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验”:越来越含混的批评路线
2009-06-10牛学智
牛学智
“中国经验”这个缺乏限定语和后缀的词频繁地出现在批评家的文章中,还是近三五年里的事情。如果回顾一下它得以诞生的具体语境,不外乎国际背景和国内背景两个方面。国际背景就文学方面而言,主要与“伟大的中国文学”与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说”密切相关。把“伟大”与“中国文学”联系起来,并且表达与这个表述相反的意思,是美籍华裔作家哈金的事情;直言不讳下判断,直陈当代中国文学是“垃圾”,并且不止一次地重申这个刺耳的判断,是德国汉学家顾彬的可爱和执着。伟大的中国文学在哈金那里,实际上就是中国当下文学如何不伟大的问题。2005年左右,中国批评家热议的是,文学为何必须充塞如此让人难以接受的暴力、色情和媚俗、欲望叙事,并且由此生成了在作品中占有相当比重的身体欲望、金钱欲望、物质欲望等形而下子元素。在这个角度,哈金的眼光可能在人类良知、人文情怀这样的层面,他要表达的就是当代中国文学缺乏发自心底的知识分子良知和人文情怀,只在貌似微观人文——即个人的身体、物质获取范畴做文章。显而易见,哈金的出发点只是忠实了或者听信了自己的个人感觉,可能读过不少当代中国作家的作品,也可能未经细读但通过二三手资料一定了解到了当代中国文学中人们公认的“不堪”的一面。于是,他的判断或者不如说通过扎眼的说反话的方式,提请中国作家注意世界经典的标准。当然,哈金在那个时候说那样的话,一个充分的前提是,他知道中国当代文学特别是批评家正在批评什么。中国批评家基于中国具体文化情景的道德诉求,在哈金那里,的确要经过流行的全球化的所谓世界眼光筛选和提纯,也就是把具体转化为抽象、把微观转化为宏观、把细节转化为理论,问题似乎才能得到必要的放大并且变得异常显赫。就国内情况,2005年左右,中国批评家正在着手打造“心灵叙事”(或“精神叙事”),批评基本的对立面与哈金差不多。不管强调“心灵”还是“精神”,有没有人文关怀是批评的终极指向。因为“心灵叙事”这一用语本身含金量的毋庸置疑,具体的批评话语虽然不得不在此概念下展开,但实践层面的落实却不好体现。什么是“心灵叙事”?讲一个小人物歪打正着的性体验,叙述某个民工的白日梦,批评家可以说不真实、不够有境界,但这不代表小人物、民工的体验、梦境不心灵、不震撼。于是,《红楼梦》、张爱玲的“不失好玩之心”的“俗”依然成了不可缺少的论据。可是,批评家心里也明白,不够伟大既是哈金的理由也是自己的批评目的。《红楼梦》、张爱玲在这个特定语境被供出,其有效性肯定有限。道德、伦理的现实尺度本来是“心灵叙事”者不屑于一谈、基本上是竭力回避的被认为是重新使文学功利化的误区。事实是,文学的道德伦理诉求正是在这个时候有力地解释了“心灵叙事”无法具体呈现的问题。
伟大的中国文学的呼唤最后实际上就走向了有心贴心的道德关怀的“底层文学”的地步。与宽泛的底层文学相呼应的,是发迹于深圳等工业发达城市的被命之为“打工文学”、“新都市文学”的临场创作现象。“毛茸茸”、“活鲜鲜”一度激发了一些寻找文学生长点的批评家的阐释激情。与其说批评家在“左翼文学”传统的角度误判了底层文学的真正叙事意图,不如说,底层叙事者因缺乏人类大悲悯的境界,在苦难叙事的已有框架内被自以为是的想象力异化了本应该上升到精神层面的底层世界。无论是19世纪俄罗斯经典文学开启的“多余人”,还是20世纪初年中国“五四”先贤在本土发现的“被损害者”、“零余者”,90年代以来的“底层者”,其思想方面的深入力度都显得局促而蹩脚。像有论者不止一次提醒的那样,普遍性地陷于问题结束了文学也就该终结了的尴尬境地。
顾彬在大陆某些高校的几次演讲中重申的,在其专著《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中用65页篇幅论述的包括诗歌、小说在内的中国新时期文学,抛开国内学者也同样大而无当、缺乏举证的“辩驳”不谈,顾彬的“垃圾说”之所以能引起如此广泛的反响,我个人认为,其潜在的批评对象很具体。那就是,这个时候比较有前途的底层文学,在恰逢其时的冰雪灾害、汶川地震等的确凝聚了国人爱心、奉献、利他精神的节骨眼上,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盲目和无地自容的软弱性。再加上“国学热”、民间文化热(实则仅是对传统节日剖面处理和对少数民族、偏僻地区封闭文化的如实记录,或者有针对性地肆意放大)、孔子、老庄哲学的大面积流行,包括底层文学在内的一切形式的大大小小的叙事,都似乎在一夜之间找到了自己苦苦找寻的东西的所在:原来和谐、诗意、本土自信心就在自己曾经不明就里一而再再而三反抗的传统文化里。于是,原先“在路上”的民工也不再奔波,借住在城市偏僻巷道的打工妹也有了应有归宿,不明身份的“逃逸者”也仿佛解开了逼迫其逃逸的症结,文化认同、身份认同也不再是难题,“共同体”中只配谈如何有效地消除了差异、如何尊重了不平等,而不是表现差异、凸显不平等,等等。一句话,顾彬的“垃圾说”如果凝聚到当下的文学问题上,一味沉浸在传统文化特别是被诗化处理的孔子话语中的那种自得其乐的暧昧状态,和企图一步到“正面肯定性价值”的叙事意图,这些幼稚而简单的文学行为肯定是支撑顾彬如此说话的一个直觉。
绕开顾彬的话题,就中国批评家而言,不同年龄段不同知识结构的批评家,尽管批评文本不同、批评的指向也不同,但不约而同地直接或间接使用“中国经验”的事实表明,在新世纪的今天,“现代性”的诉求已经需要阻断而不是继续期许。认为曾经如此条分缕析的各种现代性可能不是推动、深化了当代链条上的文学发展,恰好是纯化、窄化乃至于简化了当下文学复杂和丰富的内涵。首先,20世纪80年代成名的批评家面对当下文学显出了集体性的疲惫相。如果说回到文学史研究是这些人学识积累的必然结果,那么,由文学史研究演化为“文化研究”,并且在文化研究的视野观照下探寻文学的生成关系、发掘文学的社会学、性别、种族、阶层、殖民等被称作“文学理论”转向“理论”就成了必然性选择。他们的论著、文章,共性的方面无不显示出感觉、直觉、情感、情绪减弱,以及知识、理论、社会经验、理性等政治意识过剩的迹象。如此,他们贡献的主要就不是当下文学的未来问题,而可能是当下文学何以不可能的预言。在这个角度,“文化研究”事实是打开了文学批评过分囿于形式、被近距离现象束缚的狭窄,但“开放视野”如果不是深入到文学内部就文学理论的更新,所取的开放视野就有必要警惕,至少文化研究并不是直接面向文学的文学性程度来言说的。也就是当下并不缺少“外部研究”,而真正匮乏的是“内部研究”的理论性建构。
其次,90年代一度轰动,致力于对文学缺失的道德、人格、良知、人文等层面进行否定性批评的“新潮批评家”,在文化多元的今天,他们理应继续担纲当下文学批评的重任,继续为当下文学场输送异样的主体性声音,可是这些大多被招揽进学院担任教授、博导的壮年学人,似乎也因为胃口的不适,或者等待经典大作的遥遥无期而显得很是保守。我对他们论著的阅读表明,新潮批评家可能是惟独坚持现代性、五四启蒙尺度以及世界经典标准的批评家,至少绝大多数人的批评文章对“中国经验”保持着相当的谨慎。他们相信文学现代性或文化多元主义中总有值得读者永远敬重的特性——文学的人文建构功能。只是,在更年轻的批评声音的混杂中,新潮批评家的实践给人反而有些与当下消费时尚错位的错觉:现代性没错,但个体的神性和俗性能否达到平衡、统一,或者当下“非经典”中如何才能培植出优秀佳作?这个时候,“70后”或者“80后”似乎更有资质。然而,这些更年轻的批评家(多数都跨过了硕士、博士的门槛)显然太信奉文学批评的“学理性”。结果,师承关系的流风遗韵使得他们一开始就进驻了过于纯粹的“专题”、考证序列。文化研究在他们这里的确已经不是老一辈批评家的意图——文学多数时候充任材料,文学理论在不自觉的前提下滑向“理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继承文化研究这个就目前而言仍属于最开阔的世界性方法,只是在批评对象的选择上,与前辈略有不同。他们愿意跟进新生代作品和新崛起的作家,并且采取无间隔的平等对话,对新作家新作品进行同样的“关系”考证,结果剩下的就只有一大堆貌似心贴心的体温之作,而几乎没有对文学理论的新建树。“一对一”的对话、恨不能替作家言说的古道热肠,的确方便于阐释文学细节的微言大义。这种沉陷于细节、心态上过分信赖于名家大腕文学观的服从式批评,基本上不会在整体的、宏观的视界发现新语境下暴露出来的“现代性”的新问题,多的却是似是而非的、甚至该抛弃的陈腐人学观。这样说,倒不是认为“中国经验”不能取代“现代性”,“现代性”正是古已有之的“中国经验”走到今天,最值得丰富和运用新语境、最应该引向深入的一个命题。这与写不写世俗、写不写物欲,甚至价值观是不是指向记录现象的写实,或者从后现代文化那里借来了去中心、去价值、去差异、“大话化”的表现,以及超现实、魔幻应该构不成什么必然关系。现在可以一下子说出个所以然的“中国经验”,按照批评家频繁使用的“中国人之心”、“人心”、“俗世之心”等等术语,可以判断,“中国经验”也许是非文化性的俗性、自然性、物质性与初级社会关系学、老庄哲学、孔子“和而不同”化合后的一种混合物。这表明,“中国经验”所昭示于人的并不是《红楼梦》的传统,也不可能是鲁迅的传统。惟一比较形象的,《金瓶梅》的路子也许是首选,当然还包括四大名著中的“小传统”——“中国经验”的概念如此之大,自然能囊括进去的还不止这些。就新世纪以来的文学事实说来,底层文学之后,或者把底层文学作为对立面的,从民俗文化、民间传统中提炼出来的安宁、和谐、诗意、调适、自慰,理应是“中国经验”的题中应有之义。这进一步表明,这个宏大经验并不是什么独特的东西,它只不过是应对长期以来人们驾轻就熟的西方经验时制造出来的一个模糊对立物。一定程度上,这个对立物可能还充当着拯救国人“失语症”、不能与西方文学(理论)平等对话的不体面角色的政治意义。正是在个体的神性与俗性能否达到平衡、统一的纽带地位,“现代性”肯定是照射一大批文本的价值核心。与其说它是“中国经验”的瘦身剂,不如说它是检验信息繁杂的文学人物有没有灵魂的监测仪。这层意思上,批评家普遍性地放弃“现代性”,文学中所保留的“中国经验”,就其时代信息、现实信息与世界信息的复杂程度而言,文学可能繁荣了、变得贴近人们的趣味了,但就诸多信息中的精神含量来说,境界未必升华了。
我想要强调的是,经过若干年月的专门训练,中西方文学理论的阅读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功课,也同时是建立自己批评坐标的必由之途。面对今天如此复杂的文学现实,信奉哪一种理论,借重哪一种方法,的确取决于个人的性格、气质、趣味。比如选择伊格尔顿的《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与《理论之后》,或者卡勒阐述文学理论转向“理论”、詹姆逊的《后现代主义与消费社会》,摆在眼前可能很现实主义的文学,也许就一下子变得充满了后现代主义元素,本来后现代的作品或者在不同的理论观照下变得不那么“后”了。今天批评界的一个基本事实是,福柯、德里达、巴尔特等人的论著已经不十分吃香了,仿佛这些解构主义理论家连同“解构”本身的气数已经耗尽。取而代之的是“建构”及其相关理论家的名字,比如卡勒、詹姆逊、伊格尔顿等人。不过,对于“建构”及其理论,仍然是一种筛选性的借重。大致思路像有学者归纳的那样,文学理论转向理论。文学批评虽然不直接创生文学理论,但既然文学理论转向理论标志着文学某种程度的解放,理论自然成了文学批评的就近参照。一方面,就是不是谈文学,或者围绕文学来谈的角度,文学理论时期,文学批评活动的范围是守文学学科边界的、有中心的和有类别、有差异的,当文化研究打开了一切并致力于跨界操作时,文学理论面对扑面而来的新历史主义、女权主义、后现代主义等超级命题的无地自容,只能让位给包容性更大的“理论”来处理。典型如福柯的论著,批评家在征用时从来不是把他的观点看成是一个单纯的文学叙事问题,而是当作哲学、历史、社会理论或政治科学。这意味着理论比文学理论更体贴文学的冷暖寒热,如果手头的文学正好吻合了理论而不是文学理论。但是使用了理论的文学批评并不是微观的、具体的,它是“大写的、单数的概念,偏于总体性、全局性,表现为宏大叙事”(姚文放:《从文学理论到理论——晚近文学理论变局的深层机理探究》,《文学评论》,2009年第2期)。为纠正文学批评违背初衷地重上“大”、“全”的老路,抛出一种新型的反理论就很有必要。于是,那种局域性的、部门性的、从主体出发的、依赖个人经验的、审美化的、自传性的、而非客观主义和全知性的,即重回细读式批评就成为了当下的权宜之计。这种“后理论”被寄予对“理论”的补偏救弊效果,认为“后理论”成为可能,“意味着对于‘理论的非文学倾向的解脱和超越”(同上引),也被认为是对文学的招魂,并且也被赋予回归文学理论的重任。回归后的文学理论,其实已经是原先完整、自律、总体性、典型性的破坏,既有后现代主义的一贯特质,又追求琐碎的、小的、个人经验性的,世界哪有这样的理论?作为一种理论自省,完全值得首肯;但作为操作,恐怕很难落实。的确,即便我们能重新回到单纯的文学时代,我们也无法率真地说“约翰.济慈的作品令人愉快”或者“约翰.弥尔顿流露出坚毅的神情”就是文学,或者如此的描述就是文学批评。身为理论,如果它的破碎来自内部,理论的理论性也意味着取消。这个意义上,我认为可以归类到“后理论”范畴的文学批评,它的前途也许未必一味乐观。指责中国当代文学缺失什么、怎么了的批评家,思维上与顾彬没有根本性区别。除了套用一两个大概念来壮壮胆气,细节上可能还与当下的文学场域有着不止一层纸的隔阂。
另一方面,也是在后现代主义的特征下,承认文学理论、理论到后理论的转折成为基本理论事实,但同样的理论资源却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在琐细的材料中能否不限于琐细,从而发现细枝末节之间的必然联系,胸怀天下,指出其中有意无意蕴藉着的大问题、大命题。学者周宪借重伊格尔顿的另一观点恰好认为,文化研究的兴起,以及它坚持的反精英反经典的民粹立场,将日常生活和大众文化纳入视野,难免摄入一些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问题。许多重要的问题被搁置或排斥了,“理论之后”(也就是“后理论”)有必要转向那些被文化研究所忽略的“大问题”:诸如真、德行、客观性、道德、死亡、恶和非存在等。“那些被大理论和文化研究所遮蔽的大问题,反倒可以在理论之后的小理论的视野中凸现出来”(《文学理论、理论与后理论》,《文学评论》,2008年第5期)。在这里,与其说中国批评家面对差不多的中国文学问题,价值观的不同出示了相反的拯救方案,不如说在他们的梳理和征引中正好说明了在西方理论家眼里文学理论从来就有一幅完整的图像。换句话说,在“解构”与“建构”交叉的后现代语境中,使用哪种理论、动用哪个视角,仅仅是方法和手段层面的选择。即便某种理论犹如量身制作一般显得格外有用,文学批评的终极目的仍然不是猜谜语式的揭穿谜底就完事,“建构”作为一种个体理解,在这层意思上才表现得高于理论本身。
从以上勾勒中可以看出,文学理论转向成理论或者后理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文学理论被消解了的当下语境,文学批评的着眼点到底该选择从小细节开始止于小问题,还是同样起于文学的细枝末节终于大问题?我看到的更年轻一批批评家的批评实践,多数时候是在前者的小小窠臼里打转转。举个普遍性的例子,比如对近年来叫得响的一批作品的论评思路,批评文章的题目多取自该作家本来夫子自道的一句平常话,或者自我辩解的某个颇可商榷的观点,就已经能说明这样的批评从一开始就是在完全认同对象的基调上的读解,而不是通过对话,与对象建立必要的否定关系的“个体化理解”。顺从式、服膺式姿态不排除没有问题意识,但如此心态发现的问题恐怕很难说是关于文学世界观、价值观的大问题,更遑论把批评对象引向伟大、经典。也就是说,作为对抗性的批评,说出的实际上就是消费主义时代限于又不满足于现实的话语,即考虑话语与市场之间有无敌意的对话效果问题。充满敌意的对话,它的杀伤力同时也屏蔽了作家未经自觉但已经有所觉察的直觉;善意的对话,一定程度彰显了直觉,也能实现把“死”问题激“活”的提升效果。底层文学特别是走向极端化的想象性底层文学,不能说没有“左翼文学”的个别属性,但今天的底层文学能说它就是对当年“左翼文学”脉系的继承并且变种以后的“新左翼文学”?就算真的考证出了其中的蛛丝马迹,难道与把局限的底层文学引向开阔有某种必然帮助?
这些林林总总的批评想象,我想肯定不能代表年轻批评家的最高水准,也不见得就完全符合“理论”的大而化之。但一个共性是有小问题发现而没有大问题意识,或者惯性地对旧问题很敏感,而对语境性的新问题视而不见、麻木迟钝。这使我想起,在“解构”与“建构”中间,中国批评家其实还演练过一段时间主体论,比如写过《知识分子论》、研究过后殖民文化的萨义德,比如《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的作者富里迪,等等。可是他们的观点和言论显然也有点过气了。然而,真正的建构,除了以“小”见“大”的方法论以外,更根本的我以为还必然应有主体论的临场。
现在的问题是,“中国经验”似乎已经取代了“现代性”,伊格尔顿意义上的“理论之后”设想还在被形而下的小趣味排斥着——伊格尔顿曾说过,身体是一个始终流行的主题,人们感兴趣的通常是情欲炽热的身体,而不是饥肠辘辘的身体:交媾的身体,而不是劳动的身体。“对话”形式花样翻新、“对话”趋势也日显强烈,但痛苦的对话精神却日渐稀薄;文学批评也越来越注重“理论”含量了——主要是对“理论”的格外信赖,和对所谓“后理论”的玩味。文学理论的整理、生气的重新恢复,就显得依然是看市场怎么走,而不是矫正市场怎么说。那么,“中国经验”的批评路线跟着就越来越含混了。这的确是令人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