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二首

鲁大东

山寨

正午的山寨

狂风像一群野马嘶鸣着到处乱撞

古铜色的唢呐不安地悬挂在墙上

悬挂在一个没有星光的夜里

等待归祖的亡灵西去

呗玛下地劳作去了

他没有机会看见

我的祖母闭上眼睛之前

留给这个世界的遗言

我的祖母乘着百灵鸟

带着她的传说

归去了，狂风没有挽留住她

呗玛啊，请你告诉我

你的经文，是否真的

能够唤回我的祖母

泪水浸透的一条被子

呗玛啊，请你点上油灯

在长夜里和我一起

守护祖母的亡灵

超度她苦难的一生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知道

我的祖母拥有的美丽

比杜鹃花还要迷人

然而，我的祖母

一生没有得到过

一次真正的爱

一生都没有享受过

一次真正的爱

一生都没有享受过

一个幸福的日子

我是祖母眼角的一滴泪水

只有我能够读懂

祖母的凄苦微笑

我是祖母头上的一根白发

只有我能够感受

祖母留给山寨的梦想

祖母啊，如今

你乘着百灵鸟

归祖去了，但愿您的灵魂

从此不再比伤哭泣

从此不再背负沉重的梦想

木犁

挂在土掌房里的木犁

老早就翻犁着我家的生活

翻犁着我幼小的心灵

犁啊犁啊犁啊……

我的脸上没有笑容的阿爸

你在翻犁灿烂的阳光

还有田野里嫩绿的草叶

还有山梁上闪亮的水波

你在翻犁苦涩的岁月

还有山寨不眠的长夜

还有孤儿痛苦的呼喊

你在翻犁渴望的眼睛

还有失学孩子挂在腮边的泪水

还有崎岖山道上沉重的脚步

犁啊犁啊犁啊……

我的脸上没有笑容的阿爸

你在翻犁古老的山歌

那些山歌里，一代又一代彝家人不灭的期盼

那些山歌里，收藏着

初恋的月亮与夜莺的啼唱

还有你最美好的憧憬

阿爸啊，我知道

你犁出的日子我一辈子唱不完

你用一生的精力翻犁着

山寨辉煌的梦想

还有我幼小的思想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你的笑容，难道是

你的木犁从未犁开过你的笑容

阿爸啊，你就抛开心中的寂寞笑一次吧

在伸向山外的路上

我听见了春天的歌唱

我看见了怒放的鲜花

你的木犁已经完成使命

你的生命在我身上

得到延续，山寨苦苦的期盼

不再是过眼烟云

灿烂的霞光留恋着大地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一切都在画眉鸟的啼唱中

迎接新世纪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