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多幸福呀,你是我妈
2009-06-11罗思静
罗思静
几年前一不小心和我妈“杠”上了,没想竟“杠”上了瘾。尤其这会儿,火了吵,无聊闲着也吵,很多时候都不能称之为吵架,顶多就是斗嘴。都得耗些工夫,也无所谓输赢,除了有时瞧她一个劲唉声叹气的,我便以一句“你不生我不就完了嘛”作结,算是胜利。
遇到我终于默不作声的情况,一定是在她那句“你要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出现之后。这当儿她先是摸不着头脑,接着便连开机关枪。无奈啊,又被揪住小辫,因为我真不清楚我是怎样的人。看她越发激昂,我极想练就“左耳进右耳出”的完美境界,但“罪恶”的事情总爱夺声而入:自小“琴棋书画”样样都学,样样不精,唯书法坚持了七八年,大笔钱财付诸东流;小学时有一天忘了写作文,匆忙之下胡乱一编。几天后被老师选作范例全班朗读,大大表扬此文最有真情实感。从此,便一直在这条路上乐此不疲,以之为荣。直到上了初中才懂得什么叫真情实感。于是,大大小小比赛,获奖无数。现在又突然觉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不禁信心受挫,热情减半;书上说,没有梦想的人是庸人。我便高兴自己非但不是庸人,咱们说也该是神仙。一直都“好梦连连”,多多益善,以致有人问我具体是哪一个时,我竟无语。这才觉悟这哪叫梦想啊,梦太多等于白日梦;很难对什么正事产生浓厚兴趣,即便突生了,出发点也是很歪的。曾经在英孚上口语班,觉得那个美籍外教越看越帅,于是上课抢机会跟他对话,最后博得他一句“Your spoken English is very good”,至今心里还美滋滋的。时常想,别的学不好英语一定要学好,以后就有机会找个外国人嫁了:倘若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东西,不计后果,打死也不沾边。别人高二分科,我高一就分得清清楚楚,班主任谈话都谈绝望了,最终课代表很佩服地对我说。两个学期,物理化学作业交了……当然,除了数学,是我仍在坚持的不太喜欢的东西,毕竟它那点魅力还不至于使我立刻望而生恨。并且我也不甘心听人说:聪明的人才学数学。凭什么呀,我这不挺聪明的嘛!
以上种种,概括起来没恒心、怕艰苦、心思花等数十大罪状,免不了成为妈妈叹气的原因及时常拿来念叨的对象,好像不生我真该有多好似的。
那一天,两人饭后散步,好好的不知怎么又“杠”上了。未等心情冷静,不料——“你要清楚……”“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对不?”真怀疑她是否有意如此。不行,不能老被呛着:“别光说我,你又是怎样的人?”这不问倒好,一问弄得我后悔莫及,痛苦地听她噼里啪啦谈一大堆,哕嗦半天就是讲她从小如何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磨砺成一个胸怀大志的好青年,备战高考不畏艰难,最终走出农村的那点破事。末尾还加一句“有我这样的妈妈,你都不感到骄傲吗?”
我原本几近睡着,此话一出,惊得哈欠全无。她问我,骄傲吗?当然骄傲,不必多想。今天即便你仍旧破守荒村,我也一样骄傲,没有孩子会嫌弃母亲。那么,我想问,你幸福吗?
偶尔看到你嘴角轻扬的弧线,我便坚信这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尽管无法确定你是把它珍藏于现在,还是寄托给未来,但它永远存在的本身就是真理。难道不是吗,你不该感到幸福吗,有我这样的女儿?第一件事你要虔诚感谢上帝,感谢他让我平安健康、完好无损地降临,了却了一个做妈妈的一辈子最大的心愿。这之后,你就没有理由不幸福了,看我安安稳稳地长大,平平淡淡里不乏奇迹。不缺欢笑,也有泪水。这不正是你怀胎十月的美好设想之一吗——如果你的鼓励每每能使我破涕为笑,你该多幸福呀!我拉琴给你听,我画熊猫、画大象、画蓝天白云给你看,快停下手中的活仔细看哦,该多幸福呀——你会发现每一张上都歪歪扭扭写着“妈妈,我爱你”,只要细心一点罢了;很早你就有一个触于指间的幸福泡泡,里面充满了我所有的梦想,如果你毫不介意它们身着何种色彩,是否如你所愿,那泡泡自会一天一天地膨胀,你的理解将使幸福永不爆破。然后渐渐地你感觉到我的“与众不同”,这个时候,你全然忘却要拿别人来比比的事,只相信这无非是青春需张扬张扬个性。那么,你该多幸福地看我一泻而下的青春,因为成功有时候不过是殊途同归。明白了这个,你也许就不会那么心切了。在我一步一回头的时候,能听你笑着耳语道:别急,不远了,小心。然后转身,你低头看向地面,突然觉得幸福原来就是我曾深扎过的泥土不经意春暖花开,溢满了你欣慰的芬芳。若是哪一天,我又在跟你嚷嚷,以后一定要找个外国男朋友结婚,先别摇头叹气,听清楚,我是说以后。至少现在我什么也不会想,这你还不安心吗?如果你不老说读大学非把我赶出长沙的话语,你便会由衷地感到庆幸。毕竟,我安逸地待在你身旁,就是你最大的幸福。
无论怎样,你该乐意你是我妈。我的智慧不枉费这一副健康的躯体,我的成熟早告诉我命运自己买单。我无数的白日梦。不是你以为的天上掉馅饼那么简单,它们朴实而美好,抖落我青春的尘土,编织出动力。在你眼皮底下,我肆无忌惮地取舍,放弃早该放弃的一切,坚持有理由的坚持。
我说,我很骄傲,我是你女儿。
你呢?即便咱俩如今“杠”上了。你也多幸福呀,你是我妈。说不定哪天。大学或大学以后,我真被你“赶”走了,天涯海角,当我终于禁不住拿起话筒,紧贴耳边,那时你眼里会笑出泪花,原来咱俩曾经还这样“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