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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秦文化的重新审视

2009-05-21李育华王向辉

理论导刊 2009年4期
关键词:民本德治变法

李育华 王向辉

摘要:长期以来,学术界认为秦国在春秋战国时期,是文化落后的。所谓“诸侯卑秦”、“以夷狄视之”,其实这种看法是片面的,秦一直拥有较先进的文化,秦的最终统一,不在于依靠“先军政治”,而在于其先进的文化政治制度,正是这二者的有机结合,才实现了秦代强大帝国的诞生。

关键词:秦文化;德治;民本;变法

中图分类号:K203文章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09)04-0109-02

秦作为春秋战国时代的周王朝分封的诸侯国。本僻居西陲,但最终崛起并且后来居上,迅速统一了全国,在中国历史上写下了极其辉煌的一页。但长期以来,秦被视为文化落后的民族,秦的统一历来的看法是推行“先军政治”,所以秦也被看成是野蛮、落后的文化沙漠。如有学者说:“秦国虽地处西陲,文化积淀不厚,但民风劲拔,勇于进取”,有学者甚至还引用汉儒之论,说秦人“不屑于仁义礼乐的讲究,更无意于驰骋古今的玄思,故人称‘秦国之俗,贪狼强力,寡义而趋利”。但我们认为这些结论都是由于秦帝国年祚短促,人们听到的多是持有偏见的汉儒以及怀有亡国之恨的六国后裔对秦的批评之论而得出的,其观点并不符合历史实际。

秦从“诸侯卑秦,丑莫大焉”成长为一个“振长策而驭宇内”的中央大帝国,无疑是一个历史的奇迹。它的发展和衰亡绝非“强”、“暴”的“先军政治”所能全部解释。

秦人历史悠久,文化深厚,是不言而喻的。

秦人最早的活动中心应该在山东汶水一带。申侯曾经言于周孝王曰:“昔我先骊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谲,以亲故归周。”这个中谲就是秦人的老祖先。由此可见,秦人很早就与位居黄河流域的羌戎部族发生着婚姻关系,因此先天具备了羌戎的游牧性格,但同时它们离先进的文化中心并不遥远。西周以前秦部族并没有太大的发展,只是处在不停地迁徙之中。《史记·秦本纪》表明,秦人的祖先非子大约在西周中期迁徙到今陕西兴平,因为他的部族善于驯养鸟兽,所以被周孝王封到了甘肃西部,成为西周的“附庸国”,秦和周的宗属密切关系,使他得以迅速地吸收周的先进文化,和羌戎的杂处通婚又使得他拥有了彪悍的阳刚气质,因此形成了气质独特的秦人和秦文化。秦的第一步崛起,得益于骊山山下那场本是宫廷政变但却归罪于褒姒的流血事件,周幽王命丧骊山,平王上台后周面临内忧外患,他不得不离开满目疮痍的津镐,前往洛阳。在东迁的过程中,秦襄公因为护送周平王“战甚力”,被封为诸侯。由此秦“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取得了与其他诸侯平等的政治地位。周平王甚至感激地对襄公说:“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在当时的情况下,对秦国而言,无疑是一次重大的发展机遇,很幸运,秦人把它牢牢抓在了自己的手中,获得了周天子赐予征伐的“尚方宝剑”;而且秦的发展空间相当优越,关中,沃野千里,物产丰富,而且有西周四百年左右文化经济开发的基础,虽然经过犬戎之乱有所损坏,但根基犹存。这些因素无疑成为秦以后走向强大的文化基础。

众所周知,周人拥有当时最先进的文化,关中是当时全国文化、政治、经济中心。周文化的核心内容是“德”与“礼”。德是规范执政者和民众之间关系的,是民本思想的依据;礼是规范执政者集厨内部关系的,是制度文化的先声,秦人正是在发展中充分吸收了周人的德文化和礼文化而迅速强大起来的。李学勤先生曾经指出:“秦代年祚短促,然而秦人的制度实际渊源有自,秦国的兴起,本在宗周废墟之上,其秉承西周传习之处,反较关东六国为多,从考古学对秦文化的研究,已可窥见,秦的制度,很多地方都来自《周礼》。”

在一些文献中还不乏对这一看法的有力支撑。秦文公时期,秦就颁布了法律,“初有史以记事,民多化者”,秦人很早拥有了历史意识,说明其文明程度得到了提高。而且这个时期秦先后在军事上战胜过春秋霸主的强晋,可见从始国之时,秦就发展很快,到秦穆公的辉煌时代,秦人的文化就已经处于同时代的高水平了。

秦穆公为了强国,非常重视选拔人才。他任用贤能百里奚、由余、公孙枝、孟明视等,表现了大政治家的宏大视野。李斯曾撰文赞颂这位秦人领袖的求贤若渴,说他“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枝于晋”。任用百里奚的故事最有文化启发意义,百里奚本来是虞国的大夫,虞亡后,沦落为可怜的奴隶,秦穆公慧眼识珠,用五张羊皮把他赎回,并且委以国政。

另外,秦穆公还是个用人不疑、勇于承认错误的君主,在与晋国崤之战失败后,“秦军匹马之轮无反者”,损失惨重。穆公并没有治罪最终被俘遣返的统帅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而是认为这次战略决策是自己的错误,是自己不听贤能蹇叔忠告的结果。他的悔恨之言记录在《秦誓》中,《秦誓》也成为选贤任能不拘一格的宣言书,穆公坚持“不以一眚掩大德”,“遂复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两年以后,孟明视率军在彭衙之战中又一次战败,穆公仍然用人不疑。次年,孟明视终于“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镐”,为崤之战中死难的秦军祭祀安魂。

穆公奉行积极友好的外交政策,他和强邻晋国通婚,“秦晋之好”广为传颂,他先后护送晋惠公、晋文公回国,还多次主导参与了“尊王”的军事政治活动。穆公可说是儒家所称颂的君子,讲求以德服人。当时晋国国君晋惠公,本是秦穆公支持上台的,但是他回国以后食言而肥、过河拆桥,还出兵攻打秦国。后来晋国遇到了灾荒,秦国不但没有趁机报复泄愤,而是爱怜民生,积极援助晋国赈灾。

秦穆公重视德政,因此得到了人民的广泛支持。《吕氏春秋·爱士篇》中记录:“初,穆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逐得,欲法之,穆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结果在秦晋韩原大战中,当时穆公被围,情况危殆,突然冲出三百野人,死命击退晋军,救出穆公,并且使得战场形势瞬间逆转,秦军大获全胜。

正是由于穆公重贤任能、勇于改错、用人不疑,积极吸收了周人先进的德治思想,顺应了历史发展的潮流,促进了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使得秦的国力迅速增强,因而能够“兼国十二,开地千里”,自己也成为春秋时代的五霸之一。马非百先生曾经高度评价说:“秦人异日统一之基,实自穆公建之。”

秦走向强大还有自身文化性格上的原因,如秦人诚信重诺的品德和尚武勇敢的精神。史书记载,一些人曾经非议秦穆公死时令大臣奄息、中行、鍼虎从死,认为这很残忍。《诗经·黄鸟》被认为是抒发了民众的惋惜之情。其实“从死”开始于很早的原始社会,而且一直在中原各国盛行。废除这种制度正是秦人最早做出的贡献。秦献公“止从死”的颁布是中国人权史上不朽的篇章,也是秦德政思想的体现。秦穆公时代从死的三人,都是秦国的贤能,他们的从死可能是践行承诺的行为。应劭说:“秦穆公与群臣饮酒酣,公曰:‘生共此乐,死共此哀。于是奄息、中行、鍼虎许诺,及公薨,皆从死,黄鸟诗所为作也”。另外,荆轲为谋求刺秦,曾面见亡燕秦将樊於期,“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樊於期没有愤然拒绝,而是毅

然自刎以报答太子丹的恩情。这无不证明秦人以生命实践承诺的守信精神。

秦人尚武之风形成于秦人与周边少数民族的长期融合和斗争中,在秦发展早期,秦人私斗盛行。孝公时期,商鞅变法之所以规定“严禁私斗”,与秦人尚武之社会风气不无关系。随着变法中奖励耕战政策带动的“勇于公战而怯于私斗”局面的出现,秦人尚武习俗逐渐上升为一种民族精神,这种精神对以后秦国统一大业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诗经·秦风·无衣》就表现了秦人不仅强悍,而且有患难与共的精神品质,所以秦军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是相当惊人的。《史记》上说:“秦,带甲百万。”战场上的秦军竟然袒胸赤膊,索性连铠甲也脱掉来战斗,正所谓“秦之彪悍,天下莫不震恐”。

秦人文化上的发展与其创建的当时比较先进的文化制度有密切的关系。商鞅变法,是秦国能够坚持不懈、兢兢业业前行的根本原因所在。如果说秦人文化先进以穆公为代表,那么,秦的文化制度,则是商鞅的历史功绩。商鞅变法,是完备的政治体制改革,由此使得秦走上了彻底的封建化道路,在列国中,秦国是从旧制度嬗变完成转型最好最成功的。所谓“汉承秦制”,正说明秦的政权虽然被推翻,但是它的政治文化制度依然牢不可破。

战国时期,各国都进行了变法,其中吴起在楚,李悝在魏,申不害在韩,乐毅在燕都,一度让这些国家强大起来,但是人亡则政息,没有一个国家能像秦国这样永久坚持。这种坚韧的精神非常独特,大概和秦人文化中勇于进取、奋斗不懈的性格相关,但也和秦文化一直淡化血缘,重用客卿有关。

春秋时期,秦无强族宗室,鲜见秦国公子政治活动的材料,这与其他诸侯国形成了鲜明对比。孝公即位以后,更是继承先祖的求贤若渴。“于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史记·秦本纪》记载了他的招贤令说:“诸侯卑秦,丑莫大焉。”因此他强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商鞅唯有和孝公谈论霸道,而非王道才能够吸引孝公。正说明了秦国的尚贤何等的热烈急迫。商鞅实施变法,新法的核心是奖励耕战及其强化国家权力。由此给秦国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国力得以空前增强。我们从以下例子就可以窥见一二:公元前354年,与魏战于元里,斩首七千,夺取少梁;前352年,攻魏,魏兵举城而降,次年,围固阳,魏兵又降。前340年,秦军联合赵、齐进攻魏国,商鞅亲征,此战俘获魏军统帅公子印,迫使魏国“割河西之地献于秦以和”。并且把国都从安邑迁移到大梁,以避秦之锋芒。魏国并非弱国,秦孝公以前,魏一直是战国七雄中的霸主,在商鞅变法后。秦国一次次在军事上战胜强劲的对手,正说明了秦国称雄局面的到来。秦国士兵在战场上几百年前赴后继,英勇杀敌的主要动力源于客卿制度和军功制度,通过努力,普通士兵可以晋爵。商鞅变法设计的二十等军功爵制,及其客卿制度,是一种激励机制,他通过奖励军耕,打乱了原来的“非贵族无所芬华”的旧社会秩序,得以为秦招揽大批的外来人才,冲破了血缘宗室的束缚。这样就有效促进了社会阶层在等级和空间上的合理性流动,使得秦国由此一直保持着生机勃勃的发展动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秦的强大,商鞅确立的政治文化上有效的激励机制是功不可没的!”自孝公以后,“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而怯于私斗,乡邑大治。”“商鞅虽死,而秦法未败”。秦国出现了一个新的社会阶级——军功地主集团,从而比较彻底地完成了封建制度的转化,而这种转化在当时正是最先进的政治制度文明的建立。

总之,秦人经过不懈的努力,到战国初年已经成为“七雄”中最具实力的强国,荀子曾经亲自到秦国考察,在《强国篇》中,这位儒学大师写下了他的亲身见闻和心理感受,指出秦的强大是历史的必然:“其固塞险,形执便,山林川谷美,天才之利多,是形胜也。入境,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佻,甚畏有司而顺。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俨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朝闲,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是所见也。”

荀子看到了秦文化的积淀之厚,由衷地发出了“非幸也,数也”的感叹。秦的统一,诚如李斯在《谏逐客书》中所言的,正是秦拥有“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的博大胸襟,以“上善若水”的虚心之态对外来文化兼容并包的最终结果,而不是传统认为的完全依靠了暴力。

责任编辑:陈合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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