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

刘会萍

星期天，到同事家串门。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抬眼就看到茶几上怒放的水仙花。主人别出心裁，把花儿养在一个鱼缸里，翠绿欲滴的叶片，亭亭玉立的花梗，衬着银白色的花朵，淡黄的花蕊，时时散发出醉人的芳香。我怔忡片刻，疾步走过去，俯下身贪婪地嗅着，所有那些关于它的记忆都复活了。

第一次见到水仙花是在我八岁那年。

腊月二十父亲到寿光赶年集，回来的时候，除了肩上鼓鼓囊囊的袋子，右手臂弯里还紧紧搂着一盆花。母亲一边接过袋子，一边嗔怪父亲：买这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干啥?父亲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桌上，说：“这是水仙花，卖花的说会赶在大年夜开放，我觉得有花不就有喜气?就买了。”

我和姐姐欢天喜地的围着父亲买来的年货打转，那顾得上仔细端详水仙花，随意一瞥，只觉得甚是普通：粗糙的黑陶花盆，一截难看的蒜头样的根，(当时不知道这是球茎)倒是几片碧油油的叶子让我多看了两眼。毕竟，在单调、萧条的寒冬里，那些翠生生的叶子格外招眼!

急火火盼望新年到来，每天都是兴奋与新奇的，哪里还记得水仙花?只有父亲偶尔浇浇水。

但水仙花还是开放了，就在除夕夜!

堂屋里炉火正旺，一大锅猪骨头正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方桌上摆好了碗筷，还有母亲亲手烹制的菜肴，一桌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兄妹围坐在饭桌旁，眼巴巴地盯着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只等母亲点点头，我们就可以大快朵颐了。这是童年记忆中最奢侈、最快乐的时光，在那贫穷的岁月里，除夕夜的猪骨头就是父母对我们的宠爱呵护。只有除夕夜，孩子们才能吃到盼了一年的好东西。而且父母还允许他们尽情的吃。看到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模样，他们一年的疲惫也会悄悄溜走了。

那天，忘记了拿什么东西，我起身推开西厢房的门，一缕甜香穿透黑暗，悄悄钻入鼻孔!我赶紧拉开灯，循香而望，赫然发现窗台上水仙花已吐蕊绽放。

它真的盛开在了除夕夜!

被惊喜攫住的我，急切地走近窗台，仔细凝视着它：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花，花瓣洁白莹润，金黄的花蕊，灿灿闪光；七八片柔婉的绿叶，轻倩婀娜，呵护着它们。说不出的清秀雅致，妩媚风流!

抬头望望窗外，不时有绚丽的焰火点缀夜空，清脆的鞭炮声划破沉寂。突然，我深深地敬畏起眼前的水仙花，在这样的除夕夜，它的绽放多么神秘啊!

这个新年，因为水仙花的盛开，我们家笼罩在馥郁的香气里，不论是我们家人，还是来串门的邻居亲友全都乐呵呵地，真是更有“喜气”了。

不用说，就是那一刻的所见震撼了我，从此，我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种花，有这样一种动人的美。水仙花就这样悄悄种进我的心田。

上学了，年岁渐长，对水仙花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百科全书》介绍它是石蒜科多年生草本球茎植物，地下有鳞茎，根细长，叶扁平带状。水仙在岁暮天寒，百花凋零的时候开花。只需清水一盆，白石数粒，一尘不染，静静地在室内案头吐翠含芳。宛如一个身着翡翠衣，头戴黄金冠，凌波而至的下凡仙女，正在那一泓清水之上，轻歌曼舞。水仙花如此地凝姿约素、玉质冰肌、清秀俊逸、无怪乎古人誉之为“凌波第一花”或“凌波仙子”了。“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盈盈步微月”它甚至获得诗人无数次的歌咏。

人们又因为水仙在严寒大雪中开花吐艳，浓香四袭，故又名为“雪中花”。它的花，像春兰一样淡雅，但又较春兰妩媚；花香像春兰一样幽远，但又较春兰浓烈，所以，人们又叫它“丽兰”。

读外国文学时，看到英国诗人华兹华斯的一首关于水仙的诗：

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

在山丘和谷地上飘荡，

忽然间我看见一群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开放

在树荫下，在湖水边，

迎着微风起舞翩翩。

一时间，不禁心旌摇动，难以冥灭心中的那一份孤寂，眼前仿佛看到了在美丽的湖面上，一片水仙徐徐从远及近飘来，漫漫将我笼罩，心中那份感动难以言表。后来，我在人生之路上磕磕绊绊，逶迤前进，渐行渐远。不知何时，水仙花悄悄远离了我，那绿影幽香，慢慢模糊了，看不见也嗅不到了……

山东省寿光市世纪学校初中部（262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