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可爱?
2009-05-22史峰
史 峰
小时候,我是个头脑灵活,却出口无忌的学生。那时候,老师在课堂上是很反对这样的学生的。也难怪,我确实是挺烦人的。
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说:大家想一想,这个问题能理解吗?还没等老师点名让谁回答,我马上就跟话说:能理解,很简单,如此这般就列出式子了……
有时,即便是我说对了,数学老师也会对我翻白眼,表示对我“抢头说话”的不满。
有一次上语文课。语文老师教我们背古诗《静夜思》。大家都开始背。我却这样大声背“床前有日光,疑是黄金霜,举头望明日,低头思起床”。我不但将古诗改背得乱七八糟,还故意将声音提到最高,让周围的人听到。结果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其中包括语文老师。于是语文老师将我臭批一顿,说我是米缸里的老鼠,要多胡闹有多胡闹。语文老师还生气地将我的语文书扔出教室,然后也将我扭出了教室。我为自己的胡闹承担了很多类似的代价。
升入小学四年级,原先教我的老师都换掉了。那时我在课堂上胡闹的“本性”虽然有收敛,却没有完全改掉——还偶尔在课堂上出口无忌地乱讲乱说。
那节语文课,我们的新语文老师执教《小英雄雨来》一课。语文老师将课文分解成许多小部分进行朗读,然后让我们在听读的过程中体会课文含义。
老师读这一段课文:雨来低头一看,原来刚才一阵子挣扎,识字课本从怀里露出来了。鬼子一把抓在手里,翻看了看,问他:“谁给你的?”雨来说:“捡来的!”
鬼子露出满口金牙,做了个鬼脸,温和地对雨来说:“不要害怕!小孩,皇军是爱护的!”说着,就叫人给他松绑。雨来把手放下来。觉得胳膊发麻发痛,扁鼻子军官用手摸着雨来的脑袋,说:“这本书谁给你的,没有关系,我不问了。别的话要统统告诉我!刚才有个^跑进来,看见没有?”雨来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嘟嘟嚷嚷地说:“我在屋里,什么也没看见。”
扁鼻子军官把书扔在地上,伸手往皮包里掏。雨来心里想:“掏什么呢?找刀子?鬼子生了气要挖小孩眼睛的!”只见他掏出来的却是一把雪白的糖块。
扁鼻子军官把糖往雨来手里一塞。说:“吃!你吃!你得说出来,他在什么地方?”他又伸出那个戴金戒指的手指,说:“这个,金的,也给你!”
雨来没有接他,的糖。也没有回答他。
老师读完了之后,问同学们:“听过这段课文之后,你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这时我胡闹的本性在刹那间就爆发出来,我大声喊道:“鬼子很可爱呀。”
等我自己喊完了之后,我立即就后悔了。教室里静得出奇,我害怕同学们给我扣上“叛徒”“走狗”“汉奸”之类的帽子,我更害怕语文老师将我“绳之以法”。身处静静的教室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了头,再低了头,惊惶地等待语文老师带着同学们将我“围而歼之”。
正在这时,传来语文老师和蔼的询问声:“噢,鬼子挺可爱?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会呢?能说说原因吗?”
这或许是老师要“整治”我的前奏吧,我只好硬了头皮站起来回答老师:“原因都在课文里写着嘛,又是给松绑,又是给糖吃,还给黄金戒指,一团和气的样子,能不可爱吗?”
回答完了,我等待更大的风暴来袭击我。但是等来的仍旧是语文老师和蔼的询问声:“看来你听课文听得很仔细。这样看来,鬼子确实有些可爱。但你想过没有,鬼子这么可爱,有什么样的目的?”
我说:“应该是为了讨好小雨来,欺骗小雨来上当,让小雨来说出秘密吧。”语文老师引导我:“很好,你把鬼子的黑心给看透了。想一想,假如小雨来上了当,说出了秘密会有什么结果呢?”
我有些放松了,很自然地回答:“鬼子当然就会抓人,杀人了。”
语文老师问:“这样一来,你觉得鬼子还可爱吗?”
我很不好意思地更正自己的结论:“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了。”
语文老师面对所有同学说:“鬼子的可爱是一种伪善,背后是狡猾凶残。幸亏这种伪善和狡猾凶残被英雄的小雨来识破了。在这样的基础上再体会课文的含义,你会有什么样的体会呢?”
我们一起郑重地回答:“小雨来是聪明勇敢的,小鬼子是狡猾凶残的。”
说完了这些话,我忽然感觉心里特别明净——这完全不是胡闹所得的结果,而是语文老师引领我走正路所寻找到的一种心理感觉。
事后,语文老师找我谈话。语文老师仍旧是和蔼地对我说:“我发现你的思想活跃,加上出口无忌,在课堂上喊出‘鬼子也挺可爱这样的话并不是什么罪过。但是,在课堂上说出经过思考的话要比随意喊出的话要多一份智慧的。希望你用你聪明的头脑思考更多的、更有价值的问题。好吗?”
我使劲地点头——我的确是在胡闹,但语文老师并没有以“主流正义”简单地压制我,而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与我进行着平等的交流和对话,在无声无息中修正了我的胡闹。语文老师的和蔼,语文老师的宽容,语文老师的智慧成为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教师符号。由此,我信服了语文老师,并认定语文老师是一个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