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林微型小说两题
2009-06-02陈永林
作者简介:
陈永林,1972年生于江西都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江西省作协理事、滕王阁文学院合同制专业作家,已出版《白鸽子·黑鸽子》《婚殇》《栽种爱情》等九部小说集。现为《微型小说选刊》编委。
怀念一只叫阿黄的狗
“那天晚上一直下雨,雨下得好大,雨点砸在瓦上,劈哩啪啦地响,像放鞭炮一样。还刮好大的风,风呼呼地叫,鬼哭狼嚎一样。半夜里我起来小解,听到门外有狗呜呜的叫声……”母亲又给我讲那只叫阿黄的狗的故事。阿黄的故事,母亲不知讲了多少遍,母亲只要一有空就讲,听得我都能背下来了。
母亲一开门,见一只黄狗躺在地上,黄狗全身湿漉漉的,还冷得发抖。母亲说:“进来吧。”
这只狗是外村跑来的。白天就来到村里,可没有一户人家收留这狗。那时我们村里都很穷,人都吃不饱,自然没东西喂狗。
狗进了屋,钻进灶前的稻秆里面。狗呜呜地叫。母亲猜狗饿了,拿起晚上吃剩的两个熟红薯放在狗的面前。狗两口就吃完了,狗太饿了。母亲还想给狗吃的,但家里再没啥吃的。
天亮后,父亲撵狗走。父亲不想养这狗。
心善的母亲说:“孩子他爹,就养了这狗吧。我们每个人嘴里省一口,就不会让它饿死。再说猫来祸,狗来福。”
狗可怜兮兮地望着父亲,嘴里发出呜呜的乞求声,父亲再不出声了。
黄狗就这样留下来了。母亲给黄狗起名为阿黄。
阿黄是只极聪明的狗。仅几天时间,阿黄就认得村里所有的人。那时村人都喜欢串门,只要村人进我家,阿黄摇头摆尾的。外村人一进村,阿黄就龇牙咧嘴地狂叫。母亲有时在邻居家串门,如突然想纳鞋底,就对阿黄说:“回家拿鞋底来。”片刻阿黄就把鞋底衔来了。阿黄很听母亲的话,母亲叫阿黄干啥,阿黄就干啥。
这天,又到了开山的日子。一年也就几天开山。开山就意味着可以上山割茅柴,其余的日子封山,禁止任何人在山上割柴。谁割柴,便罚谁的钱。母亲起床时天还黑着,母亲煮好了红薯,焖好了饭,天才亮了。父母必须在开山的几天时间割一年用的柴。父母为割更多的柴,中午也不回家,带午饭在山上吃。母亲扛着扁担出门时,阿黄一直跟在母亲身后。母亲说:“回家,你得看好大木和二木。”
大木是我大哥,二木是我二哥,大木那年四岁。母亲出门时对大木左叮嘱右叮嘱,要大木别玩火别玩水,要大木照顾好二木。二木那年一岁多一点。母亲一走,大木就把母亲说的话忘了。大木拿火柴玩火了,灶里的茅柴着火了,火一下烧着了房子。那时村里有劳动力的人都上山割柴去了,剩下的是一些老弱病残。大木那时吓傻了,只会哭。躺在摇箩里的二木哇哇大哭。阿黄便蹿进浓烟滚滚的房子,衔起摇箩里的二木冲出门。阿黄一身的毛全烧没了。
父母赶到时,房子已化成一片灰烬。
阿黄救人的事也传开了,许多外村的人来我家看阿黄。人人都说阿黄是条好狗是条义狗。
父母也对阿黄更好了,家里有啥好吃的,父母情愿自己不吃,也要留给阿黄吃。
只是没多久,家里的米缸空了。村里所有人的米缸都空了。先是村人挖野菜,拔草根,剥树皮,再后吃观音土。村里有不少人饿死了。我们家因有了阿黄,比村里其他人要好一点。阿黄每天一早去田野里捉田鼠,每天抓几只田鼠回来,一回竟捉了一条大青蛇。
村里人也扛着锄头与铁耙去田野里捉田鼠。
田鼠捉完了,再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了。有不少饿急的村人打起阿黄的主意。但阿黄极聪明,一见那些手里拿着锄头铁耙的人就躲得远远的。母亲抚着阿黄的头说:“阿黄。你还是逃命去吧。”阿黄一动不动。母亲说:“你走啊,走得越远越好。”
村里饿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父母同大哥二哥已两天没吃一点东西了。开初大哥二哥哭着喊饿,后来连喊的力气也没有,就不出声,都躺在床上等死。阿黄也两天没吃东西了,阿黄嘴里衔来一把菜刀,望着父亲呜呜地叫,似在说:“杀了我吧。”父亲的泪水淌下来了,但父亲把菜刀扔在地上,父亲下不了手。阿黄又把地上的菜刀衔起来递给父亲。父亲再不接阿黄嘴里的刀。
阿黄放下嘴里的刀,咬住父亲的裤腿往门外拉。父亲被阿黄拉出门,母亲也出了门。阿黄爬上围墙,然后爬上了屋顶,阿黄走到屋顶最高的地方站住了,阿黄回头看着父母,嘴里呜呜地呜咽着,看父母的眼里水汪汪的,父母知道阿黄想干啥。母亲大喊:“阿黄,下来,快下来!我们情愿饿死也不吃你……”但阿黄纵身一跳,“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父母朝阿黄跪下了。
“……如没有阿黄,你二哥早烧死了,我们一家人也早在六零年饿死了。阿黄救了我们全家……”泪水爬满了母亲坑坑洼洼的脸,声音也哽在母亲喉下,吐不出来。
父亲也说:“阿黄真是条好狗。如若没有阿黄也没有我们全家,也幸亏你娘当初收留了阿黄。今后我和你娘不在了,你们得多向后代人讲阿黄的事,让阿黄的事一代代传下去,让一代代人记住阿黄……”
十二岁的儿子对父亲说:“爷爷,阿黄的事我爸已对我讲了无数遍,我已背下来了。我已把阿黄写进了我的作文,还得了全校作文竞赛第一名。今后我有了儿子,一定会给他讲阿黄的故事。”儿子的话惹得父亲哈哈大笑起来。
结局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红梅和白梅出了门。母亲头晕呕吐的病又患了。往日都是父亲去王村请王医生来。王医生来了,给母亲吊一针,母亲的病就好了。如今父亲在城里建筑工地上干活。红梅只有去王村。
白梅也跟着出了门。红梅说:“你别去,照顾母亲。”白梅说:“我还是同你做伴。”
红梅和白梅穿过树林时,传来猫头鹰阴惨惨的怪叫声。两人骇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红梅说:“别怕。”白梅的嘴唇哆嗦着说:“不怕。”红梅抓起白梅冰冷的手。
此时,树丛里突然蹿出两个黑影。红梅和白梅骇得惊叫一声,白梅手里的电筒也跌落在地上了。
红梅和白梅只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天快亮时,红梅和白梅才醒了。红梅和白梅看到了极不情愿看到的现实。两人的下身都赤裸着,裤子扔在一边。
两人抱头痛哭。
两人没敢把这事告诉母亲。
红梅结婚的当天晚上,丈夫李建就发现红梅不是处女。李建问红梅:“你咋没流血?咋不疼?难道你以前……”李建开了灯,死死地盯着红梅。红梅闭起眼,泪珠滑落下来了。李建希望红梅摇摇头,哪知红梅点点头:“那不是我的错……”
“啪”的一声,红梅的脸上挨了李建一巴掌。气得浑身颤抖的李建说:“说,他是谁?我要宰了他。”
红梅捂着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妈的,我的老婆竟是别人用了的……”李建很愤怒地出了门。
红梅把李建当神一样侍候。红梅每餐给李建倒杯热茶,还帮李建倒洗脚水。可李建从没给过红梅一次好脸。一回,红梅给李建倒的洗脸水烫了些,李建对着脸盆一脚,水泼了红梅一身。红梅给李建倒过了洗脸水,又拿抹布拖地上的水。
晚上,李建很少动红梅。动红梅时,李建嘴里骂些“脏货。烂婊”等脏话。动作极其粗暴。
红梅还想把日子过下去:“李建,你如心里不平衡。去城里找回小姐吧。”
第二天晚上,红梅带上一百块钱陪着李建去了县城。红梅进了一家发廊,讲好价钱,为李建挑了一个相貌一般的小姐。红梅不敢挑长得好的,怕李建会上瘾。
哪知李建还是上瘾了。
家里一有钱,李建就拿去找小姐了。红梅不给钱,李建对红梅拳打脚踢的。
日子再过不下去了,红梅提出离婚。
李建却不同意:“离了婚,我哪还有钱再娶个老婆?”
红梅执意离,婚还是离了。
有了红梅的教训,白梅对她丈夫张勇隐瞒了她被人强奸的事。婚夜,张勇刚进入白梅的身体时,白梅就故意尖叫一声,还故意咬破了张勇的嘴唇。白梅的脸也痛得变了形。这让张勇兴奋不已。
白被单上竟有一团红。
这团红是白梅弄上去的。
张勇看着那团红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好,真好,太好了!”
白梅说:“你今后可要对我好。”
“当然对你好。”张勇说着把白梅紧紧搂进怀里,“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张勇对白梅真的极好。张勇是中学老师,每月发的工资一分不少的全交给了白梅。张勇只要在家里,就洗衣服、弄饭、洗锅碗,不让白梅沾手。张勇还不抽烟,不喝酒,对别的女人也不感兴趣,只一心一意地爱着白梅。
一年后,白梅生了个儿子。
家务活,白梅更不要沾手了。
红梅说:“白梅,你过的日子才叫日子!”
离了婚的红梅总找白梅借钱。红梅每回借钱,白梅都答应。但有一回,红梅找白梅借钱时,白梅说:“我手头也紧了,张勇的工资还没发。”白梅身上确实没钱。红梅却以为白梅不借。红梅说:“如张勇知道你被强奸的事,还会这样爱你吗?”白梅白了脸说:“我没骗你,我身上确实没钱。要不,我下午去城里取钱。”红梅这才换了一副笑脸:“我说我妹子不会狠心不管我这个姐姐的。”
白梅吃了中饭去了城里。白梅取回了钱,也带回一包老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