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有跪的好处

茅家梁

最近，四川泸州市合江县的一所职业技术学校的某女生，因上课时玩弄头发，被外语老师训斥后不满顶了嘴，外语老师遂将此事状告班主任，班主任一怒之下罚全班同学下跪。六十三名学生除四名没跪，五十九名学生齐刷刷地在木凳上跪了近二十分钟。（2009年4月7日《成都商报》）

五十九位，这个规模比起前年的包头三千学子浩浩荡荡跪拜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实在是太小儿科了。有所不同的，后者是李阳在“疯狂”途中建议（或曰号召、引领、倡导）的；而四川的大专生却是因“连坐”而被罚跪，总不该是心甘情愿的吧？

跪，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的，我们的老祖宗历来跪坐不分。人们又称“跪”为“跽”，也就是两膝着地，挺直身躯。这是变动的坐姿。《史记·范雎列传》说“秦王跽而请”，是指原来坐着，为表敬意抬起屁股跪在席上。如同当今下属上班偷着玩电脑，恰逢上级视察，便站起来谄笑作答一般普通。管子在他的《弟子职》中，要求学生听讲的时候，“危坐乡师，颜色毋怍”，即朝着老师端坐，脸上没有愧色。这种“危坐”与“跪”能有多大的区别？

早就有学者以为：“天地君亲师”还是应该跪拜的，传统的礼仪风俗不能废弃。除此以外的跪拜都属于“歪门邪道”，都有违反现代社会道德价值观念之嫌疑。这种“部分跪拜合理论”，倒真有点“假洋鬼子”的味道。跪有跪的好处，有甚不好说的？

那五十九名下跪学生，包括那名对记者诉苦喊冤、自认为“这样做太伤自尊了，太过分了”的女生，确实是聪明人。面对娥眉倒蹙、凤眼圆睁的班主任，乖乖地下跪，难道不是息事宁人的好办法？也不能说“居然没人敢于反抗”，毕竟还有四位哩，他们在表达自己凛然不可侮的气概之后会怎样呢？“出头椽子先烂”，蔑视师长的家伙能有几个逃脱被穿玻璃小鞋的厄运？

“连坐”式的罚跪，虽说充斥了陈腐，然而大家的脑袋上时刻都用马鬃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出错，怕自己倒霉又连累他人，岂不引人发噱？

早期的实验，为以后踏上社会习惯遭遇尖锐的痛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前些年，郑州有个癌症患者住不起医院，后来在某报的帮助下，困难得到了解决。当该报的记者再去采访他时，夫妻双双跪拜不起，结果那个记者也跪在地上，在十余分钟的互跪时间里，这位年轻的记者硬是以这种姿势完成了采访。据说是“为了体现一种公平平等，体现一种道义”。这么一跪，报纸的发行量上去了，“记者的人格得到完美的体现”，在我看来，恰似一场滑稽而笨拙的对“感恩”的道德反裹胁。谁说“下跪书写的更多的是与屈辱相关的符号”？我好几次读到关于交警恳求市民配合疏导交通而向人家下跪的消息。跪有跪的好处啊！

这会儿我自然想起了家族中百年方出现一个的新科探花。茅“探花”虽是“季军”，却只捞了个在太常寺卿管辖下的小角色，干一点祭祀礼乐时献帛进酒的小差事，于是骂名列其前的状元、榜眼“膝生胝为求荣”，骂考官恩师是无知和卑鄙繁殖出来的私生子，骂世上虚伪的屈膝、虚伪的谦逊。

某日，皇帝亲自祭祀先师，屈膝跪拜以示尊师重道，大概也是为了表示“此事与他人无干”，允许这新官儿可不弯一下膝盖。而这位祖先却“啪啪”一甩马蹄袖，对着人家的“先师”叩头如捣蒜，膝行而前。“龙颜大怒”，两个膀粗腰圆的侍卫将他拎到半空推出殿外。他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标准的“Z”。罢官还乡，倒在士大夫中颇有威望，后来没有多久，他又被召回京师，捞了个巡盐御史的肥差。

原来，当时虽说是“抗旨”，皇帝面有微愠，心里毕竟是高兴的。在场的有几个官儿真的不跪了，他们看着皇帝陡然比自己矮了好大一截，马上就感到犯了个非常不该有的错误——集体轻薄。皇上的“客气”万万当不得自个儿的福气。不消几日，他们都被打发到穷乡僻壤去了。茅“御史”并不是人家肚里的蛔虫，却早已看透了“面有微愠”的圣上。他十分感激那两个“侍卫”，没有他们的戮力相助，根本显不出自己的“执著”与“忠诚”。好多年之后，我的父辈还在传颂着这位祖先的机灵——“跪有跪的好处！”

据一个游泳教练说，经常练跪可以牵拉踝关节的韧带，增大其柔韧性，游泳的时候才能像鞭子尾部一样抽打有力。诸君看看！这又是现代科学啊！

题图 ／ 愚之诚 ／ 洪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