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湾的落日
2009-06-10徐鲁
徐 鲁
每次去香港,我都会带上香港女作家卢玮銮(笔名小思)教授的那本《香港文学散步》,作为我在香港游览的“文学地图”。这本书原是小思1995年题赠给徐迟先生的,后来徐老又转赠给了我。再后来,我在香港的一次会议上认识了小思教授,她又在这本书上写下了“忽睹送给徐老之书,凄然在心……”等几句话,作为纪念。
在香港,我也几次去寻觅过当年徐迟先生所居住和散步的一些地方,不为别的,只为了感受一下那里绿树间的光影和弥漫在空中的气息。我知道,那是当年戴望舒、许地山、叶灵凤、萧红……当然还有徐迟们所生活过和呼吸过的地方。我也去过美丽的浅水湾,拍过许多张浅水湾海滨绯红的落日。哎,浅水湾,浅水湾!我知道,这里曾经是两位作家,两位多情的男人,在一个伤心的黄昏,悄悄地把他们深深爱过的一位女作家萧红的骨灰掩埋了的地方;这也是诗人戴望舒“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来到萧红墓畔放上一束红山茶的地方。寂寞滩头,潮涨潮落,流浪的孤魂找不到归路,只有海鸥在漫漫长夜里伴着她“卧听着海涛闲话”……
不仅仅是萧红、戴望舒两人把浅水湾这个使人刻骨铭心的地方写进了中国文学史,张爱玲也曾选择了浅水湾来做白流苏、范柳原等不断翻新的爱情舞台。那些为战争的灾难、命运的无常所驱使的男男女女,都在这太平洋的边缘,暂时平静的滩头,重新拾起未了的残梦,演出了一幕幕浪漫而又伤感的“魂断蓝桥”。
我读徐迟先生的长篇自传《江南小镇》中关于三四十年代在香港的那一段,虽然明显地感到,战争给一大批文化人造成的背井离乡的凄苦和漂泊无定的阴影,但也不能不为那时候的一个小小香江竟极文化一时之盛而自豪。如果要开列名单,那几乎就是半部中国现代文化名人辞典了。
总之,当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一个很大的局面眼看着即将蓬勃而起。而这些旅港的文化人,就像群星闪耀的银河,无一不是光彩夺目的。他们以这南海小岛作为舞台,演出了多少精彩的好戏。在《江南小镇》第四部里,徐迟用了洋洋洒洒六七章的篇幅,描绘了那个时期的香港。而那个时期,在我看来,也正如查尔斯·狄更斯《双城记》里的“时代”相似: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年代,那又是糟得不能再糟的年代;那是闪烁着智慧的岁月,那又是充斥着愚蠢的岁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时期,那又是疑虑重重的时期;那是阳光普照的季节,那也是黑夜沉沉的季节;那是充满希望的春天,那又是令人绝望的冬日;我们拥有一切,我们又一无所有;大家都在直接升入天堂,大家又都在直接走进地狱……
徐迟是在1938年5月,和诗人戴望舒一家挈妇将雏,乘着一艘名为“芝沙丹尼”号的邮轮驶进香江的。当香港从海平线上出现之时,他的眼前一片迷茫。他想道:大难当头,明天会怎样呢?中国会怎样,世界会怎样?家乡已经沦陷,上海成了孤岛,香港是英国殖民地,能在那儿活下去吗?而当时,希特勒刚刚吞下了奥地利,日军正向广州和武汉推进。艾略特在《大教堂里的谋杀案》里,用上了希腊悲剧里的合唱队,仿佛厄运之剑就悬在头顶。徐迟说,当时他的耳边,仿佛就回响着悲剧合唱队的声音,他无法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那么多的文学家、诗人、历史学家、政论家、教授、戏剧家、哲学家……都聚集在香港,过着仿佛“阴阳界”上的生活。薄扶林道,学士台,六国饭店,思豪酒店,孔圣堂,圣约翰大礼堂,九华径里,女皇道上,还有浅水湾海滨……处处都留下了这些文化精英们的心音与沉思,留下了时代的叹息,历史的履痕,文化的行脚……这是灾难岁月促成的文化盛会,这也是时间写在人们记忆中的组诗。当历史的风雨、岁月的烟尘消散之后,我们看见的,是人类不朽的精神历程和思想踪迹。
这时的徐迟,和翻译家冯亦代、诗人袁水拍一起,自称为“三剑客”。“三剑客”和同在香港的乔木(乔冠华)、夏衍、戴望舒、杨刚、叶浅予、马耳(叶君健)、张光宇、张正宇、鲁少飞、廖冰兄、黄新波、郁风、叶灵凤等一批文化人都过从甚密,并且参与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香港分会的对外宣传抗战的刊物《中国作家》英文版的编辑工作。
这期间,对“三剑客”产生了巨大的思想影响,差不多可以称之为“精神领袖”的一个人,就是常在《时事晚报》上撰写国际述评、社论文章的乔木(乔冠华)。他成了这三位年轻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播种者和追求进步路途上的引路人。当然,也不仅仅是“三剑客”三人,当时许多流亡青年都曾受惠于乔木的风雷文章,而且可以说是“深受其惠”。
乔冠华在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根据录音整理的乔冠华临终前身世自述)里曾回忆到这段时间与“三剑客”们的交往:“我当时的工作用简单的话讲,就是夜晚写社论,白天睡大觉,下午起来就找材料,或是找朋友谈谈天……在这里结识的范围比较广泛,我认识了许多文化界的同志。其中在《香港日报》工作的白望春和白的好朋友徐迟。除了写社论稿外,我还和一些志同道合的进步青年,在一起搞读书会,研究学习马列主义。我记得,我在香港搞起来的第一个读书会,是在冯亦代家里的一个读书会,参加的人除了冯亦代夫妇之外,还有徐迟。……他们在湾仔那一带有房子,比较宽敞一点。我们每个礼拜就在那里聚会,大家一起念书,我当主持人。因为在这以前,这些朋友倾向进步,向往进步,但他们并不很了解马列主义。我们念的最初的一本书,不是《共产党宣言》,而是《法国的革命战争》。”
除了“三剑客”是这个马列主义读书会的3个主要成员,其他人员还有沈镛、张宗祜、盛舜、郑安娜(冯亦代夫人)等。徐迟还记得,每次集会,老乔都要先讲一点国际时事。徐迟第一次参加读书会那天,听到的就是乔木的关于苏芬战争的新发展的讲演。他讲了当时欧洲战场的西线和东线,讲了英法联军和美国之想要西线和平而把战争引向反苏反共的东线的幻想。讲完国际时事,大家再一起读书,逐段逐页地读,读一部分,乔木讲解一部分。大家也插嘴议论,有时还爆发争论,混战一场,然后由乔木出来收拾,做总结性发言。他的话大都热情洋溢,精彩极了,使徐迟觉得那“简直就是诗朗诵”。
在由乔木主持的这个读书会上,徐迟他们第一次读到了米丁的《新哲学大纲》、马克思的《资本论》等著作,而且开始明白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幕——血迹斑斑的历史,看到了无产阶级谋求自身解放的斗争的必要性……这些道理对于徐迟他们来说,简直促成了他们在思想上的“飞跃”。徐迟承认说:“我个人则是如同从沉睡中被他唤醒了一样,觉醒了过来,从此追随真理而不舍了。”
冯亦代也回忆,那时从座谈会上老乔循循善诱的谈话、犀利分析时事和评述抗战形势的文章中,他们看到了个人的前途和希望,同时跟着走上了为国为民不惜牺牲一切的道路。冯亦代还说,“我自己就是在这个思想浑浑噩噩时,得到他指点而走上要求进步的道路的。”
乔冠华不仅从思想上和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导引和提升着他们,他的以“风雷之笔”抒写出来的“史诗”般的激动人心的文章,也对他们产生着深远的影响。徐迟称乔木的国际述评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好的史诗”,并为之倾心之至,直到晚年仍赞叹不已;袁水拍后来从事国际题材诗歌创作,其原因之一也不能不说是得之于乔木的影响。“三剑客”与乔冠华的友谊(确切地说是对乔的尊敬)一直保持到乔冠华去世。乔冠华的去世,使他们都觉得失去了一位好兄长和老朋友。
“三剑客”之间也在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和影响着。《袁水拍诗歌选》里,保存了一首题为《悲歌赠徐迟》的诗,写于1940年1月11日。这首诗是他们当年动人友谊的记录。
那时候,“三剑客”中比较起来,徐迟是一个更加“散漫”和“自由”的人。用徐迟后来的话说,“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周围有许多朋友在为我发着愁。他们真的是为了我好,还研究怎样帮助我‘进步。”
诗人袁水拍就是想帮助徐迟进步的最诚挚的一位。还在参加乔木主持的那个读书会之前,袁水拍就已较早接触了马列主义书籍。正是他,最先拖着徐迟去香港联谊会(一些来港的银行业、保险业机构的青年组成的社会团体)听到了乔木的《哀华沙》的演讲。在以后的日子里,袁水拍又极力督促着徐迟去看一点马列主义的书,并为徐迟找来了《什么是列宁主义?》等书籍。
徐迟在《江南小镇》第四部第十三章,用整整一节的篇幅,记下了和袁水拍在植物公园中发生的一场争论。袁水拍诚恳地想和徐迟谈谈马列主义,但徐迟却更愿和他谈谈《尤利西斯》。他们争论了好半天,最后以袁水拍的“大发脾气”结束了这番谈话。袁水拍说:“真正快活的人,首先要抛弃自己的偏见,最要紧的是抛弃自我。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你对社会漠不关心。人在哭泣,你在欢笑;人在生活,你在逃避。你就死抱着个人主义不放,可你要上班办公、领薪水。吃的睡的,是人家给你劳动了,才让你享受的。你只管享受,不替别人想想……”
这番话固然是冲着自己的好朋友徐迟说的,其实也点明了当时一大批像徐迟这样的个人理想主义者思想深处的局限,而徐迟今天原原本本地把它写出来,却也反映出了他的坦诚和自我披沥的勇气。徐迟说:当时我看他这样激动,心里有点抱歉,一连串的“人”字钻进我的耳朵,心里也有点动。我皱着眉头听着,而且胆怯起来了……
这番争论性的谈话,发生在30年代最后一年的岁末。虽然徐迟固执地觉得袁水拍就“像推销什么商品似的把那些书塞给我,他只能是一个很不高明的马克思主义的推销员”,而不像乔木那样循循善诱,也不像另一位朋友、女画家郁风那样简单明了,一语中的,但袁水拍的一番发自肺腑的“斥责”,还是引起了徐迟内心的极大的触动。
又有一天,那是1940年元月10日晚上,袁水拍和夫人在家里请客,座上除了徐迟,还有郁风。徐迟回忆说:“一晚上的话,讲得那么多,全不想它们了,可是有一句话在黑夜中闪耀着,散发出一种光亮:‘什么是人民?呵,人民,人民!工人农民,就是人民!这么简单明了!以前从没听说过……”这句话是郁风说出来的。仅仅是这一句话,使徐迟当夜“从深夜一直到黎明,脑袋里好像有一个交响乐队在演奏似的,演奏着我的一曲命运交响乐。”
第二天一早,徐迟就跑到一个书店里去。非常巧合,另一位朋友叶灵凤也在那里挑书。徐迟说:“灵凤,早安,帮我个忙,替我挑选两本马克思主义的入门书。”叶灵凤惊奇不解地为他选了一本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另一本是恩格斯的《费尔巴哈论》。当天上午,徐迟在汇丰大楼的四楼上读完了这两个小册子。他的心里豁然开朗,长久的疙瘩,解于一旦,原有的成见,随即消除。当天中午,徐迟兴冲冲地上楼去找袁水拍,告诉他,自己已读了这两本书,“坚冰已经打破,可以继续灌输什么进来了,因为,孔隙已经疏通……”袁水拍大为吃惊和高兴,交谈了几句后,两人分手,各自回家进餐。午后上班时分,袁水拍从五楼下来,交给徐迟一首诗,这就是那首《悲歌赠徐迟》。
……我们记得这里的路,/这里的天气,永不变换……你会想遥远的风景?/玻璃天窗明亮的,/一双双劳动的手,歌唱的轮轴?/麦场上的欢迎、寒暄,庆祝会的灯彩?/你会忘记火焰、城市与山头的得失吗?/斗争在远地,灿烂的组织,构图,/在日子后面……几时他亦睡在船里/车里,走在泥土上……
徐迟说:“它不是悲哀的悲歌,而是慷慨的悲歌。”他还记得,最初诗里还有这么两句:几时他也因房租太贵/而迁移了……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是:1940年1月11日。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徐迟一直把这一天作为自己的“觉醒日”。他承认自己的这个觉醒是一次“奥伏赫变”,一次“自我革命”。革命是一个最艰辛漫长的历程,1940年的1月11日,是徐迟的这个历程的开端。
应该说,不仅仅是“永恒的女性,引我们上升”,除了郁风,重要的还有袁水拍、乔木等等,都站在徐迟这次“奥伏赫变”的背后,可谓“苦口婆心”而终于如愿以偿。如歌德的诗所言,“那不可思议的,在此地完成。”
1940年8月3日,“文协”香港分会等文艺团体联合举行鲁迅诞辰60周年的纪念大会,300多人出席了纪念会,盛况空前。“三剑客”是纪念会最得力的组织者和具体操办者。
大会在孔圣堂举行。许地山致开幕词,萧红介绍鲁迅先生生平事迹,徐迟朗诵了《野草》中的《立场》、《聪明人、傻子和奴才》,《二心集》中的《我们要批评家》,《伪自由书》中的《从讽刺到幽默》和《现代史》5篇文章。纪念会是下午开的,晚上继续演出萧红创作的哑剧《民族魂鲁迅》和鲁迅自己的诗剧《过客》,以及田汉改编、李景波导演的《阿Q正传》第5场“阿Q之死”。
这场晚会可忙坏了“三剑客”。徐迟充当了前台主任,接待来客、记者,安排坐席,分发说明书,以及事先的布置会场等等,一应俱全;冯亦代则是后台主任,实际是晚会演出的监督和导演,而在这之前,他又约请徐迟、小丁(丁聪)对萧红的哑剧剧本作了适应于演出的修改,直使演出时和乔木并排坐在台下的萧红大加赞赏;袁水拍呢,则成了晚会节目的主创人员之一,他写了一首句式很长的《献给鲁迅先生六十诞辰》的诗,徐迟拿了去找小提琴家赵不伟,赵不伟大加删改后谱了曲。删改后的歌词成为这样:今天给生命欢呼,/八月浙江潮诞生。/民族魂诞生了,/欢呼今天,八月三日 /欢呼革命人道主义的诞生……
在这次纪念晚会上,鲁迅的形象首次出现在艺术舞台上。如今,这次纪念活动早已作为一件盛事,写进了鲁迅研究活动史里去了。徐迟为之自豪的是,还保留下了一张他当时朗诵鲁迅作品时的照片,一身白色西服,神态激昂,显得非常投入。
有一个在我看来十分有意义的细节,不知道为什么,徐迟先生竟没能写在回忆录中。那就是他曾给我讲过的:1939年12月31日17点30分,他和两位好友,画家叶浅予、郁风,三人一起,坐在浅水湾,看着一轮绯色的落日慢慢沉入海平面。他们是一同在浅水湾,在远离了家乡和故土的地方,送走了灾难的、动乱的30年代,迎来了同样不可捉摸的40年代的。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戴望舒在薄扶林道林泉居的林下,写出了他那首著名的《元日祝福》:
新的年岁带给我们新的希望。
祝福!我们的土地,
血染的土地,焦裂的土地,
更坚强的生命将从而滋长。
新的年岁带给我们新的力量。
祝福!我们的人民,
坚苦的人民,英勇的人民,
苦难会带来自由解放。
1940年1月1日清晨,在新年的阳光下,徐迟在薄扶林道上又是读着这首刚刚完成的诗,和戴望舒一起迎接了一个新世纪的到来的。
如今,戴望舒、乔冠华、叶浅予、徐迟、冯亦代、袁水拍、郁风……都已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那个文苑英华云集的30年代,如今也像浅水湾上的落日,早已降下了它最后的帷幕。香港回归也已有十多年了。念及那些等不到这个日子而远去的人们,我也忽然想到了陆放翁晚年的诗句:“家祭勿忘告乃翁”。
(1914.10.15—1996.12.13)
现代散文学家。浙江吴兴人。原名商寿,曾就读于苏州东吴大学文学院。1931年开始写诗,1934年开始发表诗作《寄》﹑《沉重的BUS》、《诗拔萃》等﹐后结集为《二十岁人》。1936年起陆续发表散文《歌剧院及其它》﹑《贝多芬之恋》﹑《理想树》等,后收入《美文集》﹑《狂欢之夜》。徐迟早期创作受欧美现代派影响。特别是他的诗作,追求意象的蕴蓄,节奏的跳跃,有些作品较为难懂。散文创作则因受美国作家海明威的影响,稍趋明朗,叙写细腻﹐富于诗情。正如作者所说:“已经具有自己的一些特色﹐写入散文中的诗味比我的诗中的更加浓郁。”(《自传》)
50年代,徐迟两赴朝鲜战场,4次去鞍钢,6次到长江大桥工地。诗集《美丽 神奇 丰富》﹑《战争 和平 进步》和《共和国的歌》,特写集《我们这时代的人》﹑《庆功宴》,论文集《诗与生活》等,是他这一时期的创作收获;1957年至1960年的4年间,他担任《诗刊》副主编。1960年定居武汉后,以主要精力从事报告文学的创作。1976年以后,徐迟以报告文学的形式反映自然科学领域的生活,写出了《哥德巴赫猜想》、《地质之光》﹑《生命之树常绿》、《在湍流的涡漩中》等一系列反响强烈的作品。
徐迟以诗人气质写报告文学,特别是写知识分子题材的作品,常能熔政论﹑诗和散文于一炉;结构宏大,气势开阔,语言华美而警策,独具风格。著作有《哥德巴赫猜想》(报告文学选)、《徐迟散文选集》、散文集《法国,一个春天的旅行》,论文集《红楼梦艺术论》﹑《文艺和现代化》等。
1996年底徐迟因患抑郁症而在武汉一家医院内跳楼自杀,震动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