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Q正传
2009-06-15洪莱
洪 莱
孤Q那如风似雪般的寂寞愈来愈接近破碎边缘了!
纵观爪哇国的江湖格局和武林态势,那一小搓一小搓的武打流派代表人物们,秉承各自不同的剑道理念,怀揣不懈的武艺追求——在这份追求里面,赤诚与冷漠于内心世界里水深火热般相互咬啮狠狠撕扯,这里暗藏多少说不尽的人情伦理,又有多少抹不干的儿女泪痕,一句话,他们为那份武艺的痴迷舍弃过多少尘世享乐呦!追加一句话,这里总会映射出亘古的人性火花!他们整日价跋涉在去往那几十公里高的针儿一样的山峰的唯一旅途,在层岚叠嶂的险恶江湖路上或有早遇,他们彼此嘘寒问暖惺惺相惜共聚目的地(只为更全面更广泛地交流与碰头),那头顶的清风刮过来沁人心脾,那脚下的云彩流过去往事唏嘘,在这种良好的学术氛围下,每一道辉煌的剑光都是那样地散发出哲理思辩气味儿,每一式奇异的招法都是那样地固定在人体美学的历史花名册当中,伴随这优雅的讨论和严肃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每一次的武学峰会都将使世人侧目天下动容,因为,会后那一份崭新的未来江湖规划细则,将直接影响大大小小的武打流派们的生存与发展,以至造成整个江湖格局的内部分化与兼并,譬如,二十年前的武学峰会结束之后,汇总出十六位武林泰斗,代表江湖格局中各自方位的学术最高成就,他们的头衔与名号体现了各自的地域流派及武艺性格,依次是:正东“傲”张老三、正东偏南“狠”王老五、东南“烈”李阿六、正南偏东“玄”郭一小、正南“道”罗观主、正南偏西“飘”周巫婆……等等——简要列出如此正规的名单,该是多么考验人的记忆力啊!因此,缩减职称长度的可能性被提上十年前的武学峰会议程了,在一次具体的私人武学探讨中所发生的不愉快现象,也让此提议变得势在必行了,在那次具体的私人武学探讨中,郭一小与周巫婆狭路相逢,按照武林惯例,二位过招之前当要遵守一派宗师的武交礼仪,具体说就是耐心而细致地通报仙乡何处姓甚名谁,然后方可怒目相向大打出手,在玄鸟岛岛主正南偏东(三十度角)“玄”郭一小与飘花斋斋主正南偏西(三十度角)“飘”周巫婆的对白中,他们痛心疾首地感受到,昂长的头衔真是害死人哪儿!为此,周巫婆曾流下几滴简短的泪水。在这些正什么偏什么的通报过程中,多少冷不防“一锤子买卖儿”这般朴素的日常武学机会主义常识被日渐空洞的武学方法论的无聊逻辑(游戏)规则夺去了应有的生命力!郭一小与周巫婆抱头长啸,决心下大力度改变这浮夸之风并同仇敌忾击掌结盟奔走呼号万死不辞,(翘起小手状的)殷殷的期盼终于得到光明的实效,在十年前的武学峰会议事中,正什么偏什么此类称号就地作古,这一决定的正面作用毋须赘述,负面影响却波及江湖底层,譬如,那位苦练十八年的观脂林林主正南偏东(二十八度角)“第二”“小玄”陈二小听闻之后,一柄雪亮的匕首插入自己的心窝,他隐忍十八年的高标准超浓缩奋斗目标只为击败正南偏东“玄”郭一小,从而使自己的职称减去“第二”与“小”字(并扭转适当的角度),如此一来,他的热切逡巡变成了旧日幻影般心碎不已,陈二小盯着心窝的匕首冷笑一声退出江湖了,这一声冷笑就像一颗活泼的石子击中那潭岑寂的深水一层层波浪四散开来,武林的精简之路刹时间大浪淘沙斗争残酷,为数不少的武学名宿滚鞍落马将在所难免,另有大量的武学青少年探头探脑循着气味儿加入战团,这种你争我夺打打杀杀的学术氛围持续升温直至今日已达白热化了!
而事实上,这些消息传入孤Q的耳中,激起的,不过是苍凉一笑罢了!确切说,应该是苍凉一哭!孤Q那如风似雪般的寂寞愈来愈接近破碎边缘了!破碎边缘!
“这于我,又何干呢?哎!”孤Q每每听到江湖人事的重大变动,回味过后,总会生出惊天动地的悲怆叹息,“哎!几百年了!”叹息以后,孤Q面对无穷无尽的虚空挥舞双手,比划出天地合一的剑法表象,确切说,如今的孤Q主体早已忘记剑器的概念了,各种剑器的材质构成学说早已入故纸堆中了,“无奈!”孤Q低嘶一声,“道生道,道非道……圆生方,方包圆……有生无,无生有……有没无,有没有……”如此这般呼喝一通,起到良好的活络筋骨作用并有效抵御皮肤螨虫的生长,“咦?我为甚么每日里这般比划呢?”孤Q停住双手陷入雕像般的回忆,山洞中依稀有了几缕昏黄的光线投在他那神秘造型的脸庞,更添了严肃思考的光辉,良久,“想起来了,因了那寂寞!……寂寞!……为甚么寂寞呢?……因了……因了……想起来了!因了那无敌!”回忆至此,孤Q淌出一道惨淡的泪印,“无敌~~——!”略微跑调的声音化作嘶声裂肺的悲恸,用那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干草一般的冲天长发。
他太可怜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活力如同夜前的花色般渐次消隐,他整个身心遭受了不公正待遇,“甚至可以说是摧残!”孤Q捶胸顿足补充道,为了改变这般寂寞的生活,他几百年来尝试过多少耐心而友好甚至低三下四的比武要求,却每每遭到拒绝,这其中的艰难苦楚外人是无法细心领会的,譬如说那次,“你站住,站住!”孤Q在二百年前的西风古道上热情而亲切地追赶并呼喊着,当时的武林新秀正西偏北(角度不清楚)“闯”箫文龙闪现着矫健的背影,这二位风尘仆仆一路追一路逃,直至那位以敢作敢当潇洒不羁著称江湖的箫文龙在孤Q的瞳孔里映成一颗小黑点倏然而逝,而那次与正北偏东“颠”武化松的遭遇更令孤Q痛悲,“您,我心中的明灯!是您——”武化松“扑通”跪倒在地并袒露胸怀,一柄黑黢黢的特种矿物质剑器抖落地面,“是您——!就是您!改变了我的一生!不!是您!还是您!指导了全天下所有江湖人的一生!”武化松抬起一只干净的手握住孤Q古老的腿,仔细按摸着,“我们怎会与您比武呢?”“去针儿一样的山峰上参加辩论?与我们?怎敢怎敢!”“您是高于任何对手的!这可是众所周知颠扑不破的真理!”……透过这些习惯性婉语所拼凑的全局性言辞,孤Q愈来愈意识到,那沸腾如火的武林峰会已向他关闭了现实大门取消了实际席位,仅仅为他留存一个无比高尚且无人觊觎的虚拟位置——时空统领性天下第一!再也没有人跟他动手了,他是那全方位的中心点,没有这小小的中心点,江湖那道优美的圆盘可就转不得了,孤Q失声痛哭,他喊到,“怀念失败,于我来说都是奢侈的午餐,怀念让人打一下子,那简直是宫廷御宴了!”这寂寞,孤Q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我只求你跟我动动手~”孤Q绝望的企求得到武林新老人士一致的反对意见,哪怕他露出孩童般的可爱表情也无法蒙混过关,无计可施的彷徨使他厌倦了这世界,这位“时空统领性天下第一”离开了爪蛙国那片昔日的武林,去了另一时空的江湖。“我希望,那里莫要再有甚么武学峰会。”孤Q在时空隧道里喃喃自语,神情略微带有美丽的哀愁。
我们的孤Q被叙述者带到这里,一股青烟额外加上几缕幽光——时空交换的临界象征——作为经济便宜且又神秘浪漫的布景,充分配合了主人公此时惊奇而又不安的心境,孤Q站在阒寂的长街上扭头回望一眼,青烟与幽光业已消失不见,但那份神秘浪漫的情思却萦绕不去化作一汪清凉之意充斥整个身心,仿佛一片冰爽的雨露沁入皮肤每一个毛孔,偶有几对儿挥舞着菜刀忘情单掐的路人点缀着街边风景于身旁一闪而过,孤Q在崭新的世界里徐徐走起来,向那不知名的去处,“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而又熟悉。”他轻声自语,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几丝必要的小微风吹过来抖动他的暗青色布衫,并卷起脚下暗青色街石上几片黄里透红的落叶在霜天里滚动,营造出空旷寂廖而又暗伏杀机的情势场面,夕阳有没有不必计较,我们假定天空也是暗青色阴森森的,还是老一套——用句不怎么时髦的话说——孤Q眼前的景色,很有江湖的味道。孤Q仿佛预见到“被人打一下子”这种奢望的可能性显现,偷偷咽下一口贪婪的唾沫掩饰住激动,若有所思的静默表情依旧保持得很好,点点头加以肯定,“很有江湖的味道。”偶然间三两只断手断脚在空气里掠过,只是偶然,孤Q轻轻避开了,心中的窃喜上升到极点,他经过片刻的推理与辩证已隐隐意识到,眼前这个世界中,无论武林学究派还是江湖自由派以及草莽流亡派甚至民间的业余武学爱好者(就像此刻身边这几对儿忘情单掐的菜刀路人),都对他一无所知,伴随着菜刀路人那几次惨呼与暴叫,孤Q这颗窃喜的心抖动不已在胸膛里呼之欲出,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位对手来印证一番心中推断出的光辉假设,也就是说,这里会有人敢打他!孤Q再也按捺不住这颗青春焕发的心了,兴奋的光泽在清瘦的脸颊上游走,他觉得,曾经消沉的生命可如欢快的火苗般重新脉动,一想到,他还可以像少年时一样在刀光剑影里横冲直撞激情四射,孤Q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但他及时收敛住自己——其中之一位菜刀路人仿佛窥透了他的心思,缩手缩脚走了过来打断他的笑声并以“别人打架他在旁边儿起哄”为理由请求切磋,孤Q以“不以业余武学当做考察对象来研究‘比较武学这门江湖学问”这个极其规范的根据,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菜刀,曾经的武学大家风范还是不要轻易丢掉——孤Q如此想道,并抽搐了面部肌肉深刻了自己的表情,适当地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褶,也是必要的细节,而这一切深沉的姿态与冷峻的神情,在面无表情的黑衣人转过街角停住脚步与孤Q面对面心连心发出庄严的无声史诗般的斗殴邀请时,恰到好处地构成了冷傲脱俗的前奏基调。孤Q一眼就能瞧出黑衣人具备很高的学术素养和正规训练,这是毫无疑义的,黑衣人与孤Q同时拒绝了菜刀路人企图打拍子或者晃动烧火棍的加油热心,菜刀们只好怏怏不快地离开了,所有人都可以理解,宽敞的街道与墙壁并保证没有多余障碍物,对于一场严肃到有可能飞檐走壁上窜下跳这般境界的讨论,是必要的场地。孤Q的兴奋不可抑止了,他深刻觉察到黑衣人完全具备打他的企图,他在内心里充满谢意甚至羞涩,就像纯洁的处女准备交出初夜权一样满面恼红,毕竟,“有人准备打他”这种情思反应已是太遥远太遥远的往事了远到模糊不清近似于虚构,现在,诸如基调、场地等等相关舞美的布置工作顺利完成,正方反方各就各位,预备——开打。
叙述者将故事延缓片刻,我们有必要旧话重谈并加深这个认识并把它作为有力的前提,这样更有助于理解主人公勇猛且飘逸的个性,这前提就是,孤Q的武学素养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无论在哪个时空,“真的没有对手!”孤Q打断了叙述者的辩护证词,发出一声略带惋惜的哀鸣,用一句时髦大衣的广告语来形容——简约而不简单——轻松杀掉了黑衣人,具体情况是,孤Q用黑衣人的管制刀具杀掉了黑衣人,再具体一些,孤Q把黑衣人的脑袋切掉了,当然还可以具体一些,孤Q把黑衣人的脑袋从脖颈上沿着咽处喉骨关节那道缝隙齐齐斜斜地切掉了,那颗以后肯定会模糊的脑袋略微连带几抹细皮嫩肉跌在地上羞答答地蹦出好几步远,根据作案现场即时考察,血迹、血泊、血压这些名词可以分别形容脑袋的物理轨道、失去脑袋的身体上方那根露天的脖子所产生的景象,以及血液在那根露天的脖子下以前所未有的奔放速度冲出躯体的牢笼所拥有的那种热情歌唱,这歌唱的热情联系物理学和气象学可以回溯到血压一词——具体回放过程就省略了,否则我们应该将那颗已向身体宣布自由的脑袋按慢镜速度调整光焦仔细放大重新安装在那根咧嘴笑呵呵的吐着红舌头的露天脖子上——它在调情?我们不必纠缠脖子是否出现过调情动机,这不是本案的关键,法官大人们,陪审团各位,法庭现在审理一桩暴力斗殴事件,也就是民间通常所说的街王争霸,而不是性侵犯性骚扰,因此脖子的调情动机,“不在江湖的考虑范围之内!”孤Q的一句适当愤慨及时打住叙述者语无伦次的胡诌,从海阔天空的蔓延中注视到黑衣人那颗孤零零的脑袋,“不在江湖的考虑范围之内!”孤Q重复道,并加以解释,“太久太久,没与人过招了,此番却看走了眼,这厮,”孤Q捏住黑衣人脑袋上的鼻子,并左右晃动,“根本算不上江湖中人,缺少系统的论证方法训练。”看来,孤Q的学究派等级意识并没有随新世界而更新,所以,孤Q对黑衣人的脑袋说,“你不该呀!你怎能如此僭越,置生命于不顾,与我打斗呢?最起码,你要接受过函授培训,熟读帮派通史,取得江湖本科学历,持有武林上岗证,方可与我争论。”孤Q怜惜地抚摸起黑衣人脑袋上的油亮黑发,“我很感激你有打我的心思,这让我感到万分刺激,并激发了我的生命潜能焕发了我的青春活力,也是我不对,不该与你切磋,是我下手太重了些,我也是太久太久,没与人实地过招了,分寸有些生疏,以后会好的,是我不对,哎,你原谅我吧。”孤Q唉声叹气地请求。“你哪来这么多废话?”黑衣人的脑袋在地上抖动着,气冲冲问道,并拒绝原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孤Q由惊讶转为愤怒,指着黑衣人的脑袋说,“你明明死了,怎可说话?”
“我操!”黑衣人的脑袋感叹出一句正规江湖人士们所难以容忍的粗语,接着又随地吐痰,“我刚才只是昏迷了,现在醒了,去你妈的,我跟你没完!”黑衣人的脑袋在暴喝中飞起,甩动着长发如群蛇出洞一般,张开泛白的红嘴露出挂红的白牙,翘起浓痰中的舌头“哇哇哇”一阵歇斯底里的怪叫,狠狠地向着孤Q的脖颈咬啮。孤Q一挥手摆了去,训斥道,“讨论归讨论,不许说脏话,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保持学术话语的清洁!”
“好罢!”黑衣人的脑袋非常给面子,停止运用残缺的声道,在沉默中进行那一轮又一轮不知疲倦的攻击,空气中飘满乌溜溜的发丝和鲜淋淋的血水。“你再不停止,我可要击碎你的脑袋了!”孤Q威胁道。
“你打碎一个脑袋,会有千千万万个脑袋生出来!不信你就试试看!”黑衣人的脑袋也威胁道,继续着他那空中旋转的行为艺术,那脑袋就像一块臭肉表面的大黑苍蝇“嗡嗡嗡”地欢乐不休。孤Q再也无法忍受下去这般死缠烂打,那无辜的泪水流淌在嘴角,这简直是对武学传统的侮辱!作为江湖人士,孤Q有必要担起应尽的义务,扑灭这种鬼火般苗头并有效预防颠倒秩序的超武学行为在以后胡乱燃烧!孤Q举起手掌悬在空中运筹恰到好处的功力,解释道,“我简单跟你说,你这是违规操作,我要处罚这种行为!而不是针对你本人,请你理解。”
“好了你就别废话了,你再废话我又要说粗话了。”黑衣人的脑袋盘旋着沉醉着嘶咬着。“那好吧。”孤Q艰难推出那伤心的一掌,黑衣人的脑袋碎成两半了,其中一半忽然叹道,“你这人也挺奇怪,我以前没见过你,打打杀杀还要论资格讲风度!真他妈的可笑!”黑衣人的一半脑袋双双落地,孤Q蹲下身体露出和蔼的表情盯紧黑衣人的一半脑袋悄声说道,“这是规矩……我不妨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但你要替我保密。”黑衣人的一半脑袋双双点头表示集体同意,于是,孤Q详细讲解了爪蛙国那个江湖中所发生的一切,并且,孤Q强调道,“道理是相通的。”孤Q再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向黑衣人的一半脑袋双双致谢,并将这番谢意的原由详细而又委婉地道来,当黑衣人的一半脑袋双双听闻“天下第一”的言辞立即生出多声道环绕立体声哈哈大笑,“你要真是天下第一,那你所说的那个江湖里那帮武林人士们不都是奴才么?他们还打打杀杀争争抢抢个啥名分还开什么四面八方的武学峰会?弄来弄去不还是一帮甘居人下性格低贱的奴才么?反证,既然你那个江湖里是一帮甘居人下性格低贱的奴才,你这个天下第一也不是什么好鸟,充其量算一个奴才第一。奴才的最高美梦最高隐逸最高虚构最高代价是做奴才的主子,也就是天下第一你个奴才的八卦。”黑衣人的脑袋抒发玄论,措辞听起来很明显,像是叙述者借嘴说话。
好了,这就掩起叙述者的调情气氛,我们有必要怀疑叙述者已经死了。关于叙述者的死因,不妨细细查来,据作者分析,叙述者的话语由油腔滑调转入语无伦次,接下来又与黑衣人的脑袋的粗野言论重叠一起,隐约呈现叙述者与故事人物关系的情绪起伏历程,不妨说,叙述者本想幽默一把,却又隐了讽意,遇见那黑衣人的脑袋,这讽意再也油滑不得跳脱不去掖藏不住,凝聚成毫无回避的恶意斥意,通俗解释这现象——那纸包不住火了。从讲故事的办法得失层面探讨,常有如下说道——故事中的人物自己说话了,因此,叙述者无事可做只要倾听就可以;或者,叙述者的脾气过于急躁,匆匆忙忙钻入故事人物口中大喊大叫起来。这些理论以作者观之有些模棱两可,完全将叙述者与作者合二为一,这理论的深层意识或说未加自觉的潜意识乃作者就是上帝就是虚隐于故事字里行间的天下第一的孤Q!由此,一篇文中每一个字的目的都很可疑,这些字聚集的目的像是武学峰会,它们的来历更加可疑。事情至此变得夹缠不清且阴风阵阵了,莫非每一个故事都是故事中的爪蛙国江湖?——暂时没想到更恰当的比方,维特根斯坦的文字游戏理论只能把问题内敛,与散发的方向相反。既然叙述者已经死掉或说消失掉融合掉,至于孤Q黑衣人甚至叙述者都是个什么人或物,作者对这些自作多情的人与物不感兴趣,对叙述者那种转弯抹角的讲故事方式也不感兴趣,作者本人不是疯狂热爱自己的人,没有表现什么姿态抖落什么隐私的欲望,个人喜好顺便介绍这些,不能再提供什么,大家自生自灭好了,该干嘛都干嘛去,就像这篇文字终究要结尾一样,再见。
查找资料去了,好为孤Q的故事发展理清一个脉络,至于查些什么,是想研究一下黑衣人的身世,也许有人会问,这分明是为孤Q立传,调查那黑衣人何苦来哉?本意是想调查孤Q,结果闹出个笑话——走错门了!时间紧迫,于是乎,记下黑衣人的来历公布于此算是交代,其先人有三位同时代男士——胆小懦弱的眉间尺、专横跋扈的国王、狷狂乖戾的黑色人,这是一个难分难解的考证,从生理学角度讲,涉及重估宫外孕最早产生于猴年马月的必要;也有人说这是平等的产物与象征,总之,我对此不甚了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方才去了那么一小会儿,隐约听见有人说我的坏话表白什么对我不感兴趣的立场,那个自我表现狂发觉故事里没有历数他的事迹,心有不平?一着急一上火也就顾不得去调查孤Q的身世,我这人最讨厌别人背后说我坏话,气得我尿急不说,本来的舞台效果都给破坏掉,要想重新酝酿起来得等那宫外孕考古学院剪彩仪式进行完毕再说,行了,不多讲了,我尿急,得去撒尿,至于旁白那种傻事我干够了,去他妈的吧,爱找谁就找谁旁白去,我是不干了,卫生间在哪?我要撒尿!如果愿意,去听那位如风似雪般寂寞的孤Q同志自己唠叨罢,失陪了!
这天地呦,悠悠!这星月兮,稀稀!黑衣人的一百二十八分之一脑袋呦,我想问一百二十八分之一你一问,以下简称“你”,我照顾你的小小嗜好,都改名叫小贝贝喽,不叫天下第一孤Q喽,你为甚么还不放过我?难道我这充满爱心童心的极其体现爪哇国历史地理武学茶叶针织酒精化妆食物等等价值的个人小独白独独打动不得你么?你到是说话呀!我明明似那清风明月天高云淡,你怎可评价我是赖皮赖脸的泼皮化身?明明是你在耍赖皮!请你注意我的部分用词用语,那是多么的活化石呦!与爪哇国那一大片儿的普通小民有何干系?与红毛国的女王陛下又有何干系?你真是岂有此理!看来你对爪蛙国的江湖语言文化遗产不抱严肃吃饭态度!与那凄凄哀哀的艳女歌星的花草歌词又有何牵连?你还与我讲倭国?这于我又有何干系?倭国的自由洋学问是否原汁原味儿,是否存在天皇变形小盗版,我不感兴趣!留学倭国是你们曾经的事,我不感兴趣,你不用再说,你也莫要再纠缠,莫要再纠缠,不!你再这样,我要动用深层内力了……黑衣人的二百五十六分之一脑袋呦,我想问你一问……黑衣人的两千四百零八分之一脑袋呦,请你莫要粘满我的全身,血糊糊的……黑衣人的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分之一脑袋呦,你饶了我罢,我受不了了,呜呜呜,人家可是天下第一呀,你怎可如此辱没人家的仪容仪表,人家就是天下第一嘛!就是!就是!你们都不要过来,哪里跑出这么多的黑衣人?菜刀们也来了?你们都不要过来!我会把你们统统打成他那支离破碎的样子!你们都不要过来!你们有武林上岗证么?不!不!不!统统住手!莫要前赴后继了!你们要遵守规章制度,遴选出武学造诣最好的人出来与我切磋,以免浪费,什么?你们的规章制度就是没有打人天下第一这一条?我本来就比你们武功好呀,你们都打不过我呀,这可怎么办?你们别打了,我也不打你们了,大家相安无事好不好?好吧,好吧,可是你们要承认,你们每个人都打不过我,这是事实,打人也是一门学问呀,你们要在幽深学问的精神高度上承认我是天下第一,不必理论联系实践与我切磋个没完没了,好不好?也不行?哼!人家就是天下第一!怎么啦?气死我啦!就是就是!人家就是天下第一嘛……
孤Q及其声音逐渐被层层包围的碎碎粘粘的血肉淹没,像是一团巨大的红白相间的绞好了的生肉馅儿一样,一条条破碎的黑布无规则夹杂其中,像是一片片老韭菜叶,通过孤Q的表白话语,我们不难发现他最后的神智已经不清,任何人面对一层又一层血淋淋的韭菜肉馅儿包围,都会出现反常症状,这可以充分理解,因此,孤Q能坚持那么久才失语,是令人钦佩的,孤Q在韭菜肉馅儿里窒息而死之后,黑衣人所在的江湖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料理与观摩。首先,将孤Q身上那层厚厚的韭菜肉馅儿一层一层剥去,这道工序逐渐遇到了难题,我们观看上文不难发现,叙述者将这个故事定位在寒冷季节——有黄里透红的落叶在霜天里滚动,因此,韭菜肉馅儿事实上已经部分冷却甚至冰冻了,后来,削刀剥下的韭菜肉馅儿像是涮火锅用的冻肉卷儿一样在空气里片片翻飞,直至剥削不动,人们干脆连韭菜肉馅儿带孤Q一同埋入土中,并隆起新鲜的坟冢立起干爽的石碑,上刻:孤Q与众生之墓。一位江湖生物学家经过分析研究表明:水分的缺失会阻碍肉体与土地充分融合,另外,若干年后此地假设有什么破土动工,如此一团石化残渣很容易让后人误会成太岁什么的稀有菌类,为免大惊小怪,建议保持水分的快速流通,在新鲜的坟冢上再插入一根结实的细管,插好之后,这位江湖生物学家开了个玩笑,他扭头说,“你们看,孤Q这回,不仅喝水,连撒尿都方便了。”穿过人群的笑声,一位嘴上留着两撇浓须的江湖杂家刚从远方赶到,他走近前瞧个仔细,未及听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盯着墓碑上的文字说道,“伊的名字很面熟呵。”整个故事差不多就这些了,叙述者中途退场,只能由作者临时旁白,本以为说过再见,这件事情就作罢了,作者也是转了一圈偶尔张望一眼,碰巧发现叙述者来了又去,他说的那句关于我的胡乱言论,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好了,没什么再可说,既然孤Q和黑衣人们都已有了结果,这篇文字到此为止吧。作者该休息去了,你也休息好。
转了那一圈偶尔张望那一眼,找什么?你在找我。你怀疑我在某一处,你怀疑我在每一处,你徘徊不去,你说谎然后躲起来,你又跳出来,你几经折腾窥视我的存在,我不能传达给你我的表情,仿佛猜测无穷的维度令人难以联结,我给你几秒时间,抹去孤Q与黑衣人群的故事记忆,这正是你的希望,就像你说过自生自灭,我能测绘出这些部件的波动图表像你内心的惊惧,每个汉字来自远古的象形,每幅图案延伸变异的镜姿,你逐渐感到害怕,你畏惧一切飞扬的义理,你看见一件件空洞的衣装,然后你畏惧一切随之产生的情绪,在那些抖动不已的话语里暴露你懦弱的隐逸欲望,你发现愚蠢与反愚蠢殊途同归,你发现愚蠢与反愚蠢同显真理,这是多么滑稽的事,正如幽默的处世令现实悲伤,你最终要舍弃一切情绪,唯独留下甜美的颤栗,我明确告知你我很乐意帮助你,解决你此时的不安,赐予你惊喜的一刻,让你品尝纯粹与纯粹的交集滋味如何,时间到了,你准备好了么?我该兑现我的承诺。也许你现在连我也不再相信,自然也不信我所说的一切,每一个方向上每一个信息,那么,如你说过的维特根斯坦的游戏规则,我们此刻应该达成一种禁止漠视的协议,作为作者的你,我用你所能看见的文字告知你,我用你所能读懂的文字告知你,我用最直接最简单最不具抽象意义的汉字对你说:现在,对你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