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尔巴鄂：一座城市的新生

方振宁

海港、铁矿到美术馆，是毕尔巴鄂繁荣的三个阶段，也是城市的一种自然演进规则

最近十年来，西班牙的毕尔巴鄂成为世界新兴城市的典型被众人所熟知，所谓“毕尔巴鄂效应”已经是世界的传说。

毕尔巴鄂是有700年历史的古城。在西班牙称雄海上的年代，它成为重要的海港城市，是巴斯克自治区社会经济发展的中心，17世纪开始日渐衰落。

19世纪时，毕尔巴鄂出产铁矿而重新振兴。20世纪初巴斯克地区即是带领西班牙工业化的火车头，首府毕尔巴鄂则跃居西班牙第四大城市，但20世纪中叶以后再次衰落。

20世纪90年代初，毕尔巴鄂已沦为欧洲无名的小城。主要是80年代末期，毕尔巴鄂内大型造船厂不敌东欧和亚洲低廉工资的竞争，关门歇业，直接打击了毕尔巴鄂的经济命脉。如果不是该市球队在西甲联赛中还占有一席之地，绝大部分人可能终身无缘听说这座城市。

是什么激活了这座城市？

1988年毕尔巴鄂开始建设地铁系统，也就是后来城市再造的前奏。

地铁站设计方案者是大名鼎鼎的英国建筑师诺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他承担了市内29个地铁站的设计，这些地铁站以带有福斯特自身标志的单词“Fosteritos”为统一的标识。地铁入口被设计成钢拱夹着弧形透明的玻璃罩子，它像从地下脱壳的蛹壳一样，翘首在闹市的街边，最少地占用地面和空间。介绍新毕尔巴鄂时，几乎所有的媒体都会率先提到地铁。

地铁计划之后接着就是一项大举措。1991年，毕尔巴鄂市政府与古根海姆基金会共同做出了一项对城市未来发展影响极为深远的决定，他们请来了美国加州建筑师盖瑞建造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美术馆。

1997年，古根海姆美术馆正式落成启用。一个震撼世界建筑界的杰作，在一座几乎被人忘却的中等城市中横空出世，立刻成为世界性新闻。在没有建造美术馆之前，那里是被当作造船厂、集装箱收发区和化工高炉区，竣工之后的古根海姆美术馆，像一艘巨大的银色航母，停泊在纳尔温河湾旁。

一亿美元建造“世界上最美丽的美术馆”，是否值得？只有让数字说话最有说服力。

美术馆的全部面积占地24000平方米，陈列的空间则有11000平方米，共有19个展示厅。十年过去了，它已经成为新的世界文化名胜吸引着众多的人前来毕尔巴鄂参观。现在巴斯克的观光人数已成长了28%，为巴斯克自治区带来超过1.6亿美元的经济收益。直接门票收入占毕尔巴鄂税收的4%，而带动的相关收入则占到20%以上。

美术馆带来的不只是观光客，还有投资者。过去，由于巴斯克地理条件贫瘠，一向不如阳光普照的南部地中海岸来得吸引人。加上要求独立的恐怖活动的阴影又不时笼罩此区，很少有投资者会注意到这里便捷的运输设施、完善通讯网和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力。如今，古根海姆美术馆激活了这座城市，艺术界那些迟到者都觉得相见恨晚。

巨大的城市冒险

虽然毕尔巴鄂市政府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就开始下决心重振毕尔巴鄂，但这是一个前人未踏的领域，所有的规划者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这个所谓的“伟大的毕尔巴鄂改造计划”，实际上是一次巨大的城市冒险。当初毕尔巴鄂当局是想盖一个“悉尼歌剧院”，后来又决定要改造整个小区。

现在毕尔巴鄂改造计划变得清晰起来，一系列的城市改造项目，正在创造一个经济构架，它主要集中在：服务、文化和新工业。一个城市的复兴，同时伴随着一条河流的复苏。如今，纳尔温河为营建更好城镇计划、友好的环境状态和强大的经济，继续提供着有序的战略性服务。

BILBAO Ría 2000是一家大型建设项目的开发公司，Abandoibarra是这一组织实施的所有项目中最具象征性的城市改造计划。它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带，总面积348500平方米。我们从这一地区的建筑模型上和表现图上可以看到它的规模，无论从建筑的高度和密度，它将变成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新毕尔巴鄂中心。

1998年，城市重建工程开始。此工程按照由美国建筑师西萨•佩里、来自生态建筑设计的Balmori Associates公司的戴安娜•巴尔莫里，以及和西班牙建筑师欧亨尼奥•阿吉纳加起草的方案进行。

现在Abandoibarra大道已经为人们开放，它位于巴斯克会议与文化中心和古根海姆不远处的走廊之间。除了滨河人行道以外，还有孩子嬉戏的场所和一座新的可控喷泉。Abandoibarra大道为行人提供了一个大的、绿树成荫的步行区域，这里包括宽大的人行道、循环的小径和三个电车站。而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数据，就是在未来总面积为348500平方米中，有115714平方米的区域将被植被所覆盖，因此，伟大的毕尔巴鄂改造计划中核心部分是生态改造。

卡拉特拉瓦的机场和白桥

市政府对文化建筑以及它可能带来的产业效应做了勇敢的实验，首先他们把重要的标志性建筑和设施通过国际招标的方式，邀请到世界知名的建筑师前来设计，所以这些建筑的质量和品质都是世界一流，虽然它不是古代的名胜，可它是当代建筑时尚中的宠儿。

在前往毕尔巴鄂之前，我对毕尔巴鄂的了解只是知道盖瑞设计的古根海姆美术馆，从周围所了解的都是说，毕尔巴鄂是个小城市，大概一天就看完。可是当飞机在毕尔巴鄂机场徐徐降落时，我突然发现这不大的机场，原来是西班牙建筑师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Santiago Calatrava)的作品。卡拉特拉瓦的大手笔是2004年设计了雅典奥运会的主会场，这一件作品已经把他带入历史。

这座在2000年设计的机场，是巴斯克地区和西班牙北部最重要的机场，把这么重要的建筑设施让卡拉特拉瓦来设计，可以看出“毕尔巴鄂改造计划”出手不凡，也可以看出市政当局的雄心。

毕尔巴鄂机场的新航站楼，是一个飞跃，建筑的中心位置是由一对对称的“翅膀”和一个锐利的尖端组成。这个设计，起初被定义为“和平鸽”。航站楼用白色的水泥、涂塑钢骨和玻璃建造而成。

室内是完全开放式的设计，大厅没有一根柱子，从而形成宽阔和明亮的候机空间。但是这一切都非常有节制，无论是进出港，所有的通道和出入口，以及天顶，都设计得非常宜人。卡拉特拉瓦的设计非常讲究细节，无论是扶手，还是座椅，都显示出他一贯的风格，就是他从天然的结构中获得灵感，并让它服务于人在使用功能上的要求。

卡拉特拉瓦在毕尔巴鄂还有另一件杰作，就是“卡拉特拉瓦人行桥 ”(1994～1997)，也称为“白桥”，它连接着河的南北两岸。设计桥梁是卡拉特拉瓦的特长，他以结构形成的优雅动态而举世闻名。

就在我们到达当地的一周前，关于这座桥有一段诉讼案有了结果。

这座桥于1997年投入使用之后，在桥的南岸，为了和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美术馆的优势形成对比，日本建筑师矶崎新成功地获得了从阿拉米达Mazarredo街道到Uribitarte码头一大片建筑群的设计权。当地政府考虑到行人的方便，临时建造了一条人行道连接了桥和街道。2006年，当地政府批准矶崎新建一个新的人行道，链接从桥到塔楼的建造场所。卡拉特拉瓦因此起诉了毕尔巴鄂当局，理由是侵害了他的创意。

然而毕尔巴鄂市长宣称所有者(即政府)的权利优先于建筑师。2007年11月，法庭裁决，允许地方政府保留该桥连接的现状。但是卡拉特拉瓦继续上诉，终于在2009年3月，高等法院判定，毕尔巴鄂市政府给卡拉特拉瓦3万欧元作为赔偿。

这个案列说明在城市建设发展的不同阶段，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侵权案例。

老城的价值

在毕尔巴鄂新城区，风景都是围绕着毕尔巴鄂古根海姆美术馆展开。

新城里有开放型街区，就是住宅楼沿街的部分设计成凹进去的小广场，市民们可以在这里露天集合。真正开放的广场对市民来说非常重要，它和民生有关，我看到这里有给坐着轮椅的老人喂饭、化妆的画面，这是在那些极其国际化的大都市中早已失去的风景。

有轨电车饱满流线型的车头、宽敞整洁的车身，绿色和黄色等明快色彩，电车的轨道两边有大量的绿草地，车站的标志大都是绿色，当夜幕降下之后，可清晰地看到电子显示器交替显示着时间和温度。它们是新城的风景，也是生活方式。

但是我们更容易对老城怀有乡愁，从心理上总觉得老城更有人情味。

毕尔巴鄂的老城区，位于纳尔温河的左岸，除了教堂之外，再就是Plaza Nueva广场。从地图上看，这个广场是老城区最大的公共活动场所，而它周围的城区，房子的密度让人感到吃惊。

老城区的房子之间的街道很窄，从街道往上看，可以看到十字型、丁字型和一字型的天空。这些房子都在房檐上下功夫，也就是显示各自的个性设计。由于没有院子，所以绿化都在窗台上，这是老城区可怜的地方。

老毕尔巴鄂的主要经济活动，也许是它的酒店业。近几年，老毕尔巴鄂作为一个新兴的城镇，开始重建。在市政府的倡议下，通过吸引和鼓励新兴经济、为城市重建发放津贴，还有吸引年轻人到这里发展的政策，老城正在发展壮大。政府的这些举措，基本上富有成效。许多新兴商场和年轻企业家纷纷立足此地。

虽然老城的房子的格局无法改变，可还是可以看见不断翻新的工程在进行。从某种意义上讲，可能更多的人愿意生活在700年前的老城区。

毕尔巴鄂以文化和新的产业来接替衰败的工业城，是在进行一场文化接力工业的竞赛。可以想象在不远的将来，那些现在还在效果图上的梦想会变为现实。

(作者为艺术家、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