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温总理之后

杨　猛

恍如做梦一般遇见温总理

事隔一周后，李贵树仍然沉浸在恍如做梦的感觉中。“这是梦吧?怎么就让我遇见总理了呢?”在北京市儿童医院简陋的地下室招待所，36岁的他梦呓般喃喃自语。

此时，千里之外，他的贫瘠的家乡，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草沟堡高庄子村，乡亲们仍然讨论着李贵树得白血病的2岁儿子因为遇到温总理被搭救的故事，这已经成为这个只有100多人的小村庄的日常话题。在对这个不可思议的偶遇进行了新一轮热烈的讨论后，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排成一列晒太阳的村民们一致得出结论：“这家人祖辈上积德了!”

2009年2月16日下午2点49分，这个被反复提及的温馨瞬间，感动了很多人。它被无数次引用和传颂，以至于李贵树几乎忘记了此前发生的一切苦难。

他是残疾人。他刻意掩饰着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在中间齐刷刷地斩断。意外发生在5年前，为了养家糊口，在一次艰苦的劳作后，这个疲惫不堪的汉子，不慎被飞速滚动的机器皮带削去了两根手指。

妻子王志华并没有责怪丈夫。她说：“他手坏了，还有我。大儿子15岁了，可以帮家里干活。”

李贵树的大儿子李峰今年只有15岁，没上初中就辍学了。今年正月初六，就在弟弟病情不见好转的情况下，家里急需用钱，再也容不下李峰正在发育期的旺盛胃口。李峰独自一人去了保定，在一家饼干厂打工。至今，家人都没有办法和他取得联系。

“15岁不小了，也该出去闯闯了。”李贵树说，“没办法啊，没钱啊。”“没办法”和“没钱”是他说得最多的话。

小儿子是正月里生的，取名李瑞。去年6月11日，张家口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确诊李瑞得了白血病，李贵树和妻子“天天都在哭”。昂贵的医疗费用压得他们窒息。第一次看病住院，医院让李贵树交住院押金3000元，不行先交2000元，最后说到1000元。就这1000元，因为交了检查费和吃住等开销后，李贵树也拿不出。因为他们去医院时，只带了1300元，这是当时家中仅有的现金。

最后还是找到在城里打工的一个亲戚，向他借了1000元，方交了押金。接下来的化疗正等钱，于是打电话向王志华的姐夫杨正魁求救，杨借了4000元专门送到张家口。

生活贫寒而平静

今天1000元，明天2000元，医院的催款通知源源不断地来了，看得李贵树触目惊心。他只好独自返回高庄子村，开始挨家挨户去借。

李贵树家里只有10亩地，种了土豆和油麻，年收入不过三四千元。房子破败简陋，唯一的电器是一台旧电视机。缺了一块的床板上，一个孤零零的天线宝宝躺着，这是去年在张家口病友送给李瑞的，也是儿子降生以来的唯一一个玩具。

王志华的娘家养了20头小猪仔，为了给外孙治疗，岳母一狠心，把没长大的小猪仔全都卖了，得来的3000元钱都给了女婿。“生活什么时候都难，今年尤其难。”岳母说。

3个月的化疗、连同他们在张家口的吃住，花费了近7万元。李贵树参加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去年年底的时候在县里报销了8000元，第二次在乡里报销了4000元，合计12000元。

医院要求，最迟歇3个月就继续回张家口进行下一疗程的化疗，但是李贵树再也不敢去张家口的医院了。“去了就要化疗，就要钱。可是我们从哪里弄钱呢?”

一直拖了5个月，春节后李瑞恹恹地又开始没有精神，李贵树打听到天津血液病研究所也能治小儿白血病，就叫上妻子和姐夫杨正魁，又借了2200元，决定做最后尝试。

“就去天津检查这一次，看这病到底恢复怎么样。实在不行，回来就给他吃偏方吧。”李贵树和王志华商量。所谓的偏方，是他在县城听一老中医所说：用黄鼠狼和妇女胎盘可治儿子的“赖病”。

2月14日，4人来到天津，路费花了420元，赶巧人家医院双休日要休息，于是花20块钱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2月16日一早，他们再次来到医院，化验血常规花了76元，而做腰部穿刺居然要2160元。李贵树夫妻傻眼了。钱，根本不够。

李贵树拒绝找医院求情，他是个犟脾气。“人家谁会管你?回家!不治了!”他决定放弃。妻子王志华伤心但无可奈何。他们当即买了3张单价26元的2602次列车车票，晚上21时47分开车，他们退了旅馆的房，下午1点就到了候车室。

“不是不管他，是没钱，没法了。”李贵树说。

戏剧性的扭转

这一切，在见到温家宝总理的那天下午，发生了戏剧性的扭转。

时间是2009年2月16日下午2点49分。温总理来到候车室，走到第二排和王志华、杨正魁交谈。李贵树并未见到温家宝本人，出去给儿子买酸奶的他被值勤的警察拦在候车室外面，一切都是事后听妻子和姐夫向他描述的。王志华说，她永远记住了这一刻。

李瑞目前获得60余万元的捐款，看病已经不差钱。总理救助小李瑞的消息，迅速传开了。在2月28日与网友在线交流时，温家宝总理说到此事时讲：“大家请注意，那天在火车站，我并没有把这个孩子的事情交给地方政府去办，而我出于一个普通人的同情心，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凑些钱来给他治病。”

而各级地方政府，还是自觉、快速地行动起来。

李贵树记得，当天下午，他们4人就被火车站工作人员领上火车，直奔首都。等他们下到站台，一辆救护车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整装待命，拉上李贵树几人，风驰电掣来到北京市儿童医院。

化验血常规、腰部穿刺、住院，一切有条不紊。

当天下午，远在蔚县村里的王进接到了女儿王志华的电话：“我们遇到温总理了。到了北京了。孩子得救了。”

晚上，北京、蔚县，身处两地的家人，因兴奋而集体失眠。

2月17日下午，高庄子村民被喇叭声召唤到了村书记王春家的空地上，乡里来人举行捐款活动了。鲜红的横幅扯起来，号召大家给小李瑞一个重生的机会。贫穷的乡亲，你5元，他10元，纷纷解囊。该乡共募得善款22000元。

这仅仅是一个不起眼的数字。河北省红十字会也为李瑞捐助了1万元。河北张家口市委、市政府等为李瑞捐款5万元，蔚县也送来了筹集自民政、红十字会等机构的捐款5万元。

……

与总理的偶遇，彻底改变了李贵树一家的生活，但李贵树至今都没有勇气去想：假如没有遇到温家宝总理，患白血病的儿子的命运将会是怎样？

摘自《文学故事报》2009.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