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妖娆的三三

扬州美人

最近看的这本书，叫做《与二哥书：一个叫三三的女子》。粉红色的书皮，好柔媚，但干净，没有花边，又显得谨慎。一张女子的小照,是那个时代女子的味道——暗自妖娆。是沈从文的妻子张兆和的文字。

提起张家三姐妹，允和、兆和、充和，熟读近代文学的人都知道，简直就是文坛“宋氏三姐妹”。張家原籍安徽合肥，为本地声名赫赫的大族，拥有良田万亩，在肥西筑成围子，人称“张家老围”。曾祖父张树声，为清同治年间李鸿章统率的淮军中著名将领，曾领兵转战江苏浙江一带，与太平天国起义军作战，为清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1879年至1884年间，出任两广总督和直隶总督，于淮军中称儒将。祖父也曾做过管司法的四川臬台。父亲张武龄，字绳进，是过继给祖父的，祖父死后，承继了一份厚实的家产。由于受近现代新思潮的影响，最初，想投资办实业，因不知如何经营，遂迁居苏州，独资创办平林中学和乐益女中。后因苏州男校太多，便结束平林，专办乐益。凡贫寒人家和工人女儿，一律不收学费。聘用教师也不拘一格，教师中很有几个著名共产党人，张闻天、侯绍裘、匡亚明等，都先后在乐益女中任过教。

张兆和有兄妹十人，在她10岁那年死了母亲。张武龄不准自己女儿穿戴耳环，在张氏家族中，张兆和与二姐允和、妹妹充和也是最先进新式学校读书的女孩子。在乐益女中读书时，张兆和兄妹就喜欢新文学，家里订有《小说月报》、《新月》等刊物，还自办了一个刊物，取名为《水》。可是，由于母亲去世较早，张兆和从小又是保姆带大的，家庭教育反由家里的保姆实行，逐渐培养起张兆和大家闺秀气质，雅静、平和、沉稳。长大后也接受了时代的洗礼，向新思潮认同，却终不能成为大胆、泼辣、热烈、敢于向一切传统挑战的“新女性”，而是温和的，内敛的，才情不输萧红、苏青等，但与她们的“胆大妄为”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就是这样有点矛盾的表面与内在，她看上去气质独特，因此吸引了她的大学老师沈从文。沈从文发疯般爱着这个20岁的“文学美少女”，文字攻势声势浩大，直接惊动了胡适、徐志摩，并且口出威胁之言：得不到她的爱，两条路，一是浪迹天涯，一是自杀谢世。小女子张兆和不畏危言，拒绝得干脆：“不爱就是不爱。”——这段书信往来，在这部书的第一部分，看得我惊心动魄，原来这温文尔雅的国宝级人物沈从文还有过这样激烈的爱恋故事。然而究竟是怎么成的呢？1930年7月还是拒绝，两年后已经成婚生子了！张兆和是怎么同意的呢？好好奇啊，却戛然而止，没有下文。直接就到了沈二哥写给张三三的《湘行散记》了。

张兆和在《从文家书》的后记中写：“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看张兆和这段文字时，我很难受，真的，看过很多关于他们俩的文字。一直觉得沈从文那炽热的爱情其实并没有得到张三三的回应。他让她别下水洗东西，把嫩手都洗皱了，她则因此很生气，说他“一个写作的人，精神在那些琐碎外表的事情上浪费了实在可惜”。

“文革”的时候，也是她比他要顺应时代，而要求他改造自己。张兆和是那种罕见的美而不自知的女子，其实说穿了，她是不解风情的才女。矛盾吧，分裂吧？却是真的啊。她没有呼应沈从文的热烈。

他其实一直是寂寞的吧。

张兆和晚年在编沈从文遗稿时说：“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此时，我对张兆和的深沉敬重有加，还是奇女子啊，肯真实面对自己，有真实面对自己的能力。

张兆和自己击穿了这个“爱情神话”，面对真相。是个智慧的人。

张兆和自己的文字是很瑰丽的。她的小说细腻温柔而结局大都激烈。从细节中见主人公个性。一点不差于杨沫、冰心。可惜当年没有被隆重推出。为何？也许还是个性所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