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有韵律的史书
2009-06-07王若灿
王若灿
如果问,有一首什么样的爱情诗可以打动我?我会回答,它不止是有像凌霄花一样的美丽意象,也不止是有行云流水一般的语感,也不止像泉源一样能给人带来清凉的慰藉,不止日光,不止春雨,甚至雾霭,甚至虹霓。
如果问我找到了这样的诗吗?当然,是《致橡树》。
近来重读《致橡树》,感觉历久弥新。诗人舒婷以明丽隽美的意象,缜密流畅的思维逻辑,全新的思想内涵,给阅读者的心海带来了浪潮般的冲击,创造了爱情诗中的经典。
在作品问世后的三十多年里,对于《致橡树》的艺术性,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作家和评论家对它进行解剖,透析,重构,反思,谈得非常非常多,析得非常非常透,凭我的浅薄道行,实在是很难在此方面贡献什么新的意见。
不过,在重读的过程中,我深切地感到,任何伟大的作品都是具有时代特征的。中国历史上封建帝制比较长,民主的历史比较短,很难想象在封建社会里会出现《致橡树》这种主旨的文艺作品a。那时候,能够出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样的作品,已经是对于爱情最高境界的描述和追求了。我看过电视剧《白银谷》,里面的老太公娶了六七房姨太太,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能够产生男女平等的爱情吗?显然不能。大导演张艺谋曾拍过一部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面仍然是三妻四妾,这显然是如《白银谷》一样的社会环境,这种社会背景下出现的爱情观显然与舒婷的思想距离十万八千里。从新文化运动到解放这一段时间,中国一直在进行民族解放运动,民族大义超越了个人的“小情小爱”,虽然期间也出现了徐志摩戴望舒这样一批杰出的浪漫诗人,但封建残余仍广泛存在,他们对于男女平等爱情观的呼唤显然停留在攀援的凌霄花或者痴情的鸟儿或者日光春雨泉源的层面。
现代爱情观必然产生于完全意义的民主社会之上,当平等自由博爱成为社会的基本制度时,现代的爱情观便有了生长的土壤,空气,阳光,雨露,养分和水源。所以,我们看到,在建国以后开始出现了一些具有现代爱情观的文艺作品,它们对于男女平等的描述和歌颂显然是前所未有的,是开天辟地石破天惊的。不过,由于历史局限性的原因,当时的一些文艺作品也不可避免地烙上了时代印迹,体现物质文明的较多,写人文关怀和风花雪月的较少,所以,这就把创立伟大作品的机会留给了后来的人们。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社会发生了新的变化,民主精神更加张扬,人文关怀被大力提倡,社会日益繁荣,这个时候,作家和诗人们拥有了可以自由驰骋、自由翱翔、自由飞舞、自由宣泄的天地,于是,《致橡树》这么精致、大气、明丽、隽美的伟大作品便产生了。
《致橡树》的独特和成功之处,在于诗中纯美的意境,更在于诗中所揭示的深刻社会内涵。“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吹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诗人呼唤的是建立在“互敬、互信、互学、互助、互爱、互让、互勉、互谅”的基础上的爱情,而这不正是现代爱情观的精髓吗?我觉得,《致橡树》既是一首优美的爱情诗,也是一篇恢宏的现代爱情观宣言,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写照,它是见证中国人民摆脱封建伦理束缚的一座里程碑。
我比较阅读了《致橡树》和《我愿意是激流》,觉得这两首诗均是伟大而不朽的爱情诗精品。《我》诞生了160多年,依旧像是现代年轻人的情书,《致》诞生了30多年,依然没有旧俗落伍之感,在对于爱情观的诠释上,《致》对于爱情中男女双方的相互关系有更为深邃的剖析。它们都是真正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品。
重读《致橡树》,我更多的感悟在诗外,我觉得它既是舒婷的作品,也是中国的作品,它是中国时代进程的产物。在中国,早一点产生不了《致橡树》,晚一点也产生不了它,它是中国行走在某一个拐点上的标志和投影。我不知道别人在读此诗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思绪,但我知道我自己的感慨是:诗歌是有韵律的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