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统计都是一种幸福

刘洪波

中国的统计系统，真正奇怪的不在于计算数值的公式，而在于很多人不被纳入计算之中。

要被统计，得在国有单位、城镇集体单位、以及联营经济、股份制经济、外商投资经济、港澳台投资经济单位里工作，而私营企业和个体从业不计。这样的统计往往与社会上所谈的幸福无关，现实生活中的感受 才是最真实的。

2008年全国职工平均工资的系统数据公布了。看上去相当振奋，2.9万元。

统计数字，总是令人生疑，这回当然也不例外。很多人在网上留言评论，说数字虚假。我无法判断数字是真是假，如果是假，我也无法判断是统计方法错误，还是有意造假。

统计数字，一个大范围的结果，会使人感到无可奈何，因为你的个人感受，无法对它给予肯定或者否定，而只有另一个同样范围的统计可以来证实或者否定它。

然而，每个人都确实是有感受的。数字无法给人幸福感，再可观的数字也不能。幸福不幸福，只能由自己的生活来体现。当然，我们身边有很多人觉得不是这样，看到GDP数字，会为居于世界前列而骄傲和自豪，但对个人生活来说，其实不如你是否达到了2.9万元现实。无论达到或者没有达到平均水平吧，2.9万元这个数字，使你从G20乃至G20的宏伟描述回归到自己，这是有意义的。

我想，可能有太多薪酬超过2.9万元的人是不会发出声音的，这使得2.9万元显得特别荒谬。当然，这个数字是不是荒谬，我无法判定，只能说这个社会上有薪酬拿到几千万元的人，有收入几百万元的阶层，有平均收入近20万元的行业，这是很有利于提高平均工资数字的因素。你是计算平均数时的一个人，拿几千万元的人也是计算平均数时的一个人。公式里，你们是平等的，数字上你们可以平均。这是平均数的本质，不算秘密。

中国的统计系统，真正奇怪的不在于计算数值的公式，而在于很多人不被纳入计算之中。例如失业率，统计局算的是登记失业率，无登记则不在其内，所以总体上有多少人失业，失业的比例有多少，那个数字就无足为据。职工平均工资水平，当然也是这样，你在工作，但未必就是职工，所以你不能从职工平均工资水平中看出有工作的人平均拿到多少钱。你要被统计，得在国有单位、城镇集体单位、以及联营经济、股份制经济、外商投资经济、港澳台投资经济单位里工作，而私营企业和个体从业不计。

以自己为例吧。我在一家报纸工作，年收入超过2.9万元不止一倍。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他们各有家庭，总共6人，其中两人是教师，另外四个人算是城市外来人口，自谋生计。这6个人没有一个达到年收入2.9万元。这6个人中，有两个人会被计入“职工”而被统计。另外4人不是“职工”，他们的收入是多少，生活情况怎样，永远不会被统计，他们是连统计也会忽略掉的一部分人。

社会上有着很多未被统计进去的人，这些人的生活境况比被统计的人要差得多。当我们说职工平均工资的时候，已经看到平均数后面巨大的不均等生活，数字随时可以平均，而财富的不平均分配是巨大的。但人们还没有看到的部分，是“职工平均工资”也好，“登记失业率”也好，都是截取着这个社会中尚属被关注到的那一部分在给出数据。未被关注到的人，生活在社会之中，但将会被各种统计以及建立在统计基础上的政策忽略。

你在工作，非常努力，仅够养家糊口，甚至养家糊口也还艰难，但不被统计；你处在工作年龄，但未被登记失业。这是因为你不具备被统计和登记的资格。很多人离开了农村，因而不会被与农民有关的统计所包含，但他们并未被纳入城市，也不会被城市体制中的统计所包括。统计与他们无关，政策与他们无关，唯一有关的是政策的墙壁。他们因种种原因而离开农村，从而开始自生自灭。他们有生计，会受驱赶；他们有工作，但时常变换；他们甚至无法拥有失业的伤感，因为他们的头脑里就没有失业与就业，而只有“有事做”和“没有事做”，他们的职业期限以一件件“事”来计算而不是以进入哪一“业”来计算。

统计针对制度关注到的事项和人口。在我们这里，连被统计都足以成为一种幸福的，你要庆幸自己在统计范围之中。看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幸福感就是这么容易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