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国 戴着镣铐跳舞
2009-05-21薛芳
薛 芳
在金志国看来,青岛政府多年来在用人上按照市场机制去做,但由于企业的股权结构没有变化,因此企业发展的原动力一直没有解决
4月末的青岛,红瓦绿树,碧海蓝天。上坡、下坡,穿梭于桃红柳绿之间,热情的的士司机也会聊几句本土的话题。对他来说,每天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下班后,让儿子用塑料袋打来青岛啤酒,吃点海鲜。
的士师傅关于青啤的记忆似乎停留在青啤命运的这个转折点上。8年前,时任青啤总经理的彭作义在青岛的石老人浴场因心脏病发辞世,而接下来的事情他似乎知道不多,但这并不妨碍金志国以青啤少帅的身份出场。
金志国的青啤8年,充满了悖论,保守还是稳健,青啤的发展路径一度充满争议;剖析这种争议,来源于青啤的国资身份,它很难出现激进的企业家;而更深一个层次的问题是,从企业家的职能分析,这只是过渡的身份,自己养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从情感的角度来看,颇为悲怆。
争议中前行
在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的青岛市八大关,一栋依海而建、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别墅内,记者见到了金志国。接受采访的金志国,谈到感兴趣的话题,他会忍不住笑,眼神里透着调皮。很容易联想到多个公开场合,这位五大三粗的山东大汉都曾经扭着腰肢,唱着“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他唱这首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流行的歌曲时的表情,喜剧效果十足。
这些都是金志国的一些外化的显现。整个访谈的过程中,金志国偶尔也会流露一些复杂而悲怆的表情,但仅仅是一瞬间。这些时刻,表露了这位青啤少帅艰难前行之路。
2001年金志国从彭作义手中接过接力棒时,青啤这艘大船开始掉头。1996年到2001年,青啤共并购了47家啤酒企业,曾经创下一周之内收购两家企业的纪录,而青啤的品种数量也上升到1000多个。整个2002年,青啤才并购了两家。
与上一任彭作义相比,金志国似乎趋于“保守”。但金志国的风格是当时青啤的状况决定的:2001年的中报显示,公司负债比率高达56%,而且在关键的现金流方面,如果不考虑融资,已经连续两年为负数。
喜欢进攻、个性张扬的金志国此时埋首于青啤的低调整合。一度,这位少帅似乎消失在媒体的视野中。最初上任后的4个月,他在全国转了个遍,除了现任营销总裁严旭,他把8个事业部的老总换掉了7个,47家啤酒厂的总经理换了20多个。
当然,一些问题不是通过换帅就能解决,对于青啤这家国企来说,依然有一些计划经济的痕迹,诸如市场部门的人不懂得销售啤酒之类的现状。因此,金志国在上任之初,很容易发火,毫不客气。据说,在开工作会议时,谁说得不明确,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叫那个人停下来,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在管理上,金志国很偏爱那些“有个性的人,甚至是很偏执的人”,包括现任营销总裁严旭、西安的刘晓波等。
金志国悄然转变着青啤。上任一年多的时间,重塑团队、进入台湾市场,并将22.5%的股份出售给世界最大的啤酒制造商美国Anheuser-Busch公司。
接下来的时间,用金志国自己的话说,是把一袋子土豆先变成几个土豆,最后再变成一个土豆。那段时间,业内甚至笑言,金志国每年都会进入各种媒体年度人物之类的候选榜单,却由于缺乏爆炸性新闻,每次都会止步于前15名之外。
不仅仅是媒体的导向太过功利,在青啤的管理层中,也有对金志国“保守”的抱怨。在股市最疯狂的时候,因为阿猫阿狗似乎都从疯狂的股市中赚钱了,金志国却无动于衷,专注于企业现金流的管理,为此,管理层抱怨过很多次。
对金志国来说,那是冒险,因为上市的江浙企业,利润的2/3是非主营业务外的收入,从股市、楼市来的。
“2007年的9月份,在股市最疯狂的时候,我觉得冬天已经开始发出信号了,青啤的融资在2008年的3月份,这时候冷空气已经来了,青啤赶上最后一班车,拿到了15亿的一个低成本融资,”金志国笑着告诉记者。
保守的背后
尽管金融危机证明了金志国的稳健,堵住了青啤管理层的众说纷纭,但在业界看来,金志国掌舵后,竞争对手华润已经在全国布局中走到了前列。
翻开青啤的历史,我们或许更容易理解金志国的保守。
青啤成立于1903年,是中国为数不多的拥有国际知名度的民族品牌。1993年,青啤在上交所发行A股,并在香港作为内地第一家公司发行了H股,两地上市,但由于未能有效地应对洋啤酒和国内同行新锐的冲击,青啤经营情况一落千丈。
这种情况,甚至让时任副总理的朱镕基也大动肝火,他说:“中国在世界上真正叫得响的名牌只有青啤和龙井茶,一定要保住这两个品牌,谁砸了这个品牌,就严肃处理谁!”
当年,就是在这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压力下,青岛市委权衡了3个月后,李桂荣和彭作义临危受命,分别出任董事长和总经理职务。在彭作义挂帅青啤的日子里,先后把47家啤酒企业收于麾下,使得青啤率先完成了全国战略布局。
这样一种自上而下的强大压力一直高悬着。因此,还未接过权杖的金志国内心也是充满了矛盾,在极端的自信里似乎又揣着极端的不自信。
接任青啤总经理前,青岛市委组织部找他谈话,征询他对公司继任者的看法时,他直率地说 :“能接青啤的班的人,只有我,这个时候就别客气了,我就是青啤唯一合适的人。” 而上任之初,他的不自信也一览无余,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甚至说自己的能力和青啤总经理的角色不符。
时至今日,谈到那段日子,金志国脸上的表情颇为凝重,为什么知难而上? 他给记者的答案是整个青啤管理层对他的信任。竞争对手华润对金志国上任的评价是:他懂得啤酒。
中高层对金志国的众望所归,竞争对手的尊重也并非毫无由头。
成为青啤的总经理,金志国也有自己的赫赫战功。19岁进入青啤,从一个洗瓶工做起,做过车间主任,厂长助理等职位。他曾用3年时间把亏损2400多万元的青啤集团西安汉斯公司发展为年利润7800多万元的盈利大户。
彭作义在生前曾对金志国说,“老金,你天生就是一个干一把手的料,也是个优秀的助手,但你未必是一个优秀的副手。”
与彭作义持相同的观点的人不在少数。彭作义去世后两天,2001年8月3日,青啤召开了紧急高层会议,就青啤总经理的人选,在高层之间进行了一次投票,有60%多的人把票投给了金志国;后来,青岛市国资委觉得不大妥当,又在中层之间进行了一次投票,结果是70%的人把票投给了金志国。
而接任之后,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企业高居不下的负债率以及管理上的松散,这些都让他选择了“保守”之路。
体制的镣铐
金志国承认他是戴着镣铐的舞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舞得不好。从2001年销售收入52.7亿元增长为2008年的157.81亿元,晋升为世界啤酒前八强。现在的金志国,在他临海的办公室里,他更多的体会则是来自哲学层面的东西——管理上的归一。
喜欢老庄哲学的金志国有一个习惯,“冷眼看盛世”。老庄的超然于世的哲学观,或许可以让金志国得到心灵的平和。当然,这并不是说已经成功的他没有困惑。他对记者坦承,企业发展的原动力问题没有解决。如此看来,当年导致青岛现象出现的一个因素似乎又成了束缚制约青岛现象发展的一个瓶颈。
当年青岛市委、市政府大胆启用年轻干部,海尔的张瑞敏、海信的周厚健、颐中的蒲强、澳柯玛的鲁群生,都是在35岁左右担纲重任,这成了青岛的“五朵金花”产生的一个必要条件。
在金志国看来,青岛现象出现的一个因素是政府的管似不管,双星的汪海干了30多年,海尔的张瑞敏20多年,海信周厚健也都是10年以上;另外一个因素则是企业家的收入是年薪制和股票分红。
在金志国看来,青岛政府多年来在用人上按照市场机制去做,但由于企业的股权结构没有变化,因此企业发展的原动力一直没有解决。
根据青岛各个上市公司2008年的财报,青岛啤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金志国年薪为113.8万元,海信电器总经理刘洪新年薪为87.23万元,青岛双星董事长汪海年薪为74.78万元。与动辄曝出国字头高管的天价年薪相比,这几位企业家的付出和得到显然不成正比。
金志国说,“一个飞机有多大,配备的发动机就应该有多大,但是它在控制你的发动机的同时,还要求你把飞机做大。刚开始,小飞机配一个小动力,匹配,经理人也很满足。当飞机做大了,负荷也就大了,但是它不给你增加动力。”
金志国有解决的方案,他仍然以比喻的方式给出了答案。“737成了747了,但它还是737发动机。我思考我自己解决吧,我可以换油,原来80号的油换成93号的油,我把这个功率做出来,功效做出来,所以我对我的经理层实行一个市场化的动力机制。”
时至今日,金志国的年薪是50万以上,而他对麾下的管理层,则通过实行年薪制来提高员工待遇。
“我要把标准提起来,我可以牺牲我一个,因为我受体制的约束,我无法改变我的动力,但是我有权改变我用什么型号的油,我给我的经营团队增加这种市场化的动力。”金志国如此说。
如果从现有体制的维度来看待金志国,他说的话似乎也不是一种大而化之的官方言辞,至少解决体制镣铐的焦虑表露无遗。
过渡性企业家使命
2008年6月,老董事长李桂荣退休,金志国接棒。董事长这个职务对于金志国而言,是一个需要适应的新角色。这对喜欢足球的金志国来说,是从前锋变成了守门员。
问及金志国是不是完全适应这个新职位了,他笑着对记者说,“为了让现在的管理层不依赖我,也为了让自己不去做具体的管理,所以,我总是安排自己出差。”
金志国升为董事长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创中国上市公司首例,宣布“首席独立董事制度”,进行自我削权。首席独立董事将代表各个独立董事把意见反映出来,形成独立董事个人影响力、制衡力所达不到的效果,目前这一制度还在进行技术层面的完善。
金志国想得很明白,“因为我本身就承担着这样一个使命,是在青啤转型当中的一种过渡性企业家,是一个变革的引领者,变革是需要承担风险的,但是我宁愿自己去承担风险,也不让企业去承担风险。”
金志国把青啤视为生命,不同生命会有不同的命运。有的是悲剧,有的是喜剧,有的是正剧。有熟悉青岛企业家群体的人士对记者说,金志国、张瑞敏、周厚健注定了是一种悲剧。
拿联想来比较,同为国际化的品牌,联想由于股权结构的安排,它的命运在较大程度上掌握在柳传志手中,但青啤却不是。
这些似乎都是发展中的桎梏,但金志国一心向上。
“我离去的时候,下一任一定是靠机制产生的,只要这个机制在,换了谁他都要延续;所以说当我离去的时候,才是真正检验我现在建立的系统和创新的机制是不是有效的时候,这是我对青啤可持续发展的一种历史性的贡献。”金志国如此说。
没有人知道,金志国离去后,青啤会如何。唯一清楚地是,金志国正在现有的体制安排下,尽量扮演好过渡性企业家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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