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七爷和他的子女们

赵清源

冯七爷是清末某王爷的儿子，纨绔子弟，家境已没落得不行了，可他依旧游手好闲，不思，也不会去劳做糊口。老婆得了肺病，已奄奄一息，然他照样下棋不误。那天等他玩够了回家后，见女儿雅娟与儿子冯春，正趴在妈的床前哭嚎哩。

冯七爷一跺脚，叹，这可真是越穷越添乱，走的真是时候啊！随后，他求人把老婆埋了。

他喜欢养鸟。家里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哪还有喂鸟的米？他就冲女儿雅娟说，去，上邻居家借一碗来，有了还他们。

雅娟只好给借来一碗。他先喂鸟。他还喜欢养蝈蝈。这几天，“大叫驴”有点发蔫，不乐意叫唤。听人说，往嘴上点点豆油就精神了。家里成天吃咸菜，上哪整豆油去？他又吩咐儿子冯春，去，上邻居家借一碟，等有了再还他们。

冯春只好借回来一碟。豆油真管用，“大叫驴”叫的都有点震耳朵。

日本人占领这座城市那年，老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冯七爷的身子骨，也明显不如从前了。

这年雅娟二十一岁，只能给人家洗洗涮涮，挣点糊口钱。想嫁个好人家都没人要。

冯春那年十九岁。他小时候常跟爹去听戏，耳濡目染，有点儿底子。眼下被逼无奈，进了一家戏班。不想这孩子很有悟性，不出三四年光景，竟然成了一名很不错的青衣角儿。

日本宪兵队长奇木喜欢看京剧，就强逼着冯春常去给他个人唱堂会。这使冯春忙得一连好几个月都回不了一趟家。冯七爷心里有气，可也没办法。雅娟心里不满意，同样没辙。

邻居们却议论说，日本人有的是钱，这回冯七爷准能翻身。有人说得很直接，嗤，跟着日本人屁股后头混，那叫卖国！

冯七爷听了，脸上无光。雅娟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穷困潦倒，病魔缠身。那天，冯七爷到底熬不过尺寸光阴，最终咽下了一口残气。

戏园子管事的怕耽误给日本人唱戏，没告诉冯春家里发生的事。雅娟只好走街串户，挨家给人磕头，请大家凑点钱，给她爹买副棺材。

有人给了点，但也不多，还不够买棺材的。

有人却说，嗔，冯春整天给日本人唱戏，怎么，这会儿连发送老爷子的钱都没有，谁信？雅娟只好再跑到戏园子里去，求管事的告诉冯春。

冯春听到后，连妆都没顾得卸，就要和姐姐一起回家。这时，一日本兵赶过来，拽起冯春，推进一辆小汽车里，直奔了宪兵队。

奇木说，你在台上，比女人还女人，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冯春说，我是男的。

脱了我看看。

只好脱了。

奇木左右看了一圈，还伸手摸摸，笑了。

冯春说，奇木队长，我家老爷子死了，我得回去料理一下。

奇木说，不行，我还没看够哩，再转过来！冯春再转过来，他已被羞辱得无地自容。转身时正看见桌上的一把水果刀，他一下扑上去，一刀捅进奇木的胸膛里。奇木回手一枪，当场打死了冯春。

等护卫人员跑进屋来一看，这俩人都断了气。消息不径传开，突然，冯七爷家门前涌来一大批送葬的人，且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