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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小说)

2009-05-21田冯太

民族文学 2009年5期
关键词:娘娘腔小凤师姐

田冯太

一、初恋

“甄雄是个玻璃!”

我就是甄雄,玻璃就是同性恋的意思。

人们说我是玻璃,那是我上大学三年级以后的事。在那之前,我甚至没有想过这世上真有玻璃那么回事。虽然我常听人说有些人在搞同性恋,但我从来都不相信男人会爱上男人,当然,也不相信女人会爱上女人。可是,大三下学期,我竟被当成了玻璃。

在我被当成玻璃之前,我曾经有过三次恋爱经历。可遗憾的是,我的那三个女朋友都已离我远去。每一次恋爱都耗费了我不少生活费。我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比起其他同学来,我的生活费本来就很少——每月二百元的生活费连解决温饱问题都很困难,还得给女朋友买东西。所以,我一咬牙关,给自己买了条牛皮腰带,尽量减少自己的生活开支。饿了就用那条牛皮腰带勒紧肚子,能不花钱的时候决不花钱。这样,我省吃俭用,非常勉强地展开了三次恋爱。

说到恋爱,我想做以下补充:在上大学以前,我绝对没有谈过恋爱。不是我不想,而是因为没钱。对于我们这些20世纪8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中学谈恋爱是很普遍的。尽管学校明令禁止早恋,但同学们自有高招来对付学校的禁令。只可惜,那时候我并没有参与过,所以就不知道同学们是怎样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恋爱却又不被惩罚的。

恋爱是大学生的必修课。上了大学以后,我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轰轰烈烈地谈一次恋爱。最好能像梁山伯与祝英台或者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爱得死去活来。

我的初恋情人叫汤玲,她是我高中时的同真。上高中时。我就喜欢上她了。那时候,我们一起看书,一起瞌瓜子,还有一次我们曾经在同一泳池游泳。记得那天在泳池里,我的手碰到她光滑的皮肤时,我感觉到自己的颤动。汤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变得绯红,冲着我笑了笑,便向深水区游了去。回想起这件事,我觉得可能汤玲也喜欢我。要不她怎么可能事后还和我走那么近呢?又怎么可能在我打篮球时,站在场外卖命地喊“甄雄加油”呢?所以我认为,汤玲喜欢我是有理有据的。只可惜,我们没有考入同一所大学。我来了云南,而她却去了遥远的黑龙江,分别位于祖国的南北两端。

我到云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汤玲的电话,并告诉她我爱她。在电话的另一端,她告诉我说她也很喜欢我。她说那时候有很多男生给她写情书,但她每次接到情书时,都只看后面落款处的姓名。她说她一直想看见“甄雄”两个字,却一直没看见,她很失望。听了她的话我很伤心,后悔当初没有向她表白。但这能怪我吗?“没钱汉子难”,说的可能就是像我这种情况吧。为了掩饰我经济上的窘迫,我告诉她说,我之所以没有去追她,是因为高中生应该以学业为重。凭良心说,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十足的恶心。但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刚挂上电话,我就被一声“你好”吓得魂不附体。那声音奶声奶气,就像古代宫廷里的太监说话一样。

来人与我身高相当,一米六八左右,穿着一身红:红衣服,红裤子,红鞋子。红色衬衣上两颗纽扣敞开着,露出胸前的一小撮毛。见他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宿舍里搬,我意识到,他和我一样,是刚来学校报到的新生,而且还是我的室友。当时我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与一个娘娘腔共处一室,看来我的耳朵将要饱受蹂躏了!经过一番交谈,我得知他还是我的同班同学。顿时,我感到天昏地暗,妈的!娘娘腔学中文!

开学以后,同学们都沉浸在进入大学的喜悦之中,而我则有一种大隐于世的感觉。我一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给汤玲打电话,互诉情思。通话时间一长,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我女朋友了。虽然天各一方,但我却很高兴,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比以前红润。尽管云南的紫外线很强。

在我与汤玲通电话时,我发现娘娘腔老躲在角落里偷听,这令我十分不满。在我多次提出抗议无效之后,我决心放弃与他协商。毕竟他的话也有道理:“我在自己宿舍,没碍着你什么事吧?”出门在外,多忍耐些好!再说了,与娘娘腔这种人一般见识等于是自讨没趣。你越说他,他越来劲,还涎着个脸。听他说一通话,和喝下几十斤醋没什么两样——浑身发酸。

其实,娘娘腔爱听人说情话的嗜好我倒能接受。用他的话说,这并没有碍着我什么事。但他却在我每次打完电话后,说一些很难听的话一比如说:“电话恋爱?现实吗?”“你女朋友声音不好听!”等等——这多少有些让人难以忍受。说真的,当时我很生气。但他却恰好相反,我越生气,他越得意。我很想揍他一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大可不必。揍伤了还得我出钱治疗。本来生活费就不多,还要买电话卡给汤玲打电话。如果再给娘娘腔请医生的话,那就太不划算了!

二、失恋

在娘娘腔的监听中,我度过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学期。要回家过年了!回家就能见到汤玲了!那个冬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当然,云南的冬天本来就不冷。

回家以后,我和汤玲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寒假。我们一起爬山,一起去母校散步,各自讲述这半年来不同的经历。下雪时,我们堆雪人,打雪仗,并在寒风中接吻,虽然身处漫天风雪之中,但她的唇是热的,我觉得自己征服了一个女人,很有成就感。

那年冬天的雪比哪年都化得快,当时我认为,那是被我们爱情的火焰给灼的。但现在想来,不是那么回事,应该与温室效应、全球气候变暖有关。

快乐的日子毕竟是短暂的。因为短暂,所以悲伤。

该返校了。我与汤玲商定,先一起坐汽车前往怀化火车站,然后再各自乘火车奔向祖国的南北。我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因为我知道,时值春运,火车票不好买。也就是说,我们到了火车站,必须住上几天才可能买到票。一想到即将与汤玲一起住,我就浑身发热,仿佛刚从微波炉里走出来一样。

出发的那天,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很久,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可汤玲还没有来。那时候,移动电话还没有普及。我打她家里电话,她妈说她昨天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家。我认为汤玲失约定有她的苦衷。我应该继续等待。不幸的是,日头偏西时,我还没有看见她的身影。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于是就拎上行李直奔她家。

到达她家时,已是万家灯火时分。家里只有她妹妹一个人在。当我问及汤玲时,她说:“她去邹伟家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把我的思绪劈开。散落到读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邹伟和我们在同—个班。和我一样,他也很喜欢汤玲。据说他们那时还在谈恋爱。当然,是否属实我就不得而知了。如你所知,高中生谈恋爱我没有参与过,而且连老师都捉不到把柄,更何况我呢?但是,汤玲因为去邹伟家而忘记了我们的约定,还在他家过了一夜,这多少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毕竟,我是她男朋友啊!

正当我想得入迷时,汤玲回来了。

“姐,你回来了?在姐夫家玩得开心吧?对了。有人找你。”她妹妹先说话了。

我和汤玲对望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我在想她妹妹那话的意思。她在想什么我就不

知道了。当想明白了以后,我先开口了:

“你好逍遥啊!”

“你别听她胡说!”她指着她妹妹对我说。

“哦?那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

“果然是乐不思蜀啊!”

我感到眼泪在眼眶打转,提起行李,夺门而出。

“站住!”身后传来汤玲的声音。

我站住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想来,我当时肯定站得很傻。

汤玲说让我等她收拾好行李一起走。我拒绝了。我说:“姐夫都叫了,我再等又有什么意思呢?”汤玲似乎很想再解释点什么,嘴唇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停止了。大概三十秒以后,她说: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你了!难道一个女人不能同时喜欢两个男人吗?我们只是男女朋友,又不是夫妻!再说了。我又没有卖给你!不就忘记了个约会吗?耍什么少爷脾气?”

听了那话,我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但很快我又改变了主意。我觉得没必要为她犯罪。好男不跟女斗嘛!

在返校的途中,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委屈,并不是因为我被人戴了顶绿帽子,正如汤玲所说,我们不是夫妻,我犯不着为这事伤脑筋。我觉得委屈,是因为我无法推翻她那套关于一个女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男人的理论。那一路上,我都在预谋着一场谋杀。我觉得,我应该把汤玲她们姊妹俩先奸后杀。但很快我又赦免了她妹妹。因为我认为,她妹妹不仅无辜,而且可爱,她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三、姚芊

我回到学校时,娘娘腔正和一个女孩在宿舍跳舞。观其舞姿,颇似杨丽萍的孔雀舞,我觉得娘娘腔比上学期更恶心了!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话阴阳怪气不说,身体还柔得跟没长骨头似的,与人妖何异?

“回来了?来,我教你跳舞。”娘娘腔对我说。

“跳你妈!”

“我妈?我妈也会跳。等你学会了我再介绍你和她跳。”

不知是他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还是他理解能力有问题,他居然给了我这么一个答复,还涎着张脸,奶声奶气的。

我甩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胡乱扔下行李,倒在床上和衣而睡了。我也不知道他和那女的当时是什么表情。约摸一分钟后,他们开门走了。

他们走了以后,宿舍里死一般地沉静。我开始后悔打他那一巴掌了。我失恋那是我自己的事,娘娘腔固然讨厌,但我打人是不对的!我怀疑他出去找人揍我去了。管他的!如果他找人来了,我就让他们揍一顿,然后从此与娘娘腔彻底划清界限;如果他没有去找人揍我,等他回来之后我就给他道个歉。

因为旅途劳累的缘故,我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娘娘腔在摇我的身子,而我身上多了床被子。他边摇边说:“帅哥,起床了!”那声音听起来让人发怵。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说:“要打就打,别玩阴的!”

“打什么啊?”娘娘腔一脸的笑,说,“该吃饭了。饭我都已经替你买回来了,在桌上,快吃!”

当时,我觉得这事颇为叵测。我揍了他,他不仅不报仇,反而请我吃饭,这事怎么想都不合情理。莫非他在饭菜里下了毒?操他娘!真狠!

我看了看娘娘腔,又看了看桌上那一缸饭菜,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来,我确实饿了;二来我想,让他毒死我算了,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我没有被毒死。要不然我也就不可能写下这个故事了。饭菜里根本没毒。在我吃饭时,娘娘腔不停地对我说:“慢点!慢点!小心噎着!”这话相当肉麻,但却很受用。要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有人关心自己,心里多少有些慰藉。

吃完饭,我告诉娘娘腔我去提开水,就独自一人去了开水房。在开水房,我遇见了和娘娘腔跳舞的那个女孩。我不屑于跟她打招呼。因为我认为,与娘娘腔为伍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女的却先开口找我说话了。她说:“嘿!哥们儿,你真行!给了那娘娘腔一耳光。”这话让我感到亲切。因为我觉得,她这么说至少是对我打娘娘腔这事持肯定态度。这让我感到她与我是一伙的。

人啦,总是很奇怪:如果一个人认为另一个人是自己人的话,就会与他(她)走得很近。我与那个女孩也是。没几天时间,我们就很熟了,仿佛前生相识,今生再见。

她叫姚芊,父亲是个矿工,母亲在家当主妇。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是对双胞胎。她说,她之所以跟娘娘腔走得近,是因为她想跟他学跳舞,而且是免费的。她还说,她很反感娘娘腔,说他跳起舞来屁股一扭一扭的,就像坛子上搁了个老南瓜,难看得很。这就更让我觉得姚芊是自己人了,至少在对待娘娘腔的问题上,我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姚芊成为我的第二任女友是三个月以后的事。那天,我花了我半个月的生活费给姚芊买了条“淑女坊”牌连衣裙。姚芊这女孩子。脸蛋很美,瓜子脸,一双眼睛水灵水灵的,但就是瘦了点。人如其名,还真像根竹芊。那时候,我妈都四十多岁了,胸部都比她丰满。所以我才想,以她的身材,穿连衣裙应该比较合适。

我给姚芊送连衣裙,是在一个小雨霏霏的黄昏。那天上午还风和日丽,下午却下起了雨。云南的天气总是那么让人难以琢磨。姚芊接过连衣裙时,脸上笑开了花,眼睛贼亮,瞳孔里放射出异常的光芒,但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她问我说:“为什么给我送东西?”我告诉她说:“我爱你!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听完这话,她眼里又恢复了光彩,说:“你小子真走运!我很好养的。”操她娘!花了我半个月的生活费只能够给你买条裙子,还说好养,亏你说得出口!当然,想归想。事实上我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她听。怎么说人家也对我的求爱表示了默认,不能一次性要求太高。

姚芊成为我女朋友之后,我委实高兴了几天,但很快我就厌倦了。她太喜欢逛街,太喜欢购物。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服装店。只要到了服装店,她总是把店里的所有女装试穿个遍。就只差没有试穿过给死人做的寿衣了。不管买不买,她总会在穿上后问我好不好看,然后露出蒙娜丽莎似的微笑。我不敢看她的脸,因为我囊中羞涩。好在多半时候她只是试穿,并没有全部要求我买下来。这让我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要不然我的骨髓恐怕都会被榨干。

每次逛街她都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意气风发;而我则拎着东西紧随其后,哭丧着脸,像是在市场上把自己的皮毛卖掉了似的。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宿舍后,娘娘腔都会凑到我面前,说要给我按摩。我拒绝了。我想,就他说话那声音就已经够酸的了,要是再让他给按上两下,我估计骨头准会散架。

娘娘腔的可恨之处就在于他在遭受了别人的拒绝之后,还依然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他总对我说:“姚芊那样的女孩子不行!”“她不适合你!”等等。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有一种想要揍他的冲动。但一想到上次揍他他都没有还手时,又有些于心不忍了。他总能很幸运地从我的拳头下逃脱。

我与姚芊分手发生在一个烈日高照的中午。我和她散步于一条林阴道上,见四下无人,我便在她的胸口摸了一把,在我还没来得及细细赏玩时,就挨了她一个耳光。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时,她就大声叫了

起来:

“你妈个×!平时花钱怎么没见你这么大方过?这事你倒挺积极得很啊!”

我觉得自己非常委屈。为了能满足她购物的欲望,我这学期做了五份家教,把钱全花在她身上了。我怎么就不大方了?

姚芊气冲冲地走了。我没有去追她。我们就这样散伙了。

回到宿舍后,娘娘腔又开启了他那破嗓门:“怎么了?兄弟,怎么哭丧着脸?”

“关你鸟事!”

“人家关心你嘛一”声音拖得老长。

“谁要你关心了?多管闲事!”

“是不是和姚芊闹翻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里放出奇异的光芒。

我给了他一个耳光。当着全体室友的面,其他四名室友见我这架势迅速躲开了,各自坐回自己的床上,盯着我和娘娘腔,好像是在参观大熊猫。娘娘腔双手捂着脸,然后趴在床上哭了起来。我也感到很无趣,爬上床,蒙着头睡了起来。

我当然没有睡着,我在床上想心事。我认为事情的发展很诡异。我第二次扇了娘娘腔耳光,他居然又没有还手。

四、玻璃

我的第三次恋爱发生在大学三年级上学期。那女的好像姓牛,或者姓马。当然,姓朱也有可能。我记不太清楚了。我们恋爱全过程耗时还不足一星期,谁记得了那么多?我只记得那女的家里有些背景。她爸是某县的工商局长,她妈在该县审计局工作。因此,我们就分手了。一切都很自然,我似乎也没有为此事而伤心过。高干子弟,咱高攀不起!

大三下学期,我去了云南某乡镇中学进行教学实习。是我主动请缨要去的,因为那地方条件艰苦,一般同学不愿去。而这正合我意,条件艰苦等于是消费水平低。可我没想到的是,娘娘腔居然也去了。

因实习中学住房紧张,我与娘娘腔被安置在同一房间。房间极为简陋:地面坑坑洼洼,墙面没有粉刷过,露出一块块土砖,窗户没有玻璃,我用一个装化肥的蛇皮口袋将之封上。室内光线幽暗,还有老鼠出没。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很快也就适应了。娘娘腔却整天唠叨个不停,先是埋怨条件差,然后就不住地说自己傻,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在忙着收拾房间,他却在一边骂娘。我窝了一肚子火,冲着他大叫:

“谁叫你来的?来了就别他娘的埋怨!实在不爽,你滚回去就是了!”

只见他用袖子不停地擦眼泪,鼻孔不停地吸气,像是在哭。

“哭什么哭?大老爷们,你臊不臊啊?”我没好气地教训着。

袁晴师姐是在我教训娘娘腔正起劲时走进我们的房间的,当时门没有锁。在实习之前我就知道在我将去的地方,有个叫袁晴的师姐在那支教。

袁晴走进屋的第一句话就是:“哟!火气不小嘛!”这话是说我的,但很快她又对娘娘腔说:“习惯了就好了!我刚来时也像你一样,哭鼻子。”

她穿着一身傣族女孩穿的裹裙,皮肤黝黑,这让我怀疑她不是傣族人,而是彝族或者佤族人。但经过一番交谈,我得知她原来是汉族人,家在杭州。她说她以前皮肤一点也不黑,是来这里后才晒黑的。经过仔细观察,我认为她的话可信。因为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眉毛细而弯,睫毛长而翘,眼睛大而有神,鼻孔小而精致,嘴唇薄而红润,鹅蛋脸,身材与真正的傣族小卜哨无异。

袁晴说她已在此地支教一年,她比我们早毕业两年。但询问后,我得知,其实她只比我大几个月。当我说出她只比我大几个月时,娘娘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恶狠狠地瞪了袁师姐一眼。

后来,袁师姐成了我们房间的常客。开始我们只是聊聊天,后来聊厌了就打牌。我们不赌钱,谁输了赢家就用毛笔在谁脸上抹黑。每次娘娘腔都输得很惨,脸上黑漆漆一片,活像《水浒传》里的李逵。他之所以老输,是因为我和袁师姐私下里说好了的,出牌时故意给对方放水。每次看到娘娘腔那张大黑脸,我与袁师姐都笑得前翻后仰,乐不可支。我疑心娘娘腔会羞得要哭,但事实上他没有,而是眼露凶光,愤怒地看着我们。那样子很傻。于是,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我在大三之后,被人称为玻璃,这事起源于实习期间的一次车祸。

那天,袁师姐带我们去参加傣族人的泼水节。地点在该乡的街上。到了之后,师姐说叫我们开心地玩,然后自己赤着脚端着脸盆朝泼疯了的人群中跑去了。因为没有过参加泼水的经验,我的手机和钱包都带在身上的。我担心它们会被弄湿,就远远地站在人群外观看。娘娘腔手拿相机站在我旁边。那些傣族女人个个都湿透了,薄薄的裹裙遇水后几乎变得透明。有几个女的没戴乳罩,乳房挺在胸前像两座碉堡。就在我看得入神时,不知是谁猛地朝我头上泼水。我只得落荒而逃。那些手持装水容器的人们不依不饶地追着往我身上泼水。我无法睁开眼睛,只得用手护住手机,到处逃窜。然后我就被一辆飞驰的拖拉机给撞了。头上血和水混成一片。我动弹不得,脚也受了伤,站不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娘娘腔赶了过来,背着我直往乡卫生院跑。

在卫生院,我依稀听见有人说。必须马上送去县医院。然后,我就失去知觉了。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娘娘腔的怀里,我们在一辆拖拉机的拖斗里颠簸着。意识到还没有到县医院,我疑心自己快要死了,我对娘娘腔说:

“贾小凤,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居然叫了他的名字,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会的!”他紧紧地搂着我,说,“不会的!”声音在颤抖。

“如果……我……死了,帮……帮我照顾……照顾我爸妈!”

“我会的!”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你不会死的!”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全都记不起来了。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右手扎着吊针。娘娘腔趴在床沿上睡着了。我拼命地移动身子,却移动不了,而且一动就疼。我发现自己的左手吊着纱带,右脚打着石膏。这时候,娘娘腔醒了。

“你醒了?”他说,“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啊?”我咬着牙,说,“你一直在这里?”

“是的!”他告诉我,我得了轻微脑震荡,左手脱臼,右脚有两处骨折。我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庆幸,我对他说:

“小凤,别告诉我爸妈啊!”我居然叫了他的名字。还省掉了姓,这真是不可理喻。

“你妈打过电话来,我说你在睡觉。”

“好兄弟!”我使劲握着他的手,以至于全身剧疼。

我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这期间,贾小凤一直陪着我。因为手脚不方便,每次吃饭他都要喂我。在我的记忆中,这以前没有人喂过我吃饭,包括我妈。我觉得对不起贾小凤,我以前老看他不顺眼,还揍过他两次。每次他把小便壶塞到我的根部时,我都会感觉到我的下体勃了起来。

贾小凤每天都会给我端来一罐鸡汤,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他自己却从来不喝。我的手康复了之后,我对他说:“也让我喂你喝口汤吧!”他盯着我看了老半天,像是发现了外星人似的,然后就流下了眼泪,却没有哭出声来。我说:“又不是你被车撞,哭什么?”他拭了拭眼泪,说没什么,然后就接受我给他喂汤。他咬着调羹不肯放,泪水滴到了汤碗里。再后来,我见他老是趴着睡觉也不是办法,就

让他和我一起睡在病床上。他没有拒绝。他睡觉时老爱搂着我。开始我有些反感,后来也就习惯了。

袁师姐每到周末也会来医院探望我。这时候,贾小凤寸步也不离开病床,并且死死地握着我的手。即使到了吃饭时间,他也是叫师姐去买饭,自己原地不动。我觉得他很可爱,袁师姐却说我们在玩玻璃。

五、大四那年

在我住院期间,小风向我讲述了他鲜为人知的身世。

小凤的父亲姓章,是个落魄的酒鬼。在小凤出生的头一天,天下着鹅毛大雪,他父亲像往常一样出去喝酒。酒醉后便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没有起来。第二天早上,小凤出生了。当时家里没有人,是小凤的母亲自己用剪刀把脐带剪断的。为了母子俩的生计,他的母亲受过了不尽的苦楚,甚至当过老鸨。那年小凤十四岁,上初中一年级。他深感母亲的不易,于是改名叫贾小凤。随母姓。

听完小凤的故事后,我哭了。我觉得我的眼泪不足以表达我对他的同情,于是我使劲抱住他。

出院后,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住院期间,我大概欠了小凤二千五百多块钱。其实,如果在医院里,生活稍微马虎点,是不需要那么多钱的,因为医药费那个拖拉机司机给出了的。但小凤在我的生活上却从来没有马虎过。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我好,这钱得还。我把小凤叫到面前,给他算了一下账,并说以后把钱还他。可他却说算了,不用还。当时我拿不出那么多钱,也就不好再坚持,只说了声以后还。

回到学校后,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总觉得空荡荡的。虽然学生宿舍的床并不宽,但却不再习惯。不知怎么的,我开始怀念小凤,怀念他的温柔。或许小凤也有着和我相同的想法,返校后的第三天晚上,他爬进了我的被窝。

以后的日子里,小凤都来和我睡。宿舍里的其他哥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们,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回宿舍,走到门口时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好像在议论什么。出于好奇,我没有直接开门进去,而是停在门外偷听。

“那两个玻璃货真恶心!”一哥们说,声如洪钟。

“是啊,弄得我整晚睡不好。”睡我下铺的哥们说,“他妈的!睡甄雄下铺,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其实,我对同性恋倒没什么偏见。只是他们在宿舍里公开乱搞。我还真接受不了!”另一哥们说,其声音像苍蝇嗡嗡地哼。

“咱们把他们赶出去!他们要是不走,咱们就告诉学校领导。”最后一哥们发话了。此人乃是中文系出了名的愤青,见谁都不顺眼。

“咱们先别这样。我们先和他们谈谈,看他们自己什么态度再采取下一步行动。”声如苍蝇哼的哥们说。

“谈个屁!搞同性恋就是犯罪!是精神病!要不把他们赶走,就等于是在自己身上装了个定时炸弹,危险得很!”愤青室友慷慨激昂地叫着。

我觉得他的话太极端。我与小凤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危害社会的事,哪来的危险?我觉得自己有理由和他们理论一番。

我打开门后,宿舍内顿时鸦雀无声。愤青室友不屑一顾地把头扭向一边,其他室友低头沉默。我说:

“我们怎么同性恋了,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是同性恋啦?这就是又怎么啦?在人类形成之初,同性恋与异性恋是并存的,是一组二元对立。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样,是同时形成的……”

“放屁!”我还没说完,愤青就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听见了。

“哥们儿,先别激动!”我说,“听我把话说完。”

“呸!”愤青甩下一句话,摔门而出。其他室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然后陆续离去。最后出门的是那个声音像苍蝇哼的室友,他出门前还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告诉我他爱莫能助。

室友们走后,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感。我真的不正常吗?他们要是告诉学校我该怎么办?虽然在室友面前,我可以创造一通理论与他们辩论,但学校那里就未必好办了。学校领导可是掌握着大权啊,弄不好这几年大学就白读了!

晚上睡觉时,小凤又往我床上爬。我喝了他一声,说:“下去!回自己床上去!”他一脸惊诧和委屈地看着我,嘴巴成“O”字型。我又喝道:“回自己床上去!”他看了看我,低头下去了。宿舍里静得让人窒息。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不是多余的。第二天,辅导员就把我和小凤叫到了办公室,说是要找我们谈话。辅导员说:“你们要注意影响!都大四的人了,让你们自动退学,我也于心不忍。趁事情还没有闹大,你们要收敛点。自己好自为之吧!别让我难做人!”

对辅导员千恩万谢后,我们走出了他的办公室。我对小凤说,我们出去住,不能让辅导员为难。

找好房子后,我们开始搬迁。在搬迁的途中,我们遇见了姚芊。她把我和小凤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咬着嘴唇盯着我,似笑非笑。我不好意思再和她磨蹭,起步走了。走远后。我听见她放浪的笑声。

搬进新居以后,我和小凤过得很开心。没有人来干预我们的自由。很多时候,我躺在床上,他把头枕在我的肚皮上念诗:

走在寂寞里,走在天上

而阴茎倒挂着

我认为他很有文学天赋,能写出这么绝妙的诗来。后来才知道,这句诗出自王小波的小说集《黄金时代》里的《三十而立》一篇。

大四下学期,所有的学分都已修完,大家都开始忙于找工作。我顺利地考上了云南省的特岗教师。可巧的是,我被分到我实习的那所乡镇中学支教,毕业后去报到。遗憾的是,小凤没考上。他说他打算先回家找找工作,然后接着考,争取来年再在一起。

毕业的头一天,小凤从他的衣箱底部拿出一把刀来,摆在桌上。他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看着那把刀,心里发麻。那是一把农村杀猪时用来捅猪脖子的,木质的刀柄,刀尖锋利,闪闪地泛着寒光。

“这把刀本来是打算用来杀你的!”小凤说,脸上表情很平静。

“为什么?”我问道,浑身都在颤抖。

“这把刀是我在实习时找乡上的铁匠打的。我本来打算用他杀了你之后,我再自杀。”他哽咽了一下,接着说,“阿雄,我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爱上了你!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的爱,所以我只有等。我等你谈完了三次恋爱,见你不再找女人时,我认为自己可能有机会了。尽管这过程中,你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我,还多次当众羞辱我,甚至动手打我,我都没有怨过你!真的,从来没有!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主动跟你去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实习。我只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可谁知,你却与那杭州来的黑狐狸精眉来眼去,还合伙捉弄我。我弄来了这把刀,我要和你同归于尽!我有很多次动手的机会,但不知为什么,我都手软了。最后我下定决心,让你开开心心地过一次傣族的泼水节,然后再一起去向阎王爷报到。我没想到的是,你却发生了车祸。原本我是要杀你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救了你。”

一席话后,我感到毛骨悚然,我假装镇定地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要杀我。有的是机会!”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感谢那次车祸!”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说,“感谢那次车祸把你赐给了我!我知

足了!”

他说完,拿起那把刀,把它丢进了垃圾篓。他说:“让那些往事见鬼去吧!”然后将整袋垃圾连同那把刀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拉着我朝垃圾房走去。

六、假凤虚凰

时间是无情的。转眼就毕业了。昨日还同床共枕,今天却要各奔东西。

小凤离开的时候,我送他到火车站。在月台上,他抱着我的头哭个不停。他边哭边说他会想办法再回云南的。他还说:“阿雄,常联系!节假日抽空来看看我……”上车前,他说了很多,情真意切。火车缓缓离开时,我发现自己的衣服全湿透了。

送走小凤后,我直奔工作地。当时,学校已放假,而新学期尚未开始,显得冷冷清清。校方说让我暂时住在实习时住的那间房子里,以后再调动。

就在我打扫完毕,准备铺床时;袁晴走了进来。我事先并没有通知她我要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她进门后连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问我说:

“怎么回来了?怎么想到来这里支教啊?”

“想你呗!”我不假思索地说,“舍不得你这朵黑玫瑰啊!”

虽然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这样回答了她,但我认定那是一句玩笑话。袁晴听完后,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一圈红晕,很逗,她喃喃地说:“我还以为你是玻璃呢!”我没有搭理她。我讨厌别人说我是玻璃。然后她也就一声不吱地帮我铺床。那情景很有意思,像一对饱经沧桑的老夫妻。

我的到来给这间简陋的房子带来了生气,袁晴也就成了这间房子每日必到的常客。三公、十点半、同花顺……凡是两个人能玩的扑克花样,我们都尝试了个遍,总感觉不好玩。最后,她提出下象棋。这让我眼前一亮。在我看来,会下象棋的女人是聪明的。前面说过,袁晴是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同时又很聪明,那就魅力四射了。

象棋买来后,我们每天至少要杀上十几盘。我老下不赢她,她总取笑我。每输一盘棋,我都会说:“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让你一把!”但事实上,我每天至少要她让十几把。这让我很没面子。

一天晚上,在连输三把后,我发狠说:“你等着,我一定会杀得你人仰马翻、缴械投降!”

“好啊!”她一脸的不屑,说,“本姑娘奉陪到底!”

“要是我下赢了你怎么办?”

“本姑娘愿以身相许!”

“一言为定!”

从那以后,我一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象棋。我并不在乎她是否以身相许,但我受不了她那盛气凌人的傲气。经过一番钻研,我发现她爱使当头炮,下棋时杀气很重。为了破她那一狠招,我特地去了县上的新华书店买了本《梅花谱》。我按照书上的走法与她下了几把,但还是败下阵来。我怀疑她学过《反梅花谱》,而我正好撞在了枪口上。看来,我还得细细地研究她的棋路才行。

我下赢袁晴的那天晚上,天下着瓢泼大雨,雷声振聋发聩。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我发现她下棋虽然杀气很重,却不愿换子。尤其是兑车,她百分之百避免。找到了这个突破口,我信心倍增。为了显示她的棋艺精湛,她让我拿红棋先走。我走了个象七进五——防守棋。当她走炮二平五时,我走马八进七。她马二进三,我炮八进四。她车一平二,我车九平八。她卒三进一,我炮八平七打象。棋面上形成了个换车的局面。她不理我,走另一边的马。我如法炮制,用同样的招式对付她。结果形成了屏风炮对当心炮,并换双车的棋。这样就刚好捏住了她的软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把棋我大获全胜。袁晴气急败坏地叫道:

“你这是什么怪招?”

“不管什么招,能下赢你就是好招!”我笑着说。

“不算!你耍诈!”

“兵不厌诈!”我本想告诉她我没耍诈。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我故意挑逗她说:“记住你的承诺,要以身相许哦!”然后大笑起来。

袁晴看了看我床上的被子,其形状犹如食堂里卖的花卷。然后她说:

“愿赌服输!”说完就低下头,脸上泛起了红晕,像那天我来时一样。

凭良心说,我以前对她的身体没多大兴趣,至多也就是想知道她戴什么颜色的乳罩,穿什么样式的内裤。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下体勃了起来,大有大干一场之势。我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险些蹦了出来。我把她摁倒在床上,用尽浑身的力气撕开了她的衣服,纽扣掉了一床,棋子撒了一地。

事后,她小鸟依人般地把手放在我的胸膛,一言不发。而我则陷入了沉思。我很难相信这是事实,我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噩梦。但这梦是真的。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同性恋吗?怎么和一个女人搞上了?此事越想越复杂,想得我头疼。去他妈的同性恋!

后来袁晴成了我那间小屋晚上的女主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像普通同事那样若无其事,晚上则时而缠绵悱恻地互说情话,时而狂风骤雨似的大干几百回合。

有一天,袁晴手里卷着几幅画走进屋里。她说屋子太简陋了,应该装饰一下。我以为她要贴明星海报,心里暗说她俗气。但结果却让我很满意,她买来的全是风景画和山水画。在所有的墙画中,有一幅很有意思。下面画的是一丛牡丹,而上面则是两只并排飞行的凤凰。我笑着说:“人家都说龙凤呈祥,你怎么弄两只凤凰回来?”

“这叫比翼双飞!”

“LeBbian?”

“你才同性恋呢!”她没好气地说。

“两只母的比翼双飞,不是LeBbian是什么?”

“什么两只母的?一公一母!不,一男一女!”

“凤凰还有什么公的?你别搞笑了!”

听了我的话,她笑得直不了腰,说:“凤凰本来就一公一母,雄的叫凤,雌的叫凰。”

这是我以前从未接受过的知识。如果她的命题成立的话,那我们的生活用语就有误了。人们常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若按袁晴的话说,那为人父母者岂不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做变性手术,成为男人?为了弄清她的话是否正确,我专门找来各种书籍进行考证。最后的结果是,她是对的。

与袁晴好的同时,我经常接到贾小凤的电话。他不厌其烦地说他如何如何想我……那些话说有多肉麻就有多肉麻。除了打电话,他还天天给我发短信,其内容多半是些情诗。想到上次他抄袭王小波小说里的诗句的事,我怀疑他的这些诗也是抄来的。

那年的八月二十八日晚,也就是距离学校开学我正式上班还有两天的晚上,袁晴对我说她以后来我屋的频率将会降低。她说她担心让学生们知道了影响不好。我认为她的话很有道理。

她把头枕在我的手臂上,并用手不停地在我的胸口抚摸着。她说:“我们结婚吧!这样躲躲藏藏、偷偷摸摸也不是办法。等支完教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你老家也行,去杭州也行。你说好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她。我想到了贾小凤,想到了他那忧郁的眼神、他胸前的毛、他跳舞时扭动的屁股。当然我还想到了他那把寒光闪闪的刀,以及他救我命时的急切和他在医院忙碌的身影……

“怎么不说话?回答我啊!”袁晴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你不想娶我吗?”她翻了个身,然后用双手撑起上身,眼睛望着我。那眼神是灼热的,我躲避不了。

“你先借我两千五百块钱!”我狠狠地回答道,并握手成拳玩命似的向墙上砸去。

责任编辑杨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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