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美国的罪与痛

马　兰

对美国来说，20世纪60年代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包，宛如我们至今念念不忘的80年代，仿佛每个国家皆有一段时光的民族记忆余情末了，余痛难消，荡气回肠。肯·克西，垮掉派的一代宗师，他眼中的60年代美国社会就是一座大疯人院，关在里面被毁灭的则是“我们这一代精英”，愤怒的抗议从《飞越疯人院》开始。

小说开头一句“他们在外头”先声夺人，一个精神病医院的场景缓缓开幕。

红发麦克墨菲如天神现身，仿佛是上帝派来拯救这群“疯子”的巨人，是带领他们征服大护士，逃离疯人院的摩西。反抗是一种革命，信念，“不自由，毋宁死”。麦克墨菲乐此不疲。他与大护士和“联合机构”展开全方面的战斗，令人眼花缭乱。病人和医生之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大护士拉契特简直是生龙活虎的中年女魔头，她知道如何控制、打击她的病人，用药，用烟，用决定谁可出院的权威性。也许拉契特仅是一个忠于职业的大护士，可当与惨无人道的体制结盟，她便是其中的一个枪手。体制的力量，无情，经过“文革”的中国人都深知其味。

而高大威猛的酋长布罗姆登一直装聋装哑地活着，是忠实的扫地机器。他说：“你拿什么来补偿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呢?你能够用什么来补偿一个人的自我呢?”这道出了如何对待少数民族的悖论。执掌大权的多数人自认少数民族生活方式落后，需要资金及现代化的技术去改变过往的生活，惯以解放者、施恩者自居。你看给你们钱了，给你们修路了，建电站了。然而世界上大大小小的“联合机构”却不屑于倾听原住民是否愿意，他们痛失家园的悲苦之鸣。

书中的“联合机构”可理解为我们的“组织”或“单位”，总之功能雷同，控制人，驯服人，只要你听话，规规矩矩，你就能生存下来。疯人院把病人分为：慢性病人，急性病人，植物人，轮椅人。而麦克墨菲他们这些四肢健全，无明显身体毛病者被归为急性病人。

圣诞节前夜，这群“疯子”计划上演一场胜利大逃亡的喜剧，他们买通黑人护工特克先生，喝酒，跳舞，纵情嬉笑，一切仿佛雨过天晴，曙光在前。

但悲剧似乎是注定的，“联合机构”和大护士绝不容许有人破坏规则。大护士毁灭了比利的自尊心，攻破了他最后的底线，比利自杀了，麦克墨菲被推进了手术室。重回病房时，他变成双眼空洞的脑白质切除者，他被处以了极刑，等同于植物人了。此时的酋长力量暴涨，勇气惊人，是时候了，他举起那个象征性的仪表，冲到“外面”去了，消失在一个冬日的清晨。临走，他没忘记做一件事，掐“死”麦克墨菲的肉体，使其永生，进入天堂。让“联合机构”的阴谋见鬼去吧，麦克墨菲不能像行尸走肉般活着。无论生前死后，他们都不能战胜欢乐之神麦克墨菲。全书到此收尾，力透纸背，有一种声音在空气中流淌，让自由，尊严，幸福，爱，生生不息吧。

作者肯·克西可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去精神病院参加人体实验，服用迷幻药LSD，尔后做医生助理，难怪精神院的描写栩栩如生，如临其境。

小说1962年出版发行，改编电影获得1975年5项奥斯卡大奖，44年后中文版由重庆出版社推出面市。“我们都在幻想中重蹈了他的人生”，不知是疯子在飞越中正常，还是“正常人”在飞越中疯狂，更多时候我们在没有选择中选择了。

我们处于巨烈变更中，其程度其深远常使人头昏目眩。一个容忍异端的社会最有可能接近和谐。而我们只能保持对生存环境的敏感，并为之修正，文明方可继续，更新。《飞越疯人院》是启示录，一部唤醒之书。杰作之谓杰作，必定穿越时空，弥久恒新，不分国度，保持永恒的诗性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