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爷爷和他手里的砖头

孙旭阳 朱金中 亨里克.博克等

面对闯斑马线的汽车，74岁的阎政平最终举起了手中的砖头。老人的最新身份是——各地争相邀请的客串交通协管员。

7月9日晚，在小区门口砸了14辆闯红灯的汽车后，74岁的阎政平和他手里的砖头，成为了热门话题。

阎政平是兰州市七里河区金港城小区居民，“多次在斑马线上差点被撞死”的经历，让他萌生了砸车的念头，意图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表达对违章司机漠视行人生命权的不满。阎政平承认，砸车是违法行为，但是他又反问，“有别的办法吗?”

这位退休语文教师，平日里儒雅坦荡，喜好文学和摄影。那一夜的砸车之举，让他博得了从“老英雄”到“瞎胡闹”的诸多不同评价。

“蓄谋已久”

阎政平所居住的七里河区金港城小区处于兰州较为繁华的地段，小区约有3万名居民，而他砸车的地点就在小区北门口南滨河路上的一条斑马线。“这是城区的主干道，开往宁夏、陕西、山西甚至去河南的车，很多经过这条路。”

2008年春天，金港城一位老太太过马路时，被飞速驶过的车辆撞伤后死亡。“就是现在装了红绿灯的地方。”阎政平说。从那时起，这位年已七旬的老者开始为金港城北门安装红绿灯而奔波。“我不止一次向市政府、交警部门打电话，告诉他们这里需要红绿灯。”阎政平说。

2009年初，金港城北门终于架起红绿灯。就在阎政平老人为过马路松了口气时，他再次发现，红绿灯成了“摆设”。过马路，阎政平屡次都差点被车辆撞到。

今年7月7日，老人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6个月来，当地已经有6人命丧斑马线。“6条人命啊，就换不来开车人的警醒吗?”这条消息终于促使阎政平开始了被媒体称之为“捍卫斑马线最后尊严”的举措。

“蓄谋已久”的阎政平将手中的砖头砸向了闯红灯的汽车。7月9日晚间，阎政平在那个经常被“无视”的红绿灯灯杆上贴上了“保卫生命线、向闯线汽车开炮”的宣言。接着他拿起一块砖头，等在那里。阎政平对记者说：“我计划好了砸车的时间、地点、砸车的部位，我要保证自己安全，也要保证车内人员安全，车窗玻璃我就不会砸。”

第一个被砸的是辆闯红灯的出租车，司机下车理论，阎政平问他：“是想找事，还是想赚钱?想赚钱，赶快开车走，吸取这个教训；想找事，我打电话报警，让警察过来评评理。”与此同时群众聚集了上来，有人开始用拳头砸车，司机只好离开。就这样，仅在一小时内，这位老者就砸了14辆闯红灯的汽车。看热闹的人给他鼓劲，甚至还递给他更多砖头。

到了后来，阎政平每砸一辆违章车，人群中就传出一片叫好声。“有人想参与，我坚决反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人一插手，制造出啥灾祸来，我负责不起，也于心难安。”阎政平说。

一砖激起千层浪

阎政平的行动不仅受到了周围群众的响应。在网上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大门户网站纷纷将这一事件的报道推上首页。虽然争议不断，但根据新浪网的民意调查显示，40万名参与者中78％的人对阎爷爷表示理解。只有少数人表示顾虑，认为这种“自我执法”的行为值得商榷。

一位天涯社区网友说：“当车辆违章需要老人用砖块来制止的时候，折射出的必然是法律制度的缺失和社会管理的缺位。”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夏学銮认为：网友对老人砸车事件的支持，反映了群众对交通管理部门的信任危机。一部分人可能认为，政府部门不代表老百姓的利益，而是为权势服务。这种认识的背景是杭州飙车案的不公正处理，以及在南京特大车祸案后人们对违章司机的愤怒。如果这种信任危机继续扩大，导致的后果就是越来越多的群体性事件和不断激化的矛盾。

中国道路交通的混乱状况也部分地解释了民意调查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明确的结果。根据政府公布的数据，2007年全国共有超过8万人死于交通事故。

网上的揣测中，也有人把砸车的行为和“神经质”联系到一起。但与人们的想象不同的是，阎政平并非一个“神经质”的老头。1963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藏文研究班，研究生学历，这位74岁的退休语文老师平时喜好文学和摄影。“我做了三十多年语文老师，喜欢看书写东西，写我十几岁从山西老家逃难到兰州的经历。这是我的一面，另一面，我喜欢打抱不平。”他说。

对于“砸车”的后果他心中早有盘算。“你看，兰州前半年死在斑马线上的6个人，没成大新闻；我一砸车，反倒成了大新闻。那6条人命，难道就没我砸车重要吗?”阎政平说，“几天来，这个事已经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以违法维法?

然而叫好声中依然伴随着争论，阎政平“砸车”的行为引来了不少非议。一位网友在留言中写道：“老人的这种做法，是用一种违法行为去制止另一种违法行为，这本身就是极端错误的。如果砸车行为合法且值得鼓励，并在全社会推广起来，那么，整个社会就乱了，满街就都是暴徒了。”但是，阎政平还是用这种简单而暴力的方式解决了问题。砸车的消息一出，兰州七里河交警大队就加大了对金港城北门前斑马线上违章车辆的查处力度，并派警力到小区门前执勤，斑马线上几乎没有了车辆闯红灯的现象。几天后，兰州市公安局宣布，年内全市将增添2800个电子眼。

在亲友看来，老人是“以抗法之举维护法律之实”。然而“阎爷爷的砖头”也给另一种趋势提供了例证：“自我执法”越来越受到欢迎。

无独有偶，7月12日，广州5名一心想替人“复仇”的市民在大街上将一名男子打死。此前，一个妇女大声高喊，说这个人强奸了她女儿，于是几名路人将这名男子从车里拽出来，把他的手反绑在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打死。后来警察逮捕了其中两人。6月中旬，台州一名46岁的陈姓女工因偷窃被当场抓获。四名管理人员并未将她交给警察，而是用铁棒打了她一个小时，直到把她打死。媒体报道，这四名管理人员都已被逮捕。

虽然上述例子的背景各不相同，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即人们都认为可以私自惩罚那些真正的或臆想的犯罪行为。

网评人“十年砍柴”認为：当民众中有人站出来以违法的形式“自我执法”时，往往也会获得一些人的肯定，这种肯定本质上是由于公众对公权力不作为的失望与愤怒。但是没有公权力授权的“自我执法”，不但没有合法性来源，而且很难守住“不违法”的边界，很容易给他人乃至社会造成伤害。也正因此，为了避免伤人，阎政平老人对于这次“行动”进行了“精心设计”。而两个月前一位姓黎的老伯将为讨工程款而爬上广州海珠桥的包工头陈某推下大桥致伤，其初衷也是因为陈某之举引起围观、堵塞交通，影响了公众利益，但是所造成的后果确实比有准备地砸车严重了许多。

阎政平对媒体承认，砸车的行为是违法的。如今他正在向律师进行咨询。“虽然我砸了车，但我仍然尊重法律。”阎政平告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