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与兽性

马若寒

2007年8月，澳大利亚的凯沙米迪海洋生物博物馆展出了两具巨型杀人鲸的骨骼标本，上面标明的产地是：印度尼西亚沿海。

人们在对这个庞然大物发出惊叹的同时，也不由产生了深深的疑问。在1986年国际捕鲸委员会颁布商业捕鲸禁令以后。这种体型如此巨大的珍稀海洋哺乳动物是怎样被捕获的?对此，澳大利亚一家电视台猎奇频道的首席摄影师费尔顿先生含着热泪讲述了惊心动魄的捕鲸过程，以及生死关头人性与兽性的逆转……

拍摄捕鲸场面

生活在印尼索洛岛的渔民是当今世界上唯一通过肉搏方式捕杀鲸鱼的人。每年从5月开始一直到9月。这些渔民整天聚集在海上，捕杀南下到澳大利亚过冬的杀人鲸。他们平均分配。每个人都能得到一份肉膘、瘦肉和内脏。第一个发现鲸鱼的人将得到眼睛周围的肉，第一个投出渔枪的人将得到鱼尾，但他必须把一部分鱼尾分给铁匠、船工、竹林的主人和村长。渔民们把吃不完的鲸鱼晾干，然后拿到别的岛上去换回大米、水果、电池和其他生活必需品。这种古老的生活习俗沿袭至今。

2006年6月，澳大利亚的一家电视台为了让其王牌栏目——猎奇频道更加火爆，派遣首席摄影师费尔顿和助理摄影师卡科德去索洛岛实地拍摄渔民捕杀杀人鲸的场面。费尔顿和卡科德都是电视台技术最好的摄影师，有着丰富的野外摄影经验，尤其是费尔顿，曾在非洲近距离跟踪拍摄过猎豹、野象、黑犀牛和狒狒等危险动物。因为工作上的竞争关系，胸怀狭窄的卡科德一直对费尔顿心存芥蒂，他总是想拍摄一部具有轰动效应的片子为自己赢得资本，以取代费尔顿成为首席摄影师。可是，这次台里却偏偏派他们两人一起去完成这一很可能为拍摄者带来巨大声誉的挑战性任务，为此，卡科德一路上闷闷不乐。

6月19日早晨，费尔顿和卡科德就扛着摄像机随索洛岛的渔民出海了。湛蓝的大海一望无际，渔民们划着十几艘小船，在绸缎似的海面上仔细搜寻洄游的鲸群。当杀人鲸在较浅的水域潜泳时，水面上常露出巨大的尾鳍，当尾鳍没人海水时便形成巨大的漩涡，根据漩涡的旋转方向，渔民便可判断杀人鲸游动方向而跟踪捕杀。为了完整地拍摄捕杀杀人鲸的过程，费尔顿的眼睛始终盯着海面不敢移动，生怕错过那千载难逢的人鲸搏斗场面。就在他望得眼睛酸疼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离船几米远的地方，喷起一股喷泉似的水柱，同时还有一截巨大的尾鳍划开波浪。“杀人鲸!”他惊叫起来。

费尔顿的话音未落，早已有渔民驾驶渔船迅速地靠上前去，其中一个体格魁梧、名叫卡其玛的中年渔民伫立船头，手里拿着一支在太阳下闪着寒光的5米多长的标枪。突然。他对准杀人鲸微微露出水面的背部，身躯后仰，然后迅速前倾，像标枪运动员一样使出浑身力气投掷出去。锋利的标枪在海面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后，准确地扎进了鲸鱼的身体中。血水立即弥漫开来。受伤的鲸鱼挣扎着潜入水中，暂时逃避了追杀。费尔顿正在遗憾让杀人鲸逃脱了，一个渔民很自信地告诉他，那头受伤的鲸鱼还会浮出水面的，因为杀人鲸每隔一个多小时就必须上浮到海面来呼吸，到时他们会驾驶渔船蜂拥而上，用砍刀和标枪将它杀死。

惨烈的战斗

追寻了70多分钟后。那头受伤的杀人鲸突然像一座小岛似的高高跃出海面，然后跌落水面激起巨大波浪。费尔顿注意到，那头杀人鲸足足有20米长，直径有4米多，尾鳍更宽达5米。他早先从资料中得知，体长达17米的杀人鲸已称得上是巨型了，而20米长的更是极其罕见。让费尔顿奇怪的是，索洛岛的渔民们此时并没有立即驾船冲过去围捕。而是全部屏住呼吸安静地注视着杀人鲸的一举一动。

费尔顿正在迷惑，扛着摄影机蹲守一旁的卡科德突然失声叫起来：“上帝，那是什么?”向导杰罗姆立即回答道：“是虎鲨!我们有好戏看了!”

通过高倍望远镜，有些近视的费尔顿这才注意到那头杀人鲸的身边游弋着许多虎鲨，它们轮流向杀人鲸发起攻击，刚才可能正是因为杀人鲸想摆脱虎鲨的纠缠而跃出水面。杰罗姆说，杀人鲸虽然体型巨大，但很惧怕素有海洋霸王之称的虎鲨，杀人鲸和虎鲨遭遇，免不了会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惨烈搏杀。这是渔民坐收渔利的绝好机会。

只见那头杀人鲸和虎鲨群厮杀成一团，它们时而浮上海面激烈地搏斗，时而潜入水底，海面上不时冒出一股股血泡。看到双方斗得差不多了，索洛岛的渔民迅速驾驶小船靠近杀人鲸，赶走虎鲨，然后用标枪鱼叉和4米多长的砍刀一齐攻击浮在海面上精疲力竭的鲸鱼，血浪立即波及开来。渔民们在呐喊声中凶猛地砍杀，几位妇女则在船尾敲起了鲸鱼皮蒙制的大鼓以鼓舞男人的士气。

那头杀人鲸遍体鳞伤，但还在顽强地支撑着，它的身上插着好几杆带着绳索的标枪和鱼叉，这使它不能立即沉入到水底以躲避攻击。杰罗姆告诉费尔顿，杀人鲸通常可以挣扎六七个小时才放弃战斗，这头鲸鱼刚才在和虎鲨的搏斗中消耗了很多力气，估计还能坚持4个小时就不错了。正在两人说话之际，突然渔民们发出一片惊叫，接着，费尔顿就看见好几个渔民一齐从船头掉进了海里。原来，那头杀人鲸猛地一发力，快速下潜，由于插在它身上的标枪和鱼叉上的绳索都握在渔民的手里，他们来不及松手。就被杀人鲸发威时爆发的巨大力量给拽进了水中。

几艘渔船赶紧靠拢落水者准备营救，然而。那头杀人鲸又突然上浮，巨嘴一张，尾鳍一扫。2个落水的渔民就瞬间随着水流被吸进了它的嘴里。另外3个落水渔民吓得游不动了，愣在水里瞎扑腾。好在他们立即被连拉带拽地救上来。索洛岛上的渔民被杀人鲸的反击惊呆了，他们忘记了投掷标枪和鱼叉，也忘记了靠上前去挥舞砍刀，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赶紧呐喊着驾驶渔船扑上前去，但那头狡猾的杀人鲸又突然沉入了水底，

海面暂时又恢复了平静，渔民一边安慰着哭泣的死者亲属，一边仔细地寻找着杀人鲸逃遁的踪迹，以伺机复仇。

人鲸血战

索洛岛的渔民们往海里丢下一个又一个的鲸炮，轰隆轰隆的巨响震昏了许多鱼类。它们浮上水面后，引来许多水鸟的啄食，场面蔚为壮观。一个多小时后，杀人鲸的尾鳍出现在费尔顿渔船所在位置以北40多米远的地方。这次。没等它下潜。众多渔船就迅速围了过去，刀枪齐下，大片的海水再次被鲸血染红。

这回，索洛岛的渔民们吸取了上次的惨痛教训，他们把绳索系在船上，有的渔民还用绳索把自己和船拴在一起，以免和鲸鱼剧烈搏斗时，身体失去平衡掉进海里。那头杀人鲸庞大的身躯在海面上翻滚着，许多条拴着标枪和鱼叉的绳索被挣断了，有几艘渔船还差点倾覆，渔民们以密集战术围住杀人鲸不放，灵活地驾驶渔船，在鲸鱼挣扎时掀起的巨浪中轻巧地穿梭，并不时伺机用尖锐的鱼叉和砍刀发动袭击，空气中弥漫着杀人鲸散发的浓浓的血腥味。

突然，那头杀人鲸跃出水面。用它巨大而有力的尾鳍狠狠地向一艘接近它的渔船扇去。船上的渔民见势不妙，慌忙跳进海里逃生，而那艘渔船的甲板则被

杀人鲸的尾鳍击碎，船头塌陷，很快就沉没在海水里不见了踪影。卡其玛等人趁杀人鲸跌落水面。其庞大的身躯暴露无遗之际，用标枪和鱼叉猛地刺向鲸鱼最脆弱也是最致命的部位——脊柱，杀人鲸受此重创。顾不得还有几只标枪插在它的身躯中，慌忙下潜。

卡其玛当然不会让杀人鲸轻易下潜，他不停地指挥渔民投掷鲸炮，使鲸鱼迷失方向，迫使它上浮。然后加大了进攻力度，那头杀人鲸情急之中辨不清方向，竟然在一个微微露出海面的珊瑚礁盘上搁浅了。这是捕杀杀人鲸千载难逢的良机，渔船全都靠了过去。标枪、鱼叉和砍刀等各种武器一齐攻向在礁盘上徒劳挣扎的杀人鲸。

突然，礁盘附近的海水一阵骚动，又有一头杀人鲸的尾鳍露出水面，它显然注意到搁浅的同伴，于是游了过去。这头杀人鲸比先前的那头略小。它好像无视渔民们的存在，径直游向礁盘，然后不停地用硕大的脑袋和尾鳍推挤同伴，试图将搁浅的杀人鲸带到安全水域。索洛岛的渔民们自然不会放过这头自投罗网的杀人鲸，他们用标枪和鱼叉凶猛地攻击它，费尔顿看见那头杀人鲸露出水面的部分很快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它仍然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忍住伤痛。继续用脑袋和尾鳍帮助搁浅的同伴……

那一刻，费尔顿被深深地震撼了，他甚至忘记了拍摄，杀人鲸那种顽强的斗志和为了同伴安危奋不顾身的精神让他肃然起敬。激烈的人鲸血战持续了3个多小时，两头杀人鲸全部死亡。尤其是那头较小的杀人鲸，为了救助搁浅的同伴，它几乎放弃了反抗，所以身上的伤痕也最多，死亡得也更快。而按照通常情况，它只要向深海逃遁，是完全可以脱离险境的。因为渔民不可能兵分两路去追杀它。

索洛岛的渔民们用渔船拖拽着两头死鲸向附近的一座无名岛屿驶去。费尔顿因为要拍摄夕阳如血的画面，以此来衬托捕杀杀人鲸之战的残酷，所以他和卡科德以及向导杰罗姆所在的渔船迟迟没有离去。就在他拍摄完最后一个画面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强劲海风吹来，波涛骤起，船开始剧烈摇晃，甲板上的他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进了海里。海浪很快将他推得离渔船越来越远，他大声呼救起来，但奇怪的是。本来驶向他的渔船却突然掉头返航了，在惊吓和寒冷中极其痛苦地挨到半夜后，他才被过往的一艘邮轮营救上来……

事后，费尔顿才得知，渔船之所以见死不救，是因为他的助手卡科德提出给船上的每个渔民100美元，他的用意无疑是卑鄙和险恶的，独占捕杀杀人鲸的拍摄权，取代费尔顿成为首席摄影师。区区几百美元就泯灭了人性，断送了良知，并差点致费尔顿于死地，每每想到这一点，费尔顿的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杀人鲸冒着牺牲自己的危险而救助同伴的惨烈画面。浩瀚的大洋中，人性和兽性如此尴尬地发生了逆转，而这一切，都是起源于人的贪婪。

人鲸血战的真实场面、鲸与鲸之间那种感人肺腑的互助行为，以及人性在贪欲中悲哀地蜕变。使费尔顿对动物，甚至对人生的看法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他不仅成了一个积极的野生动物保护者，还用自己的积蓄从索洛岛的渔民手中买回了那两头杀人鲸的骨架。请海洋生物学家做成标本供人参观。

费尔顿此举不仅仅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来了解杀人鲸、研究杀人鲸，更主要的是为了唤醒人们的动物保护意识，并希望人性能够在日益物质化的社会中得到一种善良和纯洁的回归!我

(责编：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