视台举办第二届迎春征联活动，其中有一联，要求用集句法对出上联。其下联用唐诗人王维的一名句：“每逢佳节倍思亲。”在数以万计的应对者中，一位叫韩瑾的用唐人戴叔伦的七绝《塞上曲》中的“愿得此身长报国”应对折桂。此句字句对称，平仄协调，从形式到内容均为上乘，理当折桂。

1985年春节，中央电视台、中国楹联学会等举办的征联活动中，获得一等奖之一的是北京喻松青女士的集句联大作：“水木荣春晖，柳外东风花外雨；江山留胜迹，秦时明月汉时关。”该联集李白、虞集、孟浩然、王昌龄等大家的名句，不熟悉百家者，岂有如此高唱?

中国共产党建党70周年时，湖南著名楹联家胡静怡写了一副集句联：“怅寥廓，西风烈，冷眼向洋看世界；起宏图，旌旗奋，人间正道是沧桑。”上下联6句全出于毛泽东诗词，择语恰当，联旨精深，不失为集句联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