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儿香
2009-05-31笑西风
笑西风
第一章再相见
清晨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顽强地洒进莫然的卧室。楼外,繁忙的都市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喧嚣,而在这里,高级住宅区一幢豪华大厦的顶楼某单元内,房间的主人,莫然,正蹲坐床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和自己的手机对峙。
莫然紧张地盯着手机,双手平伸,试图用意志力和耐心战胜对手,嘴里念念有词:“不要响,不要响,不要响,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然而过往无数的事实早已经证明,莫然那可怜的意志力远远不能和他那精明干练的美女秘书李涵秋相比,手机铃声顽强地响个不停,终于,挣扎良久,莫然崩溃地抓起手机。
“李涵秋。”莫然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尽量使声音听上去很平稳,“你必须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说明你为什么在这个美好的、星期天的早晨,无理地搅散了你顶头上司的美梦。你必须清楚一件事,我本来刚刚梦到一种奇妙的香水配方,那是来自梦境中的灵感,你明白吗?现在它被你搅散了!”
莫然的语言风格,用李涵秋的话来总结,就是所谓“谎言与废话的组合”,而现在,小秘书明显没心情和他扯皮,电话那头的回答简单明了:“今天星期一。”
“什么?难道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一天?”莫然暗自揣摩,难道不知不觉把整个周日都睡过去了?最近三个月,莫然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恍恍惚惚总觉得暗中有双眼睛在窥探自己,有时候,周围明明空无一人,却常常觉得有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让他疑神疑鬼,连带着睡眠也不好。莫然觉得可能是最近工作太辛苦,新香水的研制耗费了太多心血,导致自己神经衰弱,于是在周末,莫然舒舒服服地洗过澡,点燃了亲手配制的薰香。这种特制的薰香能安定神经,有助睡眠,但从目前的效果来看,他配制的这东西显然更倾向于迷香,这让莫然有些郁闷,不过我们的主人公从来就不是容易屈服的人。
“就算是星期一好了,那又怎么样,今天我不去上班了,理由?我是你上司,需要给你理由吗?什么?要是老总问起,你就说因为我的偶像去世,我伤心过度,需要卧床静养……”莫然一边肆无忌惮地胡编乱造,一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眼角向窗边扫去。此刻,这扇二十四楼的窗户上,正懒洋洋地趴着一只墨绿色的蝙蝠,用阴狠的眼神盯着莫然。
莫然小心翼翼她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没错,九点钟的阳光十分明媚,虽然这是个潮湿的南方城市,但以莫然居住的这个高度,阳光还是非常好的。莫然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了不是在梦中,于是鼓起勇气狠狠瞪向窗外的小怪物。很明显,这只奇怪的蝙蝠无论颜色还是出现的时间都不对,在莫然严厉的目光注视下,它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凭空消失了。
“一定是环境污染日益严重,生物基因突变,太不像话了。”莫然不是个较真的人,他迅速为刚才的现象找了个解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惜电话那头的李涵秋明显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莫然老大,人不是不可以无耻,但关键是要有个限度,这个借口,你已经用了三次了,能不能换一个新鲜点儿的啊!”
电话那头,可怜的小秘书气得浑身发抖,清秀的脸庞笼上了一层红晕。说来奇怪,身为尊贵高傲的风聆鸟的后裔,李涵秋天生能感知周围气息和他人情绪的变化,对自己情绪的控制更是得心应手,但偏偏一物降一物,莫然总能让她抓狂。
“说不去就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任凭小秘书说得天花乱坠,莫然打定主意,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大耍无赖。
“OK,我佩服您的勇气,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投资方大老板手下的钦差大臣视察公司的日子,你作为主要研发人员,据说是被点名接见的……”
莫然再次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和李涵秋对抗,否则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他,估计这丫头是故意废话这么半天才提醒自己的。莫然看看表,暗中估量一下这个时间本市的交通状况,心中默念三声“上帝保佑”,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冲出卧室。
事实证明,莫然同志不愧为动作片的忠实爱好者,赛车类游戏的铁杆粉丝,具有决断力的高级管理人才,紧急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实力,从挂断电话那一刻起,一切行动步骤像时钟一样精准,像闪电一样迅速,效率高得要以秒来计算。而他那辆心爱的别克车,更是和他完美配合,两者达到了惊人的人车合一,速度控制在警察所允许的最高点,路线精确得让人叹为观止,车窗大开,凉风习习,驱散最后的睡意以及残留的眼屎……
“刷!”一个漂亮的漂移动作,莫然把车泊进车位,整了整衣服,快步走进公司大门。门卫暗暗赞叹:“莫然总监总能把时间控制得这么好,总能在最后一秒出现,令人佩服。”
莫然没想到门口还有自己的粉丝,没顾得上看一眼,急匆匆赶往自己十八楼的办公室。由于莫然总是徘徊于迟到的边缘,而公司规定高层人员必须注意外在形象,所以莫然练就了一套神奇的步法,快速而不失稳重,急促而不失优雅,有一次走狗屎运,被商业新闻记者拍到,还被评为“成功男人经典步伐”。莫然施展这套独门武功,步履矫健地走进办公室,不出所料,李涵秋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平心而论,当李涵秋安静地坐在那里,闭上嘴巴,收敛起眼神里的凶光的时候,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白皙的瓜子脸配上优雅的天鹅般的脖颈,灵动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神采,挑染成暗红色的长发随意地轻垂下来,她坐在窗边,早春的阳光洒在米色的职业套装上,勾勒出青春少女完美的身材,只是稍嫌单薄瘦弱了些。莫然极少有缘看到如此静谧安详的李涵秋,一时间竟有些呆住了。可惜美景不常有,李涵秋一看到莫然,就仿佛西班牙斗牛看到红色,全身寒毛都本能地竖立起来,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stop!”莫然比划了一个手势,阻止了李涵秋开口,神色诡异地走到小秘书的身边,闭上眼睛,用力地收缩鼻子,围着李涵秋上下乱嗅,嗅得小秘书一阵发毛。
“不对啊,怎么你身上会隐约有股臭味,虽然已经很淡了,但你老大我就是凭鼻子吃饭的,奇怪,这臭味好像还很熟悉。”莫然不由皱起了眉头,沉浸在技术研究的海洋里,完全没有发觉小秘书身上逐渐散发的浓烈杀气。
“啊哈,明白了,是咱们部门最新开发的焰火玫瑰,香味浓郁,热情洋溢。”莫然找到了源头,兴高采烈,“虽然咱们公司规模不是很大,但这款香水我敢说,决不比那些什么法国大公司的名牌差,只不过它的开发还没有完全完成,有一点点小缺憾,整个公司也只有我办公室有一小瓶样品,你不会是……”
李涵秋压抑怒火,勉强点点头:“昨天有朋友约我逛街,我承认我有一点虚荣,拿了你那瓶市面上没有的香水,结果你应该预料到了。”说到这,小秘书委屈得眼圈都有点儿红了。
没心没肺的莫然笑得都快抽搐过去了,焰火玫瑰是他心血的结晶,一件接近完成的完美作品,他有信心凭借这种香水打开市场,然而目前的一点所谓小问题就是,这种香水不够稳定,暴露在空气中三个小时后会因为氧化而散发出一股恶臭。这个问题技术部的开发人员都知道,偏偏李涵秋是他的行政助手,不涉及具体研发工作,这才大大地出了个糗。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就此打住,其实你身上已经没什么味道了,只不过我是搞这个的,比较敏感罢了。”看到李涵秋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
莫然也不得不强忍笑意,他知道小秘书一旦暴走,战斗力立即激增十倍,他万万不是对手,他从桌子里随手摸出一小瓶浅碧色的液体,冲着小秘书喷洒了一通,“清新干爽,有一点雨后草地的青涩微苦,刚好遮掩你目前的状态,本主管亲手配制,市面上买不到的,送你了。”看着小秘书脸色终于好转,他舒了口气,“走吧,去见见那个钦差大臣。”
满面油光的公司老总正陪同“钦差大臣”四处巡视,最近经济形势严峻,生意很不好做,“倩影公司”只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华资公司,经营香水为主,兼营其他化妆品,代理一些品牌,同时自己也有技术开发部门,有自己的品牌。高档香水化妆品这种东西绝对是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的,而人一旦有钱到那种程度,选购商品很大程度上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虽然业内人士都知道,由于莫然的存在,“倩影”的香水和国际名牌比,并不逊色,但客户就是要花钱买国外的那个牌子,所以“倩影”自己的品牌销路不是很好。最近由于欧洲个别领导人的行为,引起中国人民极大不满,连带的,法国奢侈品销售也大受影响,这对于香水和化妆品行业的打击是巨大的,万幸,不知道哪个神秘富豪发什么神经,突然大笔注资,公司不但摆脱危机,还很可能更上一层楼。老总最近做梦都会笑醒,对这位投资方委派的高级顾问巴结得不得了,更难得的是这位顾问是个极为出色的美女,每走过一处,前面都会传来男员工吸气的声音,后面则是擦口水的声音。
“前面走过来的就是莫然总监,负责技术开发部门,公司的顶梁柱,难得的人才啊。”莫然对于这家公司的重要性,大家都非常清楚,所以是今天必须会见的人物,奈何老总对这位手下人的德性估计不足,莫然迟到了快两小时,以至于老总不得不陪着钦差东拉西扯,四处乱转,如今莫然终于出现,老总仿佛看见了亲人,偷偷擦了把汗。
“这位就是黎嘉小姐吧?幸会,幸会。”李涵秋作为莫然的前导人员,先一步来到黎嘉面前,双方礼节性地握手,周围员工,包括老总都不由心里喝彩:两个大美女!
黎嘉的身量要稍高一些,身材也更加丰盈,湖绿色的毛衫下,双峰傲然挺立,紧身长裤勾勒出修长玉腿,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成熟风韵,给人无穷诱惑,偏偏一张脸孔端庄典雅,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地糅合在一个人身上,连同为美女的李涵秋都感觉心头一阵乱跳,心里暗叫“妖孽,勾魂的妖孽!”心里虽然不爽,社交动作丝毫不受影响,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周围男士口水止不住地流淌。
小秘书该做的都做了,心里纳闷莫然老大怎么还不上来说话,根据以往老大的作风,看见这样的美女,早就该上来握手拥抱什么的了,今天怎么这么有出息。回头一看,莫然直勾勾地瞪着黎嘉,脸孔涨得通红,小秘书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莫然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再往下看,莫然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作为香水研究人员,在实验中,往往微小的投料失误,就会导致失败,所以莫然的手异常的稳定,李涵秋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失态。她有些担心再这么下去,莫然会不会爆血管挂掉,虽然以莫然的为人来说,在美女面前狂喷鼻血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但小秘书终究不忍心,没奈何,只能不顾嫌疑,悄悄拉住莫然的手,一股清凉的气息从掌心传入莫然体内。风聆鸟的一生要经过三次突破,三次转变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风聆鸟,感受风的气息,轻易探知别人心底的隐秘,左右别人的情绪,李涵秋只是刚经过一次转变的小菜鸟,而且根本不是纯血的风聆鸟,而是风聆鸟和人类的混血,法力有限,不得不借助身体接触帮助莫然安定心神。
黎嘉的表情也十分耐人寻味,有惶恐,有愧疚,有掩饰,有不安,两人对视良久,气氛尴尬。莫然几次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黎嘉勉强露出笑容,却也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
“我请假一天,小李,跟我来。”莫然猛然冒出这么一句,丝毫不顾老总满头的大汗和凶狠的眼神,转身就走。小秘书担心老大,慌慌张张地跟出去。黎嘉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莫然和小秘书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言。
第二章情懵懂
莫然把车开得风驰电掣,小秘书坐得胆战心惊。莫然在极度郁闷的情况下往往会有两种表现:一言不发或者喋喋不休。所幸今天是前者,李涵秋提心吊胆地跟着莫然,一路狂飙之后,来到了他的住处。出乎小秘书的意料,屋里的布置简洁明快,宽敞明亮,干干净净,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弥散屋中。
“不错不错,整整齐齐的,一点也不像单身男人的家。”小丫头由衷赞叹。
“怎么,你去过很多单身男人的家吗?”莫然一句话噎得小秘书直翻白眼,“你先坐会儿,我去做饭。”小秘书惊异地看着莫然脱下外衣,换上围裙,走进厨房,心里只觉得今天整个世界都不正常。
“吃吧,尝尝我的手艺,很不错的。”莫然的动作倒是很快,小秘书一脸郁闷地看着桌上那一大盆油腻的红烧肉还有高高的一大摞油汪汪的烙饼,心里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呐喊。莫然总算看出小丫头的痛苦,打开加湿器,往里加了点儿浅黄色的液体,又点燃一个小薰香炉。很快,一股湿润的气息飘散开来,夹杂淡淡清香,有点儿像雨后森林的感觉,小丫头总算觉得好些了,可以从容欣赏莫然的吃相。
“给,擦擦嘴,休息一会儿再吃吧。”李涵秋不无怜惜地看着莫然,心里也承认,比起喝闷酒又或者女人的疯狂购物,莫然的发泄方式要经济实惠得多。莫然的脸色苍白得怕人,用一种空洞无力的眼神看着小秘书,这种场景小秘书从未经历过。
“我能信任你吗?我知道我其实没什么朋友……”
虽然李涵秋只是个血统不纯的小菜鸟,要赢得莫然的信任还是绰绰有余,而且他今天这么反常,摆明要找个人倾诉,一个鼓励的眼神已经足以让他接着诉说。
“我知道我在公司同事中的风评不是很好,我懒散颓废,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的改变是因为黎嘉,七年前的黎嘉。”
“不仅仅是懒散颓废!你是说你如今的好吃懒做,好色下流,厚颜无耻,和公司女同事公然讲黄色笑话等等缺点都是因为黎嘉那个女人才出现的?那她可真是罪孽深重。”
这回轮到莫然一脸郁闷,正要开口,李涵秋突然展颜一笑,自有一种风情。莫然恍惚间看见她竖起食指,冲自己“嘘”的一声,伴随一阵呵气如兰,莫然就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上。
催眠了莫然,李涵秋的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冷冰冰地注视着窗外,那只墨绿的蝙蝠再次出现,丑陋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屋内。平心而论,她不是喜欢惹事的人,但对方欺负到自己老大头上,却是触动了小丫头的底线,一时间杀气腾腾。双方对视片刻,蝙蝠自愧不如,决定再次退缩,挥动翅膀,打算离开,不料想身后猛然间佛光普照,金光粲然,隐隐有无边梵唱,飘飘落花,一只撑天拄地的巨大佛掌疾压而下,蝙蝠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慌不择路地冲进屋内。李涵秋等的就是这一刻,要知道风聆鸟最擅长的就是以强大的精神力营造幻象,对付这种低智商的下等妖兽,简直就是牛刀杀鸡,不过那光辉灿烂的佛掌虽然是假的,小秘书手里的道家符纸却是货真价实,做工精良,挥手间,一道火焰包裹了径直飞来的墨绿蝙蝠,瞬间便烧成灰烬。她知道自己因为血统的原因,很难完成三次突破,成为真正的风聆鸟,所以学了点道家法术防身,平
常天天跟在莫然身后受气,今天挥手间,对手灰飞烟灭,虽然也知道这实在是因为对手太废柴,但得意之情还是溢于言表。她转身扶住莫然肩头,正要解除催眠术,忽然眼前一暗,刺耳的尖啸骤然响起,仿佛利锥刺入耳膜,浓重的腥臭味灌满口鼻,恶心、眩晕、刺痛……种种负面感觉接踵而来,山岳一般压在李涵秋身上。
“怎么就忘了噩梦蝙蝠从来都是成对出现,一绿一红,绿蝠凶残,红蝠诡诈,绿蝠剧毒,红蝠嗜血,而且两只蝙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自己杀了一只,另一只必然不顾性命地报复?”李涵秋知道,虽然以噩梦蝙蝠的能力,只能压制自己的精神片刻,但对于快如闪电的红蝙蝠来说,片刻已经是太长了,从红蝙蝠咬中身体到吸干全身血液,只要几秒钟而已。她绝望地看着一抹暗红的身影疾扑而来,她甚至能看清妖兽狰狞凶残的面部,暴突的獠牙,感觉到刻骨的仇恨!
倏忽之间,红蝙蝠已到眼前,李涵秋惊异地看到身前的莫然怀中猛然腾起一道刺眼白光,虽然是白光,却有种说不出的阴冷诡异,仿佛森森白骨的凄清冷光,又好似寒夜月华闪烁,森冷如月,凄厉似刀,红蝙蝠的表情瞬间由凶厉变为惊恐,但为时已晚,白光透体而过,倏然而灭,红蝙蝠则一头撞在莫然身上,已成一具干尸。
“我靠,太恶心了!”莫然再也顾不上装死,一跃而起,夸张地甩着身上的蝙蝠干尸,大呼小叫,欢蹦乱跳,一回头,和小秘书目光相接,相顾愕然,场面尴尬。
到底还是莫然脸皮够厚,思索片刻,他眼神迷离,装模作样地趴回桌上,喃喃自语:“怎么突然就睡着了,还做了这么奇怪的梦……”
小秘书崩溃地看着莫然:“不会吧,这样就行了?老大,你心还真宽啊。”跟随莫然多年,她十分清楚莫然的底细,莫然对于法术和法术界半点也不知道,从小接受的就是无产阶级无神论的教育,现在突然看到这种场面,居然能若无其事,还打算自己把自己糊弄过去,对于这种登峰造极的“鸵鸟哲学”,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佩服归佩服,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嗒!嗒!嗒!”李涵秋轻轻敲着桌面,莫然装死到底,把头埋在臂弯下。
“莫然,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做什么缺德事啊,伤天害理的那种?”
莫然的脑袋摇了摇。
“那么有没有伤害过小动物什么的?比如蝙蝠啦,又或者网上那种虐杀小猫咪之类的?”李涵秋循循善诱,莫然摇头不止。
“那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话呢?”
莫然心里一阵嘀咕,自己虽然嘴比较欠抽,但不至于惹什么大麻烦啊,至少自己从来不在网上聒噪。等等,事情有不对劲儿的地方。莫然终于不再装死,抬起头,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它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吗?”
李涵秋微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让莫然心底一阵发凉。
“老大,这个世界呢,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也没有多复杂,通常十万人里面也不见得有一个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他们仍然可以过得很开心,本来你也是这十万分之一,可惜现在不是了。”小秘书明显的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不过以莫然对她的了解,仍然可以看出笑容背后,小秘书隐藏了一份担忧。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我正常做你的秘书,你正常开发你的香水,怀念你的偶像,不过三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当然,你是感觉不到的。当时祥云笼罩,霞光万道,市郊普贤寺有七彩莲花盛开,整个城市灵气上升,这种景象千年难得一见,据说预示着神器出世,所以天降祥瑞,所以这三个月以来,本市的灵异界疯了一样四处寻找这件可能的神器,全国的法术界中人和妖魔鬼怪也都在向这里汇聚,形势混乱,再没有以前井井有条的局面。不知道这两个不开眼的噩梦蝙蝠怎么会来找你,不过凭我的感觉,最近你身边似乎确实多了些不清不楚的东西,也许,老大你不是凡人啊。”
李涵秋一本正经地感慨,莫然听得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低调的小人物竟然会有神秘的灵异界中人物关注。
“三个月前?”莫然暗暗核对时间,似乎对自己而言没什么特别的,除了那瓶耗费自己七年心血的“陌儿香”大概是三个月前刚刚配制出来,不过应该和那没什么关系吧?胡思乱想之间,小秘书白嫩嫩的小手伸到莫然面前,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熟练地搓了搓。
“干什么?”
“别装傻,身上藏着什么宝贝呢?刚才那道白光怎么回事?”
莫然不情不愿地从胸口摘下一个小小的挂饰,是一个小巧的玉坠,拇指大小,莹白可爱,晶莹通透,雕成一只小小的狐狸造型。雕工非常好,小白狐显得活灵活现,连那种机灵活泼、目光机敏的感觉都表现出来,蓬松的尾部也纤毫必现。莫然不是那种懂玉的雅人,自然不了解这样的玉质加上刀工在市面上惊人的价钱,但也能感觉到玉坠的不凡之处,所以一向不喜佩戴饰品的他,也一直把玉坠带在身上。小秘书伸手去拿,玉坠散发出一层柔和的白光,轻轻抗拒着,淡淡光芒中,白玉狐狸更是仿佛活了一般。
“说!哪个狐狸精送的定情信物?”小秘书脸色铁青,杀气腾腾。
“别误会,是个男的送的。”莫然犹豫一下,不太肯定地说,“最多也就是一个人妖。”事实上,莫然一直也对那个人很好奇。大约五天前,莫然下班没事,到一家酒吧消磨时间,本来以他的酒量,出入酒吧那种场所,简直就是找死,幸好那家酒吧格调高雅,音乐轻柔舒缓,来的人都是绅士淑女或者假装是绅士淑女,气氛很不错,他有时候就会藏身在角落里,端一杯红酒装模作样,偷偷欣赏美女。
然而那天出了意外,莫然成为了别人的欣赏目标。莫然本来还一无所知,百无聊赖地舔着手里的红酒,时间长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四下一打量,自己左侧坐着一个人。乍一看,莫然还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吸血鬼,那人一身华贵的黑衣,白皙的皮肤,精致完美的五官,高雅的贵族气质,无不暗示出不凡的出身来历,而这样一个人,同样手托红酒,面带微笑的观察着莫然。如果说这人的形象气质和传说中的吸血鬼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此人皮肤虽然白皙,却不是那种苍白,而是健康的、隐带红润的白,而他的笑容,也有一种亲切的感召力。
不过不管怎么说,莫然还是觉得不舒服。从那人的坐姿和神态看,他观察莫然也不是几分钟的事了,而且分明还打算看下去,如果是个美女,莫然就无所谓了,或者莫然自己是个美女也好理解,可是一个男人盯着另一个看……莫然暗暗回忆这家酒吧的名声,再看看场内其他人,确定这的确不是一家同志酒吧,他暗想:“难道自己虽然一向不招女孩子喜欢,却是天生的有男人缘?”想到这,他浑身直打冷战,虽然那神秘黑衣人可算得上男人中的极品,他还是觉得赶紧闪人是正理。没想到,刚要走,那黑衣人就突然出现在他对面。
“人妖,还是从泰国来的,会妖法的人妖。”莫然惊恐地做出判断。那人似乎能看出莫然在想什么,展颜一笑,虽然同为男人,莫然还是觉得一阵心跳加速,心中胡思乱想,“这人妖要是去混演艺圈,不知要破坏多少家庭的幸福。”黑衣人摊开手掌,白皙的掌中平放着白玉狐狸,二者几乎同色,难以分辨,自得让人目眩。莫然错愕间,黑衣男人慢慢把玉坠挂在莫然脖颈上,莫然张口要说什么,那人把食指竖起,轻轻挡在莫然唇边,这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莫然只觉得全场的
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其中似乎还有不少嫉妒羡慕的,他虽然一向自诩脸皮不薄,此刻再也顶不住了,掩面狂奔而去,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去这家酒吧了。回去后感觉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只是那个玉坠,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莫然一直也没有把它取下来。
莫然删删减减的把这段经历讲出来,虽然经过提炼,那些不太健康的部分都删掉了,李涵秋还是听得目瞪口呆。
“是狐族的人,而且本事不小,只有狐族的人才有那种浑然天成的魅惑,连他们都关注你了,看来你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看着莫然无辜而可怜的眼神,李涵秋安慰他,“没事,我相信你。这几天我恐怕不能来上班了,我去查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相信你很可能只是被误卷入这次事件,解释清楚就没事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吧。”事关重大,她的语气温柔了不少。
“开什么玩笑,人和人之间有理还不一定讲得清楚呢,里边黑幕多了去了,何况那些妖魔鬼怪,再说按你说的,这里边还牵扯什么宝贝,那就更说不清了。无论如何,我一个大男人,还是你老大,怎么样也不能让你替我去玩命啊!这样吧,你替我约他们老大出来喝茶,我当面和他们讲清楚。”
“港片看多了啊!”李涵秋敲了莫然的脑袋一下,“再说以前公司开会,我替你背黑锅还少啊,现在出来装男子汉!这件事我说扛了就是扛了,你乖乖回去上班,别趁我不在又偷懒,还有啊,你以后少吃这么油腻的!”她愤愤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红烧肉和烙饼,她可是一口都吃不下,肚子都饿了。
看着李涵秋发飙,莫然只有点头答应的份。看着莫然恭顺的态度,小秘书舒服了不少,虽然暴露了法术界的秘密,但可以想像,以后自己的地位会明显上升不少,还是划算的。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瞪着莫然凶狠地发出威胁:“还有你和那个女人,就是姓黎的那个小妖精的事,刚才被打断了,现在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清楚了,等我回来要老老实实交代,要不然……”她露出两颗小虎牙。
“涵秋。”
李涵秋刚要出门,身后传来莫然的声音,只是莫然从不曾用过这样亲切的称呼,这样温柔的语调,不曾有这样暧昧的感觉,她心头一阵怦怦乱跳,不敢转身,勉强压抑心情,尽量平静地问:“什么事?”
“能帮我把那只恶心的蝙蝠扔出去吗?”
李涵秋差点儿脑溢血死过去,咬牙切齿地一挥手,烈焰升腾,干瘪得只剩一层皮的红蝙蝠瞬间就化为飞灰,然而火焰中,她突然觉得似乎忽略了什么嘛西,只是现在心情不爽,也没多想,愤愤地离开了。第三章难相忘
接下来的几天是让莫然极度郁闷的几天,李涵秋为了他的事四处奔走,几天都不见人影,公司里的事自然得莫然大人亲自处理。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感叹小秘书平时不容易啊。作为一个男人,最郁闷的事大概就是本来一直以为自己是顶梁柱,结果事到临头才发现一直是身边的小女人默默支撑,莫然心有所感,暗自伤神,好在新款香水焰火玫瑰已经基本成型,氧化发臭只是小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主要是市场定位,广告宣传等方面的事,已经不用他操心了,他心中最大的问题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整整七年的女人,黎嘉。
故事的开始似乎很平常,八年前青涩的莫然遇到心目中的女神,一切都那么自然,一度让莫然相信缘分天注定,单纯得如同白纸的少年笨拙地追求心爱的女人,整个过程清纯得仿佛童话,接着是莫然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年。
那时的莫然心底没有秘密,没有烦恼,没有渣滓,只有幸福和憧憬,然而黎嘉突然就消失了,如同她的突然出现,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留给莫然的,是甜蜜的回忆和七年刻骨的神伤!
莫然无数次地猜想黎嘉离去的原因,无数次地设想有朝一日,黎嘉如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到底会怎么样,惊喜,愤怒还是质问?大概四五年后,莫然认定,如果这一天出现,自己会表现得高傲而冷淡,礼貌而不失距离地送上问候。然而他不知道,他这样日夜千思万想,时刻把那一抹倩影萦绕心头,当梦中人真的出现,他如何还能把持?所以,几日刻意的淡漠过后,两人终于坐在了一间幽静的咖啡厅内。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古朴的钢琴声在大堂里回荡,七年的辛酸甘苦压在两人心头。
莫然注视着黎嘉,也许是保养得好吧,岁月丝毫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刻痕。那白皙的肌肤依然滑嫩如昔,当年那让他魂牵梦萦的双眸依然闪亮动人,便是那长发,每一次飘动,发梢都在他心底滑过。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每一丝笑容,每一个细微的习惯,一切都和七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黎嘉带着一丝落寞的笑容,缓缓搅动着咖啡,这情景让莫然一颤,是啊,七年的时间毕竟不短,她的秀色依旧,可当年的清纯天真终究被这无情的岁月带走了,如今佳人成熟动人的风韵背后,一丝辛酸隐约可见。
“我当初的离开是有原因的,很感谢你没有问为什么,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真没有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而你,也真的成为了香水界的大师。恭喜你。”
“香水界的大师?”莫然一声苦笑,难道要告诉她选择香水这一行,完全是因为曾告诉她将来要亲手为她酿造最香的香水,更在她离开之后,把一切思念都放在这句游戏般的诺言上,全心地研究香水,才有今天这一切吗?那戏言般的香水“陌儿香”自己真的酿造出来了,黎嘉也奇迹般出现了,一切会重新开始吗?
莫然不由想起了苏菲玛索的《心火》,自己也是七年心火不灭,七年相思煎熬,会有结果吗?算了,海誓山盟当年便已说过,自己的心意她也应该明了,如果她仍无动于衷,又何必用这些话来求她,既让她难过,自己也不好受。
黎嘉静静地看着莫默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咖啡,心里也是一阵感触,他还像以前一样,明明心里波涛汹涌,表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不过也怪不得他,当初一片深情只换得自己决然离去,这样的打击任谁也受不了,他竟然还默默守着当初的誓言,全心全意地制作香水。真没想到他竟痴情至此,以前没感到什么,可这几年在外独自流浪,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感到难耐的孤独,总想起他的种种好处,可是自己真能接受吗?黎嘉看了莫然一眼,以前只感到愧对他一片真情,如今却多了几分自怜自伤,便是自己愿意,也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其中隐衷,谁能知晓?
相隔七年的再聚,温馨浪漫的咖啡厅内,两人竟只是絮絮地谈了几句七年的甘苦,不久,两人都难以承受这种气氛,草草散了。分别一刻,分明有一滴泪珠自黎嘉眼角滴落。然而两人都没有发现,咖啡厅的一个角落。英俊妖异的黑衣人冷跟旁观。
出了咖啡厅,清冷的空气涌进肺部,似乎驱散了不少心事。莫然做人以鸵鸟为榜样,有点什么事就把头一埋,假装不知道,这回也一样,装了会儿傻,似乎没那么心烦了,莫然就打算开车回家。正走着,突然脚底下一绊,差点儿摔倒,一扭头,旁边站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干巴巴的,身材瘦削,衣衫敝旧,形象猥琐,风尘仆仆,脸上戴个墨镜,一脸自以为是的神情,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给莫然使了个绊子。莫然脾气还不错,瞅了两眼,没理他,就要接着走。
“年轻人,修养还不错,可惜了,可惜了。”老头儿的嗓子略带沙哑。很
像世外高人。莫然知道这种人八成是算命的,嘴里没好话,非得掏出钱来孝敬他,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干脆不理他,还往前走。老头儿着急了,“噌”地窜到莫然身前,动作之快,莫然自愧不如。
“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爱惜性命呢?多听老人言,有好处,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听说过五台山霞光寺明大师吗?那可是我的方外至交,论起来,我还得喊他一声师兄呢……”
“你是什么明大师的师弟是吧?不用问你一定就是瞎大师了,瞎子,少唬我,知道铁腿周政吗?那可是我的兄弟,这一片的城管,我~个电话就来,你这样的,一腿就让你歇半年。”
老头儿似乎被镇住了,退开两步:“好,好,算你厉害,我只问你一件事,看过《白蛇传》吗?你对许仙有何评价啊?”
“莫名其妙。”莫然干脆推开老头儿,钻进车里,发动,想了想,摇下玻璃,冲老头儿说,“我羡慕许仙的运气,瞧不上他的为人,还有,别在这儿算命骗人了,真被抓起来可没人救你。”说完扬长而去。
老头儿咂咂嘴,自言自语:“人还不错,虽然外形一般。奇怪,他身上明明没有暗藏宝物,为何总有宝气若隐若现?”回头看看咖啡厅,两道锐利的目光从墨镜后直射而出,似乎能看穿整个建筑,里面神秘黑衣人若有所觉,回视过去,目光交接,似有冷电火光。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贫道去也。”老头儿一溜烟地消失了。
驾车穿行在上海灯火辉煌的夜晚,莫然的心渐渐难以平静。李涵秋已经好几天音信全无,让一个女孩子替自己冒那么大的风险,莫然觉得心中有愧,奈何那个世界不是一介凡夫俗子所能进入的。百无一用的感觉真不好受,然而自己熟悉的世界又怎么样?黎嘉,该怎么面对,自己真的明了吗?
胡思乱想着,莫然回到家中,令人惊喜的是,李涵秋居然早已等在屋中,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往日神采飞扬的面孔显出一丝娇弱。看到莫然回来,她焕发了几分神采,露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这几天工作上的事忙坏了吧?,馍然没有回答,走到近处,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李涵秋,似乎要把每一个细微处都看清楚。
“你受伤了,走,马上去医院,我背你去。”莫然上前就要背人。
“不去。”李涵秋固执地摇摇头,“我不能去医院,去了也没用,他们帮不了我,老大,你的事可能很麻烦,恐怕以我的能力帮不到你了。”她眼圈一红,似乎要哭出来了,“你要小心,坚持几天,我去找我爸爸来帮忙,也许还能找到我妈妈,要是能找到她,也许就能救你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把握啊,老大。”她终于忍不住了,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拼命压抑着,没有哭出声音。
莫然出奇地冷静,默默帮李涵秋擦去眼泪,温言安慰:“没事的,生死有命,强求不得,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做过亏心事,没害过人,我不怕。放心吧,老大没那么容易死的。”
莫然想到黎嘉,心中一痛,心想自己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莫名其妙居然就有妖魔鬼怪来找麻烦,听小丫头的语气,恐怕自己悬了,自己做人就不是很成功,希望做鬼能好点吧。
他拍拍小秘书的肩头说:“别哭了,你的伤到底要不要紧?你千万别出什么事,要不我心里不安生啊。”
李涵秋又抽泣了一会儿,终于止住悲伤,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的伤没事,已经用丹药压住了。关于你的消息都太敏感,我虽然很小心,还是被两个赤纹豹跟上了,结果弄成现在这样。老大,几天不见,你身上的灵气似乎又浓了不少,以前天天和你在一起,都没注意,你身上肯定有古怪,法术界越来越多的人物注意到你了,很可能你就是找到那件宝物的关键。上海的妖怪暗中已经斗了好几次了,不少平时很少露面的高手都出来了,不过现在被狐族的大人物压下去了,这样的大人物,恐怕天上的神仙也不一定对付得了。佛道两门也有高手陆续前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了,希望能拖延几天。我这就去找我爸爸。”李涵秋挣扎着站起来,突然一阵眩晕,又无力地坐回沙发上。
“别硬撑了,赶紧去医院吧。虽然你是被妖怪所伤,去医院未必能起多大作用,可也别这么硬撑啊。”
莫然抱起李涵秋就要往外走,她红着脸挣扎:“放我下来,去医院真的没用,你就能帮我,去拿你的香水来,去啊,一定要你亲手做的才行。”
“不是吧,这时候别开玩笑,你的身体要紧,要拍老大马屁有的是机会。”
“我说的是真的,香气对我的修炼有很大好处,特别是你亲手配制的香水,对我有很大帮助。别愣着,快去啊。”
莫然半信半疑,想了想,干脆把前几天用来促进睡眠的“迷香”拿来了,心想要是能有帮助当然最好,要不然把她迷昏过去送去医院也不错。想到这儿,他点燃薰香炉,小心地把香料投进去,再把薰香炉放在李涵秋身畔。
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李涵秋这几天奔波劳碌,身心疲惫,呼吸着香气,慢慢进入了梦乡。室内的香气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聚拢到她的身畔,慢慢融入她的身体,她苍白的脸色似乎也渐渐好转。风聆鸟的修炼与众不同,需要纯净、丰富的气息,这本来也是李涵秋最初来到香水公司成为莫然秘书的原因。莫然看到香气似乎确有效果,心神也慢慢安定下来。
第四章七宝现
楼外,李明贪婪地注视着莫然的房间,作为一名妖怪,“小心谨慎,低调做人”是李明的基本原则,所以连名字都精心挑选,属于最不起眼的那种。他的本体是罕见的通天鼠,天性通灵,法力高强,机警狡诈,藏踪匿行更是拿手好戏,然而他完美地秉承了老鼠的天性——贪婪而胆小,有好处决不放过,惹不起的坚决不惹。但最近发生的事,让他这两条原则发生了冲突,三个月前宝物出世的征兆太震撼了,绝对是神器一级的宝物,这样的诱惑对于修行者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抗拒的。而且通天鼠灵觉惊人,消息灵通,他隐约听到风声,这件宝物可能是千余年前的稀世奇珍,非同小可,但是最近三个月,因为这件事,整个法术界乱成一团。
本来法术界有自己不成文的规矩,大家各行其是,安分守己,人类和妖怪之间轻易不互相招惹,彼此内斗也是不多,毕竟现代社会不比从前,真要闹大了可不是说着玩的,可是这三个月以来,明争暗斗不计其数,大家都兴奋得疯了一般,终于惹出了狐族长老。狐族,妖魔中最有实力的古老家族之一,据说这次来的长老是狐族最具实力的人物——千年玄狐,他的到来清晰而委婉地告诉大家:这件东西,狐族要了,没点实力的,别来找死。
李明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虽然还不能和千年玄狐相比,但毕竟自己也是罕见的妖兽,只要自己审时度势,一击命中,然后藏踪匿行,翩然千里,觅地修行,就算狐族也未必能找得到自己。说到底,还是宝物诱惑太大,李明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终于决定拼一把。他很早就发现宝物的气息飘忽不定,若有若无,很难把握,用尽法术查探,也不得而知。然而功夫不负苦心人,凭借老鼠的天性,他一丝丝地分辨宝物的气息,追本溯源,发现莫然这个普通人类,似乎和宝物有淡淡气息相连,然而究竟怎样,他也看不出来,索性严密监视。本来以他的本事,就算藏到莫然枕头底下,莫然也发觉不了,但小心为上,他还是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况且他知道,发现莫然秘密的妖怪不只他,这房子周围还有妖怪潜伏。李明
不打算轻易和人正面冲突,他知道真正的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看到宝物才出手。
东南方向传来细微的声响,微弱而短促,即使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也很难引起一般人的注意,李明却明白这是有妖怪完蛋了。潜伏在这四周的没有庸手,就算有些不知死活的垃圾妖怪想来分一杯羹,也早被打发了,东南方向那儿的不知是哪个倒霉鬼,不过这么悄无声息地就被解决掉了,可见来的不是一般人物,也许就是那要命的千年玄狐,李明心里越发不安,心想也许自己已经陷得太深了,只是此时退出实在不甘心,算了,李明反复估量,东南出事的那个位置离自己太近了,宝物虽好,到底没有自己的命贵重。一旦下定决心,李明双脚便立即陷入土中,此刻周围凶险异常,他不打算循正常路径离开,而一旦遁入土中,他的本事立即增加三成,所以他打算土遁离开。
“嗯?”遁地三尺却再也下不去了,不但下不去,上也上不来了,李明发现本来对自己而言如同虚无、来去自如的土地突然变得钢板一样,在腰部的位置把自己牢牢卡住了。一辈子躲在暗处算计别人的人,一旦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人算计了,比什么都来得害怕,小耗子精都快吓哭了,所幸双手还能动,上下挥舞,前后左右连下几道法术,牢牢护住自己。
“世间既然有土遁的法术,自然也有指地成钢的神通,小耗子,今天你的运气可不怎么好啊。”
李明抬头看去,一个美丽非凡的女子款款而来,高挑的身材,丰盈的体态,飘逸的长发,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姿容华贵,妙态天成,一股雍容典雅,尊贵大方之气扑面而来,恍然间,疑似仙子下凡尘。
“小人有眼无珠,冒犯您老法驾。想来您是天仙降世,才有如此无边法力,浩瀚威严,小人也曾潜心修炼,今日只是一时糊涂,求您高抬贵手,放小人一条生路。”李明不好色,只是贪生怕死,他丝毫没被来人的美丽打动,却被那指地成钢的法术震慑了,为求活命,小耗子精拼了命地拍马屁,总算修为不浅,心神大乱之下,还能口吐莲花,拍得文绉绉的。
那女人不说话,脸上笑容收敛,急速地挥挥手。李明只觉得劲气割面如刀,自己布下的防身法术顷刻烟消云散,紧接着周围土壤猛然挤压过来,片刻之间,李明眼前发黑,胸口剧痛,估计是断了几根肋骨,百年修行的元神灵气似乎要被一点点挤出体外。李明万没想到,自己可以说是以土为家,结果却要被土壤挤压而死,命在顷刻之时,压力陡然一泄,再看那女子,神情庄严肃穆,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思机敏,马上明白人家这是要放他一马,估计这还是看在自己刚才主动要走的份儿上。他艰难地爬出土中,恭恭敬敬磕了头,撒腿就跑,连土遁也不敢再用了。
可惜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刚跑了没几步,脖子一紧,已经被人拎了起来,仔细一瞧,是个衣衫华贵神情冷漠的黑衣人,身上有意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他一阵绝望:“千年玄狐!”
黑衣人一向淡漠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别这么害怕,给妖怪丢人。既然黎嘉仙子留了你一条性命,我也不便杀了你,不过你公然违抗我狐族禁令,却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你自己去找狐族管事,服三年苦役吧。”李明此时只剩点头的力气了,黑衣人一挥手,他腾云驾雾般被扔了出去。
黑衣人整衣肃容,朝黎嘉肃然一礼:“狐族玄狐江心月,见过黎嘉仙子。”他声音清朗,话音方落,天上乌云散去,清风徐来,月朗星稀。
黎嘉神色不变,眼里却多了一丝警惕,这千年玄狐修为深不可测,而且似乎知道许多秘密,实在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江心月见黎嘉不说话,又露出那妖异迷人的笑容:“仙子入世三百年,难道真以为能瞒过天下人的耳目?如今见仙子英华内敛,神采暗蕴,想来不但修为日深,那天地灵宝也收集不少了吧?”
此言一出,黎嘉神情大乱,再也不能掩饰。她虽然道行深厚,修炼多年,但到底入世不深,词锋心机都远不能和江心月相比,此时更不知对方到底知道了多少秘密,芳心大乱,道心几欲失守。
“咳咳!”咳嗽声传来,两人同时大惊,转头观看,一个衣衫破旧的小老头儿戴着墨镜,拄着竹竿,施施然而来,面含奸笑,十足江湖骗子模样。
“世人都说狐狸狡猾,我看也不过如此。”老头儿冲江心月撇撇嘴,“这么大的人,连隔墙有耳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随口乱说,一千多年难道都活到狗身上了?”
“瞎子,你的五行遁术不错,是江某大意了,不过你如果想多活几年,还是远离是非的好。这里不是你能插进来的,我有千年道行,仙子也有六宝护身,你有什么?”江心月眼中杀机越来越浓,“看在你刚才能悄无声息地接近我,这次放过你,但你别以为还会有下次。”
老头儿满不在乎:“我老人家没你们那么风光,活了那么多年也不死,也没有天地灵宝护身。我老人家出身江西龙虎山天师道,上有师尊一位,中有同门六人,下有徒子徒孙好几百人,再往外说,名山古刹,闹市荒郊,都有我修真仙友,我老人家不凭修为深厚,不仗法宝犀利,只凭良心行事。”
老头儿脸皮真够厚,他面前两人一个是千年的狐狸精,一个转世下界也有三百年了,他才五十多岁,一口一个“我老人家”,其实他最想说而不能说的是:“别看你们这么嚣张,老子打不过你们,还有我媳妇儿呢,那可是终极形态的风聆鸟,就凭你们,哼!”老头儿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是一副潇洒自如,让人摸不清虚实,毕竟他最大的依靠——爱妻风聆鸟大人,此时正在参加瑶池法会——一种一大堆神仙公款吃喝性质的学术讨论活动,按规定,那是手机呼机全关,中途不得离场的,谁知道什么时候散场啊,真把狐狸惹毛了,估计媳妇顶多来得及给自己收尸。
“原来道长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失敬,失敬。”老头儿的出现,打破了江心月苦心营造的气势,黎嘉道心恢复,神情安定,她与道家渊源甚深,当下与老头儿见礼。然而双方却也知道,利之所在,不能让人,三人鼎足而立,各怀心事,静立风中。
时间流逝,李涵秋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却终究没什么大的好转,说来香气虽然有助于风聆鸟修行,但那是长年累月之功,片刻之间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得很,况且她芳龄不过二十许,修行时间短,修为有限,在眼下混乱的法术界圈子里打探敏感信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最后那两只赤纹豹更不是好惹的。虽然连她自己都承认,果然在实践中学习进步最快,这几天惊心动魄的生活让她的法力提高了不少,但最后还是仗着老爸留给她的不少价值不菲的道家法宝丹药,相当于使用“砸钱战术”,才终于成功消灭对手,不可避免的,她也受了不轻的伤。
莫然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在旁边,眼看着她脸色稍稍好转,却仍是十分苍白,半梦半醒间不时轻皱眉头,分明还在忍受痛苦。莫然对是否去医院犹豫不决,思前想后,既然亲手酿造的香水对她有帮助,那自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想到这儿,莫然起身进入卧室,打开小保险箱,郑重地拿出一小瓶蓝色的香水——陌儿香,莫然七年心血的凝结,七年心火不灭的见证。
轻轻打开蜡封,他将珍贵的液体放在李涵秋的鼻端,很快,室内已充盈着神秘的香气,它并不浓冽,却无处不在,仿佛溶入天地中,显得和谐自然,庄严而不失活泼,柔和而不失挺拔,一时间,让人只觉得这香气也是有生命的,像一个轻歌曼舞的绝世佳人。
“这是……”李涵秋睁开了眼睛,面前蓝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给人以厚重而缓缓流动的奇异感觉,小小一瓶液体竟似有蓝天大海般的气魄,令人油然而生崇敬之情,而奇异的香气正从中散发而来,似乎从每个毛孔中涌进李涵秋的身体,作为对气息敏感的风聆鸟,再也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了。香气仿佛有灵性一般,主动游走于她的体内,带来生命的活力,她似乎能感觉自己全身骨骼经络都在欢唱,仿佛整个身体都已经和香气产生了共鸣,香气之中似乎包含世间百味,唤起风聆鸟世代传承的许多久远而模糊的记忆。记忆之门被打开,更多的体验进入年幼的风聆鸟的身心,李涵秋感受到了这可喜的变化,她知道,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了第二次突破,眼角流下一滴欣喜的泪水。
莫然惊奇地看着李涵秋身上似乎有五色霞光闪现,色彩斑斓,美丽异常,随着香气弥散,似乎也引动了莫然体内的某种感觉。莫然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热流滚过,脑海中远古的记忆片段不停地闪现,然而到底是什么,却又看不清楚。
楼外,三个人也感受到了那曼妙香气,同时,莫然的房间内,蒸腾宝气冲天而起——神器出世!黎嘉喃喃自语:“为什么那件宝物的气息完全变化了呢?”
江心月眼中闪过炙热的光芒,小老头儿心中叫苦:“未来姑爷啊,你这下玩大了,你搞出这么大声势,一会儿工夫恐怕全国的妖怪都来了,别的不说,眼下的千年玄狐怎么对付啊?”
老头儿一着急,也顾不上玩深沉装瞎子了,黑灯瞎火地跑得比兔子都快,绕着江心月狂奔,边跑边撒符纸,撇小桃木剑,片刻工夫,已经在江心月脚下布了个奇怪的阵势,老头儿心里估量:“这天师伏魔阵得七个人守住方位全力催动才见威力,可是眼下上哪儿找那么多人去,好在这些符纸都是货真价实的上等货,桃木剑也有师尊法力加持,总能顶一阵,加上个黎嘉,也够狐狸喝一壶的,自己还是赶紧上楼找女儿女婿跑路是正经。”楼上的莫然连连打喷嚏,还以为自己感冒了,全没想到是楼下的老头儿惦记自己,还一厢情愿地认了亲戚。
江心月身份尊崇,见惯大场面,也没把小老头儿这点鸡零狗碎的东西看在眼里。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黎嘉身上,宝物既出,双方再无转圜余地,他深知黎嘉身为仙人转世,又身怀六件法宝,每一件都非同小可,如果消息没错,那应该都是千余年前凶名昭著的魔器,虽然在佛前供奉千年,凶性收敛,但也不能不打起全副精神对付。
黎嘉右手一扬,一道暗红光芒出现手中,迅速凝结成一把弯刀模样,诡异狰狞,她的白皙素手挥舞这样一把狞恶的长刀,对比鲜明,越发妖异。江心月见到黎嘉果然拿出传说中的“嗜血妖刀”,证实了心中猜想,行动更加谨慎,取出白玉短笛,小心迎战。
“啧啧,仙子用那么吓人的武器,狐狸偏偏卖弄风雅,世道真是变了。”老头儿催动法阵,江心月周围便有紫气缭绕,时时有雷火扑击,“没有专人催动,这阵势顶多发挥这么大威力了,给狐狸添点儿麻烦也是好的,看那仙子手中武器,八成五台山那老和尚估计的是真的,那这麻烦可就小不了。”老头儿不再犹豫,上楼直奔莫然家中而去。
“穿墙术!”老头儿不耐烦叫门,大喝一声,穿门而入。
莫然正对着门坐着,冷不防看见老头儿凭空出现,大吃一惊:“我靠,老瞎子,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是人是鬼?”
老头儿气得把墨镜摘下来扔一边了:“年轻人一点教养都没有,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瞎子了,我是来救你命的……”突然看见李涵秋神色泰然闭目安睡,肩头一只灵气凝结的小小黄鸟翩然飞舞,老头儿大喜过望,“乖女儿,你完成第二次突破了,这可太好了!”
莫然慨叹老骗子真专业,刚睁开眼睛就说瞎话,还乱认亲戚,正打算找个什么趁手的东西把他打出去,李涵秋呻吟一声,醒了过来,肩头黄鸟欢叫一声,没入李涵秋体内,不见踪影。
“我完成二次突破了?”李涵秋内视身体,惊喜地发现自己又有突破,不敢相信地拿过面前的香水,仔细观看,香水还剩一半,依然宝气流转,灵动非凡,随着她的动作,老头儿的目光也汇聚到香水上。
“难道这就是神器?不对啊,怎么看都像一件消耗品啊,可这屋里也没别的有灵气的东西了啊?'老头儿百思不得其解。
“爸爸,你怎么来了?我本来还要去找你,但是怕打搅你清修,所以没敢去,你怎么反倒过来了呢?莫非您老法力大进,预知女儿有难,特来救援?”李涵秋放下香水,一眼看到老头儿,惊喜交集!
“啊?”莫然看着一脸得意的老头儿,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第一反应就是要拉着这对父女去做亲子鉴定,毕竟反差太大了,想来李涵秋的相貌是基因突变的功劳,是进化历程上的一个小跳跃,用科学观念安慰了自己之后,莫然总算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先把这宝贝收起来,”老头儿一下窜到桌前,盖好香水盖子,手边没有石蜡,拿张符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塞进莫然怀里,“小伙子,没事别轻易打开这东西,你现在的麻烦可能就是它引来的,现在外面有高手过招,就是为了它,女儿你可以看一眼,机会难得,你就不用看了,肉眼凡胎,看不见他们斗法的,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跑路要紧……”
老头儿絮絮叨叨还没说完,那一对男女早已跑到窗边观看。
“我看见了啊,一男一女啊,男的就是给我玉坠的那个玻璃,女的怎么这么眼熟啊?”
“不是吧,你不应该看得见啊?更何况距离这么远,还能看清谁是谁?”老头儿狐疑地向窗外看去,黎嘉已经收起了猩红长刀,手中一团青蒙蒙的光华,江心月仍是短笛在手,交锋正酣。
与江心月料想的一样,黎嘉其实并不能真正驾驭那六件宝物,最多就是拿来充充门面,可能会有增强法力、护身等功用,但真正的威力是发挥不出来的。黎嘉真正的武器是手中的清风刺,刚才巧妙地利用妖刀的威慑,用清风刺偷袭刺中了狐狸,不过伤势不重,反而让江心月看穿了黎嘉的虚实。此刻,千年玄狐步伐稳健,已掌握了大部分攻势,老头儿布下的法阵已经七零八落,随着江心月气势的增强,不时有桃木剑被震飞,早已经无法牵制江心月了。江心月披发怒目,天上乌云四合,笼盖四野,他猛然身化白光,破开防御,劈中黎嘉,同时,黎嘉身上光华闪耀,六颗灵珠绕身疾飞,六道霞光异彩,团团护住黎嘉。江心月一击建功,立即抽身而退,虽然由于有六宝护体,黎嘉性命无忧,但终究是负了重伤,暂时无法威胁到江心月了。
“原来传言是真的,昔日的六大魔器何等威风,想不到今日都化作了佛珠,威力连一成也没有了。我不欲多造杀孽,只要你交出六宝,从此不再管狐族的事,我就放过你。”江心月目光森冷,短笛指向黎嘉!
“是黎嘉!怎么会是她?我要去救她!”
莫然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往前扑,老头儿一把抓住他:“你疯了,这是二十四楼啊。”
“天地灵宝,非是凡俗之物,妖狐,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黎嘉聚敛残余真气,把六颗灵珠收回体内,清风刺横在身前。
“江某天劫将至,生死攸关,必得灵宝护体,才有成功渡劫的希望,天地灵宝,我志在必得,请恕江某无礼了。”江心月身上白光大盛,意态狰狞,隐隐似有狐鸣之声,出手便在顷刻之间。莫然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魂魄都要飞出,老头儿双手掐诀,道教法术以火为主,老头儿借符咒之
力,结合本身真元施法,一条炽热火龙喷薄而出,张牙舞爪扑向江心月,然而毕竟相距甚远,老头儿也自知功力和玄狐相差太远,恐怕难以奏效。
正在江心月招数将发未发之际,他身后有淡淡光晕出现,虽是无声无息,但江心月千年道行,久历生死,见惯了风浪,灵觉惊人,光晕甫一出现,他立即向前跃出,短笛挥舞,斜指后方。光晕光芒大涨,一双巨手从中探出,结成大金刚轮印,虽然只是一双手,却有吞天气魄,江心月仓促迎战,虽然借前仆之势消弭了部分劲力,但仍然吃亏不小,总算身经百战,反应很快,落地之后急忙转身,稳住身形,短笛脱手而出,插在身前三尺之处,双手指尖迸裂,鲜血滴入白玉短笛之上。
空中巨手得势不饶人,手势翻转,结成宝瓶印,惊天劲气,呼啸而来,狐族神通多为诡诈多变,惑人心智,这等刚猛威霸硬碰硬的神通,非其所长,江心月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刺耳,八荒六合、四野之中的灵气、妖气、怨气以及城市中人类的元阳之气尽皆应声而来,身前短笛亦是光辉璀璨,鲜血已然完全没入其中。江心月已然看出这是密宗法术,施法者本尊不知暗中隐伏何处,这是借助法器和法阵之力隔空施法,如此一来,他找不到施法者,一身神通无处使用。虽然这么做十分耗费真元,但对方一定早有准备,多半是几人合力施法。狐狸不吃眼前亏,江心月见对方咄咄逼人,不得已使用狐族秘术“借气”之法,以狐族秘宝白玉短笛为媒介,自己千年玄狐灵血为引,借周围各种元气为己用,只不过这种法术非常凶险,极易反噬,以江心月的功力再加上白玉短笛,也只不过能勉强控制,使用一次。
“破!”江心月身前各种元气结成一杆血色长枪,长达十米。血气缭绕,凶狞可怖,他厉喝一声,长枪如离弦之箭,迎上空中金色巨掌。两个强悍至极的法术相撞,竟然没有声息,然而似乎整个天地都微微颤抖,血红长枪倏然而散,金色巨手如同水波般荡漾,几欲散去,却又终究勉强复原。不远处的一幢别墅内,七个密宗弟子团团而坐,面色难看,猛然齐齐喷出鲜血,其中四个轰然倒下,马上又有四人接上。
江心月望望挣扎复原的巨手,露出一个冷笑,收了短笛,化身白光,倏然而去。他被偷袭在先,短短几个回合,他损耗元气极大,必须回去静养,狐族睚眦必报,何况他已看出对手实力虽然强大,但并没有能真正与他匹敌的高手,三五日后,伤愈的他必能找回这个场子。
刚才的几个回合交锋,恍如电光火石,闪电般就已结束,然而莫然身边精明透顶的老头儿丝毫没有浪费时机,默念法咒,地上散落的桃木剑、符纸等物似被强行拉起,连接在黎嘉与老头儿身旁,黎嘉立即纵身而上,沿着这“桥”恍若凌空虚渡一般,疾走而上。莫然看得感慨连连,心想无怪牛郎织女能踩着喜鹊相会,就算鹊桥也比这玩意儿结实多了,真不知是老头儿法术高明还是黎嘉轻功盖世。少顷,黎嘉进入屋中,与莫然相对无言,莫然装傻的本事一流,仿佛黎嘉会法术就像会化妆一样正常,气氛总算还不尴尬,四人聚在一起,心中稍稍安定。
小区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妖怪,只是那巨手声势太过惊人,连千年玄狐都被击退,等闲妖怪不敢上前。那双巨手缓缓转动,渐渐逼向莫然等人。
“快,把宝物给我,七宝合一,七叶华莲出世,就什么也不怕了。”黎嘉情急之下,无意间透漏了机密。莫然浑然不觉,把香水交给黎嘉:“本来就是为你制作的香水,陌儿香,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宝物,不过它是属于你的。”
黎嘉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陌儿香,感受着莫然七年的相思分量,其间种种刻骨铭心,不难体会。不过这香水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件宝物,虽然它也灵气充沛。黎嘉体内六颗灵珠再度浮现,却围着莫然缓缓旋转,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一切都在暗示,这瓶香水虽然不是那件宝物,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黎嘉似有所悟,看向莫然。
自那六颗灵珠出现,莫然只觉脑中轰然作响,万千思绪,纷至沓来,似乎有什么力量要破体而出,难受异常。
空中巨手已然对准莫然等人,结成智拳印,手中光芒放射,光辉异常,像莫然这样没什么根基的,只觉头痛欲裂,似乎整个人要拔地而起,被那光华收入其中。其余三人紧紧拉住莫然,一齐与那光芒对抗。而那别墅内,密宗僧侣念咒更急,纷纷服下秘药,以自损功力为代价,强行暂时增加法力。空中光华大盛,莫然等四人一齐被吸入空中,消失不见。
别墅内。一个干枯的老喇嘛脸色蜡黄,盘膝打坐,面前一颗骨珠浮在空中,骨珠中隐约可见山河万象。老喇嘛身形僵硬,几个身强力壮的喇嘛把他抬起,骨珠则一直漂浮在他身前,一众喇嘛匆匆离去。
笫五章斗群妖
黎嘉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处一座山谷之中,芳草茵茵,小溪潺潺,绿树环绕,彩蝶翩飞,只是不见日光,天上并无日月星辰,只有一片蒙蒙白光,倒也柔和。不远处,一个道士倚着大树,悠然而立,消瘦挺拔,面容俊雅。虽然年龄已然不轻,但是仙风道骨,气韵天成,面貌十分酷似那个装神弄鬼的假瞎子,气质风度却有天壤之别。黎嘉疑惑之间,道士展颜微笑:“仙子不必疑惑,贫道正是那龙虎道人李长生,行走江湖,多有伪饰,冒犯之处,还望仙子原谅。此处非是凡间,天然能去伪存真,明心见性,道士便露了本来面目。”李长生心中暗自得意,若不是自己卖相非凡,天资聪颖,那风聆鸟如何能看上自己?不过世事无绝对,莫然那小子也没看出怎么帅来,情商更是低得惊人,偏偏自己宝贝女儿就喜欢,也许又是一出傻小子郭靖娶黄蓉的戏码。
黎嘉听了李长生的话,若有所思,仔细打量四周,虽然花团锦簇,一派祥和安逸景象,细细探查一下,却似是一处虚幻所在,回想出手的是密宗僧侣,自己想来是被困在什么所在了,然而有这等气象的,恐怕只有密宗甘丹寺镇寺之宝——真如珠了。
甘丹寺是黄教六大寺之首,甚至可以说它是藏传佛教六大寺的祖寺。此寺位于拉萨东面达孜县境内,旺波尔峦的山坳里,海拔三千八百米,距布达拉宫约一百里地。黄教创始人宗喀巴亲自筹建该寺并担任了第一任赤巴,最终圆寂于此。传说宗咯巴祖师圆寂之后,遗留有充满灵气的骨珠一枚,虔心修行的僧侣,可以凭神通身入此珠。此珠可以营造种种幻象,或艰难险阻,或重重诱惑,并能模拟入内者心底的愿望,以考验心智,如能经得起重重考验看破诸般幻象,终能破镜而出,则已达到修为的大成境界。而且此珠能祛除伪饰,还原本来,帮助修炼者看清自我,实为佛家宝物,却不料如今的僧人活学活用,以外力强行驭使宝物,把莫然等人摄入,困在其中。
黎嘉和李长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结合四周情势,已大致估量出身处环境,莫然等二人却不在附近,想来在幻境的其他位置。李长生形象虽然变了,尖酸刻薄却依然如故,大骂现在的喇嘛不学好,老祖宗留下的修身养性的好东西也能拿来作孽,又骂江心月是个废物,一千多年都活到狗身上了,这么容易就被人算计。黎嘉心中烦乱,便欲离开去寻莫然和李涵秋,李长生突然嘿嘿一笑:“仙子且留步,须知境由心生,观此四周,祥和安逸,想来仙子心底已然厌倦四处漂泊,想要回家了,但以李某旁观,仙子分明大事未了,而且心中犹豫不决,思绪纷乱,心魔已生,若擅离此地,恐怕幻象丛生,仙子有伤在身,道心不稳,恐怕不妥。若依贫道
之见,不如就在此地修养,祛除心魔,才是正理,李某愿为护法。小女已经突破二次变身,法力大增,想来也有自保能力,至于莫然,现在想来,恐怕也不是凡人,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更何况他们很可能在一起,所以也不必担心。这幻境当中。考验的其实是人的本心,让他们历练一下,未尝不是好事。”
黎嘉深深注视着李长生,越来越觉得这道士深不可测,而且连他也看出莫然本身的不凡之处,也就是说莫然很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第七件灵宝,如果真的如此,自己当如何自处?难道真的要把他炼化?如果不收服他,他的本尊是七件魔器中杀戮最重,魔性最深的乾坤鼎,虽经佛前千年供奉,戾气消除,但既然已经身化人形,再入红尘俗世,当今社会物欲横流,难保不会再激发他的魔性,那又如何是好?况且七宝不齐,则不能合为七叶华莲,七叶华莲不出,自己又如何回归天界?
思绪纷乱之际,她取出怀中香水把玩片刻,晶莹的蓝色似乎不断变化,或深或浅,瓶子虽然静止,香水却似乎在缓缓流动,如有生命,七年前的话语又在耳边回荡:“这世上最广阔、最深沉的是天空和大海,孕育生命的也正是这二者,而它们都是蓝色的,所以我会选择蓝色,最纯净、最深邃、最博大、最让人依恋的颜色。我要选择那种亮蓝色,因为它显得轻松明快,然而蓝色明快中也总隐有一丝伤感、一丝脆弱,这是最适合象征你性格的颜色了。”
“象征我的性格的颜色?”黎嘉如同七年前一样喃喃自语。
“是的,这瓶香水本就是为你而酿,世上将仅有一瓶,它是为你而生的。香气也是有性格,有生命的。檀香的宝象庄严,茶香的浓郁深沉,酒香的厚重深远,果香的清甜爽朗,更有无数鲜花,千姿百味,我要从上千种香味中不断地比较,甄选,一定会找出最符合你性格的香气,你的一点一滴,音容笑貌,你爽朗的笑声和忧郁的眼神都要能在这香味中表现出来。天啊,我要求的是不是太高了?也许这种香水得做成一个系列才行,或者它本身能够变化出不同的香气。”
“这真的是能够变化、有生命的香水吗?”黎嘉缓缓揭开塞子,神秘而悠远的香气充盈山谷,一时间,似乎时光停止,万物屏息,占据整个天地间的只有这股真爱所凝聚的心香。然而香气越浓,黎嘉心神越乱,心中牵绊越多,越发难以离开。
李涵秋和莫然的处境又不相同,一片广阔草原,无遮无挡,视野开阔,远处有山峰耸立。两人果然在一起,李涵秋醒来时莫然早已醒了,正坐在一旁发呆。
“老大,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不知道,反正不是本市周围一百公里内,不过环境还不错啊,就当散心了。”
李涵秋想起老大的鸵鸟脾气,心想自己问他真是自讨没趣,不料莫然接着大发宏论:“也说不定咱们穿越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朝代,运气好的话,你露两手法术,咱们还能混个国师什么的当当,很过瘾哦。”
李涵秋连话都懒得说了,身为风聆鸟,又刚刚完成二次突破,她对幻术有天生的敏感,感知之下,已判断,出自己八成被困住了,和莫然解说了几句,问道:“你醒得早,看见我爸爸他们了吗?”
“没有,不过我知道黎嘉在那边。”莫然一指远处的山峰,“你爸爸也许也在那儿,不过我说不准了。”
“哼,看不出来你们还有心灵感应啊,也不知道准不准。”李涵秋拉长了脸。
“不是心灵感应,是我感觉到了陌儿香的味道,真奇怪,似乎冥冥中还有什么东西在那个方向吸引我。”莫然不顾李涵秋脸色越来越难看,“难道真是心灵感应?”
李涵秋使劲抽了抽鼻子,也没闻到什么气味,毕竟距离太遥远了,她怎么也不相信莫然的嗅觉会比风聆鸟强,却忽略了莫然说的是“感觉到”而不是“闻到”。
“那就往那个方向走吧,反正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相信你的感觉吧,希望比扔鞋准点儿。”
“还有个事情想问问你,你是会法术的,我听说南海有鲛人,就是一哭就掉珍珠的那种,你知道的吧?”李涵秋点点头,莫然继续道,“传说他们有件宝贝,一颗大鲛珠,吞下去,过一会儿再吐出来,里面会有个小人,就是真实的自我,能告诉你自己的本心,这东西,凭你或你爸爸的面子能借我用几分钟吗?”
李涵秋欲哭无泪:“老大,那不是什么传说,那是一个叫树下野狐的家伙在他的《搜神记》里写的,早叫你不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了。”她暗想狐族真是祸害,连名字里带个狐字的都一样,“你知道见证本心有多难吗?多少佛道两门的高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真正看清自我,真要是能看清自己的人性,离得证大道就不远了。世间若真有那种宝贝,仙界就成了扩招后的大学了。”
一通数落,看见莫然无精打采,李涵秋又心软了,温言安慰几句,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定能破除心障,认清自我,不必假借外物,自贬身份,老大天资聪颖,一定没问题云云。莫然也明白她是哄自己开心,然而她一片心意,不忍辜负,便也收拾心事,两人向山峰处缓缓而行。
郊外某处,一栋独门独院的宅院里,密宗僧侣秘密聚集。身为佛门弟子,甘丹寺的尊者扎桑喇嘛比江心月等更加清楚这件宝物的价值,也知晓必须七宝汇聚,七叶华莲才能出现的秘密。他也明白如今寺中僧侣修为已经不比从前,并没有真正才华横溢的高手,而且错失了暗中秘密收集的最好时机,然而七叶华莲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没有办法抗拒,也许这是甘丹寺再度辉煌的一个难得契机。盘衡得失。他最终订下周密计划,带着寺中所有高手,秘密来到这里,暗中布置,终于一举成功。不过他知道现在还不算完全成功,虽然已经将莫然等人困在真如珠内,毕竟对手仍安然无恙,宝物还没到手,而自己已经成为妖魔和佛道各派的目标,尤其江心月随时可能找上门来,行动必须加快。
扎桑走进内室,干枯的老喇嘛仍僵坐地上,真如珠依然浮在他身前。这老喇嘛是扎桑的师兄,目前甘丹寺修为第一的高僧巴枯上师,就是他施法把人摄入真如幻境之中。但是真如珠本身是帮助密宗僧侣修行的法器,而莫然等人修行的不是密宗神通,所以难以激发种种幻象,而且并非自愿入内,不合真如珠的本意,以至于真如珠只能暂时将人困住,无法借助幻象伤人,反倒暗暗反映出他们的心底愿望,帮助他们认清真我。
巴枯也明白这个道理,无奈他禅心不坚,不敢身入真如幻境,只能以法力在珠内强行营造种种凶险。
扎桑走到巴枯身前,以目光询问,巴枯全身精力俱被真如珠牵扯,不但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扎桑见此情景,已知巴枯力不从心,无可奈何之下,召唤座下六名弟子,结阵坐于巴枯身侧,以教中秘术将全身精气借与巴枯,只是这样一来,这六人多半性命不保。近年来,密宗人才凋零,甘丹寺合寺上下,也没有多少高手,日前与江心月交锋,片刻之间,就有四个修为深湛的弟子毙命,另有两人一身神通俱毁,让扎桑心痛不已,然而事已至此,万无退缩之理,只能坚持。
真如幻境之内,莫然百无聊赖地看着李涵秋和一只金翅大鹏争斗。黎嘉有六宝护体,李长生精明透顶,那一小片山谷竟然固若金汤,巴枯的幻术一时插不进去,结果全招呼到莫然和李涵秋头上了。这几天一路行来,陆续出现了一条长成不像话的巨蟒,一只八头猛虎,一个七八米高的奇丑无比的人形怪物,幸好李涵秋完成二次突破后实力大增,这些
怪物又都是巴枯所幻化的影像,威力远不能和真正的怪物相比,居然都被她收拾了。
莫然暗暗感慨自己的运气真好,收的秘书还能当保镖用,最妙的是,小秘书不但能当保镖,降妖除怪之后,还给莫然解说这些怪物都叫什么,有什么来历,莫然甚至觉得参加旅行团也不过如此了。
这次出现的金翅大鹏双翅展开,遮天蔽日,卖相非凡,如果李涵秋现出风聆鸟的本相,双方在空中激战,自然旗鼓相当,可是她不愿让莫然看出自己是非人之身,而她目前的功力又不足以人形飞天,只能站在地上跑来跑去地打,吃亏不少,一时杀得难解难分。莫然看了一会儿,居然觉得不如前几场精彩,闷闷地想心事去了。
其实以莫然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的性格,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真正烦心的事,通常最操心的就是如何在李涵秋的严密监督下尽可能多地偷懒,至于黎嘉,已经成了他的精神寄托,总是习惯性地挂念这抹靓丽的身影,而这段感情到底何去何从?如果佳人出现,到底如何自处?莫然想了几年没想明白之后,发挥“鸵鸟哲学”,逃避了这个问题。他本来以为这是个不用回答的问题,谁知道黎嘉真是他命中的克星,居然又以这种离奇的方式出现,还显露了离奇的本事,于是逃避了七年的问题更加尖锐地爆发了,一刻不停地拷问着莫然。令莫然惊奇的是,这片神秘的所在似乎能让他心神安定,想明白很多原本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的问题,也许终究该有个答案了。
与心境的平和相反,莫然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体内有莫名的躁动,脑海中时时出现幻象,身体有强烈的被压抑被束缚的感觉,以至于莫然有难以克制的冲动,想像最好自己能先喝一肚子水,然后在闷热的桑拿室内再把水全蒸出去,然后跳到热水池里来回游几个小时,再捞上来让一个练过拳击或者柔道的壮汉全身捏一遍,最好再上去踩踩背,这样才舒服。此刻,莫然正平静地想着自己的终身大事,脑中忽然又再次出现幻象,有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忽而又是青灯古佛,寂寞岁月,强烈的反差让莫然一阵烦躁,偏偏金翅大鹏鸟鸣声凄厉嘹亮,直入心底,更添烦乱。又过片刻,金翅大鹏鸟双翅全力挥出,势若万钧,顿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连莫然也被裹入其中。
劲风扑面,呼吸停滞,有种置身惊涛骇浪之中的错觉,沙石击体,疼痛难忍。一瞬间,莫然心中的烦躁似乎达到了一种巅峰,再也难以压抑,他纵声长啸,一跃而起,足有几丈高,双手冲大鹏虚空一抓,遮蔽天空的大鹏随着这一抓之势,身躯急速缩小,不由自主地朝他疾飞而来,须臾已到他手中,体型只有鸵鸟般大了,并且收缩不停,瞬间化为干尸,周围灵气也水波般荡漾,似乎被莫然吸入不少。真如珠外,巴枯喇嘛双目暴突,神色惊惧,旁边六名弟子已有两人神色衰败,全身精气被吸尽而亡。山谷内,黎嘉感受到这霸道的魔器,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莫然尽情发泄后心情舒缓了许多,然而自己也不明所以,落地之后,与李涵秋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想起了那只同样被吸干的红蝙蝠。李涵秋围着莫然上下打量,没看出哪儿不对劲,考虑了一下,决定学莫然的“鸵鸟哲学”,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赶路要紧。却不料一向“鸵鸟”的莫然开口了:“涵秋,刚才你为什么一直在地上跑来跑去的,为什么不变成大鸟飞上去和它打啊?”
“你说什么大鸟啊?”李涵秋只觉得心底发凉,却又抱着万一的希望。
“就是那只黄色羽毛,七彩尾羽,很漂亮的鸟啊。”
“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李涵秋觉得天旋地转。
“就在你闻到陌儿香之后不久,迷迷糊糊的就变成那只黄鸟了,神态懒洋洋的,很漂亮很可爱啊。”
“完了,怎么忘了风聆鸟变身突破的时候是要现出本体的。”李涵秋伤心绝望,忽又愤怒得咬牙切齿,扑上去对莫然拳脚相加,“你原来早就知道,你还骗我,你还假装不知道,你骗我……”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终于转身号啕大哭,哭得那个惨啊,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而本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莫然先生茫然无措,很无辜地看着她放声大哭。在莫然的人生中,从小学毕业后,再没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过,可怜的莫然完全没有应对措施,神奇的是,小秘书的泪水似乎带给他某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一泓清泉,洗刷掉了心中烦闷暴戾之气,刚才举手投足之间天地变色的霸道感觉,似乎再次远离了他,心境再次宁静。莫然想这样也好,大家各取所需,你发泄你的,我爽我的。
李涵秋哭了一会儿,有点儿累了,偏偏莫然又装死,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想停下来不哭都没有个台阶,按女孩子的想法,自己都哭了,就相当于进入无敌状态,男人这时候应该放下一切,连哄带劝,起码也要温言安慰,给足自己面子,等自己收了眼泪,补完妆,再有什么说什么,谁知道遇上莫然这么个另类,要是自己停下来不哭,气势上就完全落了下风,无奈之下,只好拼命坚持,眼泪都快哭干了,莫然看再不采取措施,恐怕好好的小秘书有可能休克过去,走过去拍拍肩膀,小秘书等这一刻等了很久,都没用莫然说话,立即不哭了,赶紧坐下休息。
“嗯,这个,”莫然小心地斟酌语气,“你到底为什么要哭呢?”
李涵秋都快疯了,眼前这人的智商情商都有问题,这种问题让自己怎么回答,难道说:“老大,我喜欢你,就怕你有种族歧视,知道我不是人类,至少不全是人类后,会不喜欢我?”
李涵秋虽然一向够豪爽,毕竟还没豪放到这种地步,干脆学莫然装死,不作回答。莫然总算还有一点良知,没再追问,两人休息片刻,继续赶路,只是经历刚才的事后,气氛有点儿尴尬而暧昧。
喇嘛被莫然莫名其妙地大发神威搞死了两个,巴枯也对突然出现的异常惊疑不定,一时犹豫不决,不敢贸然再下毒手,莫然两人一路顺畅,在他“心灵感应”的奇妙指引下,终于来到了小小山谷之中。四人见面,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特别是莫然,看到李长生神奇的“旧貌换新颜”,惊叹不已,而与黎嘉接近,莫然身上的奇异感觉又再加剧。黎嘉身上的六颗灵珠再次盘旋在莫然身边,莫然最近吃惊吃得太多,简直可以说都吃饱了,对于这等小小异常早已不放在心上。
莫然缓缓走到黎嘉身前,慢慢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做了个“索要”的手势。黎嘉见他走近,心中莫名慌乱,见莫然伸手索要,怔了一怔,才明白他的意思,取出陌儿香,放在他掌心。他呆呆注视着这一瓶无与伦比的香水,良久,长叹一声:“这小小一瓶香水,可以说是我创造的奇迹,却也是我七年的魔障,一句诺言,误我七年啊。”
莫然心中已然明白,如果不是全副身心都放在这陌儿香的创造中,七年的时间,他早该从这段不可能的感情中解脱出来。当时黎嘉悄然离去,对他打击太大,思念之情无以宣泄,于是打算实现当时为黎嘉酿造世间独一无二的香水的誓言,以此寄托相思之情。天长日久,刻骨的思念渐渐变成对陌儿香的病态执著,他却浑然不觉,直到进入这个不知其名的地方,明心见性,他才终于看破自己的魔障。
“它是你的了,从此我们再无瓜葛,各自珍重吧。”莫然把陌儿香抛还黎嘉,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为了它,我已经错失了很多了,也辜负了别人。”说着,微笑着看向一旁的李涵秋。小秘书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中,傻傻地站着,不知所措,李长生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黎嘉茫然若
失。
“好了,再说点儿正经的,你们都是大有本事的人物,我和你们相比实在是不算什么,不过我以为大家既然都困在这不知是什么的鬼地方,就应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而首先嘛,大家都要拿出点诚意来,不要遮遮掩掩的。”莫然说着狠狠瞅了一眼李长生,这老道士最喜欢装神弄鬼,莫然很是不放心,总觉得他藏了一手,奈何李长生脸皮之厚远胜莫然,莫然的目光完全没有杀伤力。
“我先说,我是风聆鸟和人类的后代,勉强算是风聆鸟,那边的道士就是我老爸,我再没什么秘密了。”李涵秋开心地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莫然。
李长生听见女儿表明身份,又看看莫然没什么异常,满心喜悦,随口应对莫然:“贫道龙虎山张天师座下弟子李长生,一向降妖除魔,行侠仗义……”莫然挥挥手,意思是收到,你可以闭嘴了。接着,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黎嘉身上,连李长生也不是很清楚黎嘉的底细,大家都很感兴趣,决心八卦到底。
黎嘉心头略略平静,看了看莫然,面露苦笑:“恭喜莫然先生终于放开心事,黎嘉的罪孽也减少几分,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们并非再无瓜葛,而是大大的有瓜葛。”一句话说得李涵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如果要说清楚,恐怕要从一千六百年前说起。”
莫然看看表:“那您抓紧时间,长话短说。”
原来大约一千六百年前,正是历史上的西晋王朝当时爆发了长达十六年的“八王之乱”,随后北方少数民族崛起,大举进犯中原,史称“五胡乱华”,这段时期,既有北方大地上的政权更替,也有北方少数民族与南方东晋政权的厮杀,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随后东晋覆灭,历史进入南北朝时期,南北政权不统一,连年征战,直到公元五百八十一年,杨坚建立大隋王朝,才结束这段将近三百年的战乱纷争,其问惨死的黎民百姓,不计其数。乱世之中,难免怨灵之气浓郁,在有心人的利用引导之下,三百年问,天地怨气共生成七件凶狞霸道的魔器,分别是乾坤鼎、聚魂幡、阴阳镜、嗜血刀、逍遥伞、万兽铃、引魂灯。每一件魔器的出世,都吸纳了万千生灵之气,出世之后更多造杀孽,妖魔邪道倚仗这七件魔器,掀起腥风血雨,屠戮万千。直到隋末唐初,佛门出现一位高僧,空冥禅师,他在同道中人协助下,穷尽三十年之功,将七件魔器一一收服,并将其原形打碎,却不料这七件魔器俱是天地所生,非比寻常,居然已有自己的魂魄,魔器本身虽然破碎了,但魂魄不灭,空冥禅师无奈之下,将七件魂魄收在自己佛珠之内,以无上佛法镇伏。然而禅师为收服这七件魔器,劳心劳力,心力交瘁,自知命不久长,担心日后魔器魂魄危害人间,于是在佛前发下宏愿,以三昧真火炼化己身,以求灵魂脱体而出,以自己的魂魄困住七件魔器的魂魄,并打造七叶莲花灯,灵魂寄体其中,从此长伴佛前,日夜闻听佛门弟子讲经说法,以消磨戾气凶性。千年之后,空冥禅师魂魄消散,魔器魂魄失了禁制,七叶莲花灯化为齑粉,七道魂魄星散四方,上天恐再造杀劫,于是黎嘉作为上天选中之人,应劫而生,入世寻找七件魔器,并许诺待到七宝齐聚,便能炼化为佛门至宝——七叶华莲。持此至宝,可直入地府,超度万千亡灵;可径入瑶池,与众仙同乐:可西上灵山,在佛前听经:黎嘉亦可凭借此宝重返天界,再塑金身。黎嘉入世三百年,找到其中六宝。六件魔器经千年佛前熏陶,魔性几乎消失殆尽,都化为了佛珠形状,灵力内敛,虽仍蕴含无穷威力,却难以催动,都没有引起世人注意,黎嘉得以暗中收集,唯独七件魔器之首的乾坤鼎,却是遍寻不获。乾坤鼎出世最早,杀戮最重,威力最强,魂魄也最为凶顽不化,而最近两百年来,中华大地饱经沧桑,人民所遭痛苦,比“五胡乱华”之时犹有过之,黎嘉担心乾坤鼎已经再度吸纳怨灵之气,甚至修炼成人了。
黎嘉说到这里,深深注视莫然,莫然只觉手脚发冷,挣扎着问道:“那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你就是——乾坤鼎!”
莫然脑中轰然作响,千年记忆纷至沓来,六颗佛珠也“呜呜”鸣响,绕体疾飞。
真如珠外,巴枯猛然发觉真如幻境内气息狂乱,骨珠几欲脱控而飞,他身受感应,七窍之中,俱有鲜血缓缓流下。扎桑见状大吃一惊,急忙盘坐巴枯身侧,以精修数十年的无上神通相助巴枯。屋外,清啸传来,清越激昂,直上九霄,扎桑知道是江心月找上门来,哀叹一声,命座下硕果仅存的八大弟子结金刚法阵相迎,自己与巴枯合力,希望能在短时间内击溃对手,夺得宝物,如此,还有一线生机。
“我就是我,我是莫然!不是什么魔器宝物,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就如同七年前一样!”
“莫然,据我观察,你不是乾坤鼎修炼成人,也不像是乾坤鼎转世。这千年灵物的心思,我也猜不透,不过据我看,多半是你还在母体之中时,乾坤鼎便进入你的体内,和你融为一体了,它本来就是无形无质的魂魄,在胎儿时融入你体内也并非不可能。莫然,如果不是擅长吸纳炼化的乾坤鼎,你真的有可能创造出神奇的陌儿香吗?”
“老大!”李涵秋回想那怪异的被吸成千尸的金翅大鹏鸟,心里已经相信了八成,她看莫然神情狂乱,心中牵挂,上前握住莫然的手。
“乾坤鼎融入你的血脉之中,本来是无迹可循,也许它是要借这种方式躲避我,谁想天意弄人,你为了我居然费尽心血酿造香水,融合提炼的过程无意中唤醒了乾坤鼎的本能,所以你最终能创造出如此奇妙的香水。三个月前,估计是你香水创造成功的一刻,乾坤鼎的潜能被完全唤醒,陌儿香本身也达到异宝的境界,两者呼应,才有宝气冲霄,天降祥瑞,我和江心月等人都有所感应,最终引来今天这一切。那江心月比我先发现你的异常,却摸不清宝物的所在,于是赠你护身宝物,以免你被人误杀,说到底,他天劫将至,生死攸关,不得不如此啊。”
莫然与李涵秋两手相握,渐渐冷静下来,听黎嘉说得合情合理,自己也不由相信了,当下冷冷反问:“既然我就是你要找的,嗯,你要找的东西”他艰难地说出“东西”这个词,“那么你要炼化我了,以便你能重返天界,做你的神仙?”李涵秋也猛然想起黎嘉说过要炼化七宝,立即神情戒备地挡在莫然身前。
黎嘉却是神情悲苦,脸上一抹凄凉之色:“莫然,我还是叫你莫然,你也还是莫然,乾坤鼎既然已有自己的魂魄身体,又未曾作恶,于情于理,我也不能强行炼化,况且,我自问亏欠你良多。只是,莫然,我也有我的难处,你可知道一个人漂泊三百年的寂寞?最初一百余年,我心无杂念,日子还好打发,然而身处万丈红尘,如何能够视而不见?人间疾苦,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沧桑百态尽入眼底,心中已然多了万千牵挂,再不能超然物外。当我遇到你的时候,已经入世太深,我终于发现再不离开你,我将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万般无奈,只能悄然离去。整整三百年啊,寂寞孤苦,谁能体会?黎嘉如今只想回家,黎嘉是我最近三十年用的名字,其实就是‘离家啊。现如今,我只能带六宝远离人世,觅地潜修,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得证大道,重归天界。而你,待得脱离此间,马上赶往龙虎山,托庇于张天师门下,那千年玄狐江心月天劫转眼便到,量他难逃劫数,只要避过些时日便不用再怕他。日后你和涵秋姑娘潜心修炼,你我也许还有
在仙界相会之日。”
黎嘉此刻完全失去了以往清逸出尘的仙子神韵,自伤自苦,我见犹怜,莫然和李涵秋固然说不出话来,一向牙尖嘴利的李长生也默然不语。既然不能让莫然被炼化,当然也就没有别的办法,更何况世人皆被七情六欲所苦,既然看不破,便要身受其苦,只有希望如黎嘉所说,日后人人勤勉,早日得证大道,以期来日聚首。
第六章炼华莲
真如珠外,宅院门口,狐族六大长老静立一旁,另有当地的狐族弟子数人,都在那里默默观看江心月大展神威,独斗甘丹寺八大弟子的金刚法阵。黑衣飘飘,玉笛翻飞,进退之间恍若闪电,八大弟子心神俱被江心月所制,金刚法阵如同风雨孤舟,摇摇欲坠。屋内,巴枯、扎桑以及剩余四名弟子心无旁骛,全力催动幻象,务求将莫然等人一击毙命。
真如幻境之内,李长生略略和莫然、李涵秋说了所处环境,以及真如珠的来历,正要商量破境而出的方法,四周景色突变,芳草绿树,小溪山谷尽皆消失,天地间唯有一片白茫茫。狂风暴雪席卷而来,罡风猛烈,李长生本来宽袍大袖,潇洒不凡,罡风过处,衣衫尽被扯碎。莫然也觉得狂风夹杂冰雪割面如刀,疼痛难惹,四肢百骸都似要被吹散,冰雪中更有彻骨奇寒,血液几乎也要被冻住。黎嘉重伤未愈,李涵秋功力尚浅,罡风初起之时两人就被吹散,只隐约传来呼叫之声。莫然更是不知被吹到什么地方去了,所幸六颗佛珠紧紧护在他身畔,遮风挡雪,莫然心中竟还闪过念头:不愧是一千多年的交情,这六个兄弟够义气。然而罡风越来越强,压力越来越大,莫然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压碎了,正在莫然觉得自己要挂掉的时候,一丝清凉从丹田处涌起,片刻之间,全身压力消失,呼吸也正常了,然而周围风雪依旧,并不曾减弱,莫然思量莫非自己已经灵魂出壳,要死翘翘了?
蓦然,六颗佛珠放射六道光华,莫然吃惊地发现自己也发出灿烂光辉,周围似有欢叫鸣响,他右手伸出,一颗佛珠顺势而动,落入莫然手中,化作血红长刀,他仰天长啸,漫天风雪狂涌而入体内,真如珠外,六个喇嘛顷刻间全身精气尽皆被吸纳。莫然怒目圆睁,长刀经天划过,刀锋所指,所向披靡,真如珠内三千世界,十万乾坤,尽皆被一刀斩破,传承五百年的密宗至宝真如珠,应声而破!四人落在屋内,长刀回复佛珠模样,莫然全身虚脱一般,一边,六个喇嘛已经倒毙当场。与此同时,江心月尽屠密宗八大弟子,狐族七大长老,走进屋内。
老道士李长生一直没真正显露过身手,虽然他的功力的确不如黎嘉和江心月,但龙虎天师入室弟子,手底下当然也是有两下子的。他的五行遁术出神入化,是一等一的逃命专家,当初就曾悄无声息地接近过江心月。就在狐族七长老踏进屋中的瞬间,李长生用双手抓住莫然等三人,身影水波般一荡,四人便凭空消失。正是五行遁术的巅峰法术——眩光遁!狐族七大长老反应也是极快,立即分站北斗七星方位,同时施展秘术,大喝一声:“封!”狐族秘术之一,北斗封灵,视施术者法力高低而封闭一定范围内的所有法术,一经施展,周围灵气停止流转,所有法术失效,属于逆天法术,施法者必定折福折寿,然而霸道无比。
李长生的眩光遁术本来瞬息千里,来去无踪,北斗封灵虽然神奇,终究来不及封闭,怎奈这回硬要带着三个人一起遁,虽然他逃命功夫一流,终究还是慢了片刻,“啪!啪!”两个美女重新出现,被北斗封灵截下。老道士只勉力把莫然带了出去。然而江心月千里传音,声音清晰地出现在两人心头:“十日后,若江某不能得到宝物安渡天劫,这两个女人,便要一同陪葬。”
龙虎山上,未来的翁婿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付。
“我去求师尊出手,师尊也许能胜得过那千年玄狐,我师兄弟六人也能拼一拼那六个长老,事情也许还有挽回余地。”
“也许,也许,也许狐族远不止七个长老,也许你们一仗也赢不了,不用也许,照你的办法,她们肯定要给狐狸陪葬。”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死瞎子,还装,我不信你没想过把老子炼化成宝物,就是那个拿着就能上天入地的并蒂莲。”
“什么并蒂莲,是七叶华莲。”
“你看,你早都想好了吧?还装!老子不想作什么七叶华莲,要作也是作并蒂莲!唉,命苦啊,注定娶不上媳妇了,赶紧生炉子去吧,你们道士就喜欢炼丹,炼化宝物应该最拿手了,就交给你们了。”
“莫然!”李长生忽然长叹一声,收起了油腔滑调,“再等几日吧,也许,也许会有转机。”
“又是也许,估计你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或者你们希望老天再派个什么神仙来帮忙吧?反正我不信,老天若真那么好心,世间哪儿来这许多疾苦?炼化也不知道要多少天,既然决定了就抓紧时间吧,多等一天就多折磨我一天啊,你以为我真的很想死啊?每一秒钟我都在挣扎,也就是她俩吧,换了是你被抓,打死我也不会去救你。涵秋就不用说了,对我情真意切,就是黎嘉,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记住,办完事把七叶华莲给黎嘉,让她回去。”
李长生老泪横流,莫然也忍不住洒了几滴眼泪。
龙虎山虽然以符箓著称,并非丹鼎道门,但也是千年大派,炼丹的器具自然十分齐全。高达三米的巨大丹炉立在院中,李长生师兄弟六人亲自布阵以助火势,九十多岁的张天师亲自主持炼化,几百龙虎弟子参与其事,莫然暗想可惜不能录下来,否则倒是一场盛大法事。
烈焰飞升,火光冲天,莫然身携六颗佛珠站立炉前,时辰将至,他突然转身面向全场,大声问道:“各位道长,有谁看过周星驰的《大话西游》,麻烦把手举一下。”几乎所有的人,包括九十多岁的老天师都举手了,莫然忍不住感慨道士的业余生活也是很丰富的嘛。
“那你们谁知道,至尊宝为了救紫霞仙子,必须选择永远离开紫霞仙子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当他戴上金箍的一刹那,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人回答。
莫然忽然露出一个苦笑:“至少我比至尊宝强,我不用面对伤心绝望的爱人。”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熊熊烈火当中。
十日之后,东岳泰山玉皇顶,清晨。
晴空万里,红日喷薄,春寒料峭,山风猛烈。江心月默默伫立,千年时光,悠悠岁月,玄狐的生命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吗?他并不是贪恋生命,然而身为世间强者,他可以有很多英雄的死亡方式,却唯独不愿意死在天劫之下。他自幼修炼,度过漫漫山中岁月,忍受寂寞孤苦,克制种种欲望,才修得如此神通,上天凭什么要降下天劫?难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不服气,他一定要挑战上天的意志。可惜,天劫将至,宝物却没有出现,也许根本就不应该寄希望于外物,生死是自家事,自己面对。
江心月回头吩咐一声,同行的长老去掉了黎嘉和李涵秋身上的禁制。江心月微施一礼:“生死关头,关心则乱,前日是江某失礼,自乱方寸,两位见笑了。江某大限将至,两位请自行离去,这几日冒犯之处,江某一人承担,与狐族无关。”
“江兄!”六大长老听到江心月坦承没有把握渡过天劫,准备安心赴死,虽是意料中事,终究心中伤痛,有人眼中已然含泪。
江心月挥挥手,重又转回身,尽情观赏山河景象。他修炼三百年时。路过长江,正逢月圆之夜,江潮怒涨,当真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气象万千,尤其江心明月,明亮如洗,他心有所悟,自此取名为江心
月,其后再苦修六百年,神通盖世,名扬四海,然心境平和,仍如那江心明月。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心月轻轻吟诵,此刻,天际浓云四合,惊雷滚滚,天劫将至!
忽然天际光华闪烁,七件巨大的器物缓缓飞来,正是乾坤鼎、聚魂幡、阴阳镜、嗜血刀、逍遥伞、万兽铃、引魂灯等七件魔器,光辉夺目,气势追人,以无与伦比的声势压住山顶众人。已有狐族晚辈弟子抵抗不住威压,伏身拜倒,江心月目射奇光,注视着七件宝物。猛然,七宝尽皆消失不见,一朵硕大白莲当空盛开,共有七瓣莲叶,流光溢彩,法相庄严。白莲出现,天际雷声渐消,浓云散去,天劫似乎结束了。
江心月目瞪口呆之际,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看见七叶华莲,李涵秋和黎嘉已然知晓莫然舍身成仁,当下伤心欲绝。
“别哭,别哭,我在这儿呢!”
一条人影越空而出,落在众人身前,伸手一招,七叶华莲缩小落入他手中,正是老道士李长生,他面含微笑道:“玄狐,天地间的法则自有其存在的道理,天劫也是如此。我并没有替你挡下天劫,看在你心存善念的份儿上,我把你的天劫推后三百年,希望你勤加修炼,到时候凭自己的本事渡过天劫,将来飞升仙界也未可知哦。”
江心月躬身施礼:“江心月谢过仙长教诲。”
六大长老也一齐躬身施礼:“狐族上下同感大德,以后但有差遣,无有不从。”
李长生一听,脸上都乐开花了,此时,一个声音抗议道:“老鬼,事情都是我出的力,怎么好处都在你身上呢?”正是莫然的声音。
“老大,你在哪儿?”
李涵秋急忙跑上前,李长生老脸一红:“乖女儿,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说罢一抖七叶华莲,莲花盛开,花瓣舒展,花心正中的花蕊,正是莫然。
“啊?太夸张了吧,老大,你搞什么啊?什么时候变成花仙子了?”
莫然脸上有郁闷也有得意,道:“以你们的微末道行,知道什么,乾坤鼎灵性最足,佛前供奉千年之时,已有慈悲之心,若当时便收齐七宝,便能炼化七叶华莲。不料七宝星散四方,收齐不易,耽误了时机,后来中华大地战火纷乱之时,乾坤鼎吸纳了太多怨气,魔性与慈悲之心相持不下,最后它选择了逃避,用融入人类血脉的方式,躲开了黎嘉的探查。谁料它算不如天算,总之最后还是炼化了七叶华莲,不过由于多了我这个插曲,七叶华莲反倒比预期的更有灵性。简单地说,七叶华莲也有魂魄了,就是我,如果我现在离开这朵花,它就要枯萎了,所以我要在这当三年花蕊,等它再孕育出一个魂魄来替我。据说等我交班之后,就已经脱胎换骨,成为散仙之体啦。总而言之,好人有好报啊。”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李涵秋一脸的不信。
“那天当我跳进丹炉之中,喂,你别哭啊,我这不没事吗?”一听见莫然说跳进丹炉之中,李涵秋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总之我一跳进去,就有个声音和我说话,先是夸我舍身救人什么的,然后就告诉我这些。当时我太害怕,没问他是谁,也许是佛祖也说不定啊。你别着急,三年后我就回来娶你,现在我要去仙界旅游啦。黎嘉,你终于可以回去了,你说过有我在就可以去地府、瑶池还有灵山什么的,咱们一处一处去参观吧……”
责任编辑:马新涛
联系QQ:1562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