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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财富增长“疑似”借助不平等

2009-05-12何谦

凤凰周刊 2009年32期
关键词:凤凰经济学全球化

何谦

“慢下来吧,不要那么快,我们必须让这个清晨持续下来。”疲倦的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想起了西蒙和加丰科(Simon and Garfunkel)所唱的一句歌词。

前行在贫困、不平等、环境恶化、全球化这些荆棘中,76岁的阿玛蒂亚森无法将思考停下。

阿玛蒂亚·森是印裔,哈佛大学经济学和哲学教授,1998年获诺贝尔经济学奖,被称为“经济学良心”。近日,阿玛蒂亚·森带着“装满思考”的行李来到了北京。《凤凰周刊》在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和北京大学经济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的先后协助下,对其进行了专访。

凤凰周刊:现在,中国政府最关心的是GDP和财政收入的增速,在政府看来,如果不能保证8%的速度,很多事情没法做。您觉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同样值得迫切关注的?

阿玛蒂亚·森:不应把发展视为GDP的增长或人均收入的提高,应该以自由看待发展。自由首先是人的实质性自由,比如免受贫困、疾病、饥饿的能力、权利、过程和机会。为使人的实质性自由变为现实,还需要五个方面的自由:政治自由、经济条件、社会机会、透明性保证和防护性保障。

在全力进行普遍性经济扩张时,我们有必要给予社会底层以特别的关注。金融危机中,受到失业威胁、缺乏医疗护理的家庭因遭到经济和社会的双重剥夺而遭受打击尤为严重。

现在中国对人民的生活开始给予更多的关注,有了更多的公其设施和社会服务来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

凤凰周刊:有舆论认为,中国4万亿元刺激经济政策导致了“国进民退”。您是否把经济不公的评测作为经济和政策评估的主要指标?

阿玛蒂亚·森:经济萧条时候,在非常局部的意义上,凯恩斯主义的刺激政策能够是我们的救星。尽管凯恩斯非常关注如何增加总收入的问题,但是他对财富和社会福利分配不公问题的分析,却相对较少,对社会服务相对忽视。

现在我们要关注一下与凯恩斯同时代的对手庇古(Arthur Cecil Pigou)的看法,他在当前的重要性被严重低估了。正是他率先把对经济不公的评测作为经济和政策评估的主要指标。

凤凰周刊:这些年中国在对绝对贫困人口进行攻坚的同时,相对贫困问题也凸显出来,这其中与不平等有多大干系?

阿玛蒂亚·森:贫困与不平等联系密切。贫困不可避免地具有相对剥夺的性质。因为贫困不是单纯由于低收入造成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基本能力缺失造成的。

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的收入增长非常快,以至于人们几乎没有注意到中国在其他领域进步得相对缓慢。在对市场经济的信任引导下,中国取消了全民医疗保健制度,健康保险不得不由个人购买。由于这一转变,中国在人均寿命等方面增速放缓。即便在中国的总体收入急速增长的时候,这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而当中国经济急剧减速的时候(正如现在的情况),它便注定要成为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近些年里,世界基尼系数上升,中国收入增长的城乡差别是其中的重要原因。我的一个重要的观点是,中国收入持续增长的巨大成就似乎是通过加大不平等来实现的。

而要消除贫困,促进平等,就必须从拓展能力的角度来推进自由。事实上,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甚至更有必要关注那些贫困人口的发展权利的剥夺问题,而不仅仅关注收入贫困问题本身。现在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全球范围内日益增长的公共讨论中只关注消除贫困,而不关注不平等问题的趋势。

凤凰周刊:金融危机发生后,部分中国人对资本主义制度产生了批判。如何看待这种“反思”?

阿玛蒂亚·森:金融危机后,很多人开始寻找一种被称为“新资本主义”的替代方案。但我们当下需要的不是一种“新资本主义”,而是一种对旧有观念的新理解,比如亚当斯密的观念,他的观念中有很多一直被我们可悲地忽视了。

斯密的《国富论》阐释了自由交易是如何通过生产专业化、劳动分工和充分利用规模化,从而极为有效地促进经济繁荣。但事实上,市场运行的早期提倡者们并没有把纯市场机制看作是一种独立的、完美的运行体制,他们并不认为利润驱动就是所需的一切。斯密的经济学分析根本不是把一切交给市场机制的“看不见的手”。他不仅支持国家在提供公共服务方面的作用,比如教育和贫困救济,而且还深深地关注可能存在的赤贫和不公正现象。斯密认为,市场和资本需要来自其他机构以及纯粹利润追求之外的价值的支持。

可惜的是,现在人们对斯密的印象似乎只有“看不见的手”。随着充斥着衍生物的二级市场和其他金融工具的迅速发展,与交易相联系的道德和法律的义务及责任在近些年来已经变得难以辨认。所以,面对危机,我们需要找回斯密、庇古,而不应是凯恩斯。

凤凰周刊:这几年中国经济转型过程中,中国主流经济学家被网民抨击为“替资本说话”。这是主流经济学还是经济学家的错?

阿玛蒂亚·森:主流经济学在实证分析中想到的是交换主体的逐利动机和行为,受限于一种理性经济人的逻辑假设,而与弱势群体的经济生活已无实质性关系。

经济学应该关注的是现实的人,关注人的生活质量。在历史上,经济学是作为伦理学的一个分支发展起来的,这一事实对于理解经济学的本质至关重要。

如果经济学关注的是真实的人而非被狭隘的描述方式扭曲或抽象化了的人,则经济学研究不仅与人类对财富的追求直接相关,而且与人类对财富追求之外的目标相关。经济学与伦理学的这种天然关联规定了其不可逃避的责任,就是在财富创造目标之外,经济学应致力于评价与增进自由、公正及人文关怀之类的更基本的目标。

凤凰周刊:目前印度哪些经验值得中国借鉴和思考?

阿玛蒂亚·森:现在很多人在谈论中国模式、印度模式、韩国模式。我觉得这是一种不恰当的方式。我从不相信什么固定模式。

从竞争角度看待中印两国,这是把全球性的沟通与理解的实践沦为一场赛马。人们应该问的一个问题是,中国和印度之间相互可以学到什么,而不是谁将会超越谁。

印度需要更多地向中国的经济增长、扶贫成就学习,而中国也应向印度学习关于公共交流和民主的经验。

这次来北京探讨的一个话题是贫困和儿童营养。现在印度在全国实施了一个公共项目:提供熟制的中间餐给入学学生。发放午餐包可以增加学生来学校的吸引力,更加集中注意力学习,而学生在学校里一起吃午餐,使他们在社会价值方面可以更好地趋同,创造均等化的社会。印度在这方面做得比较成功,我认为中国可以借鉴印度在这方面的做法。

凤凰周刊:每当有全球性经济首脑峰会举行时,场外围总有反全球化的示威。如何看待这种“背反”?

阿玛蒂亚·森:很多人确实想把已经铺开的“全球化”地毯再卷回来。人们抱怨的主要原因不是全球化和环境恶化之间的关系,而是在其他的方面,从某种角度上讲就是分配的问题。我们的确得问一下,全球贸易带来的益处是不是遍及所有的人类,对于这些利益的分配是公平的吗?如果不看到公平和正义,就没有办法全面理解环境问题。反全球化的论点是重要的,但这是在支持促进不断扩大基础教育、医疗健康和土地改革以及增加小额贷款的可获得性意义上才重要。

对于反全球化者“减少世界贸易”的主张,这不是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如果说同样的人口不是生活在城市当中,而是在乡村铺开,对交通的需求肯定是更高而不是更少,总的污染程度不见得就会变得更低。

凤凰周刊:欧美通过科学话语和法律机制的建构,成功地将“东西问题”和“南北问题”替换为全球环境话题,进而通过对发展中国家的“道德”威慑来为其新能源集团服务。如何看待这种全球化下的“强权”?

阿玛蒂亚·森:这里面存在的争论还是一个公平和正义的问题。要强调一点的是,在任何领域双方都可从合作当中受益,不论是贸易,还是环境等。比不进行合作来讲,总是有很多可替代选择的方案,能够让各方受益。环境问题最终需要转向全球性的环境协议,但是不同的合同却使得我们的义务有不同的分割。如果将一些配额机械地强加在某一些国家上面,而没有去考虑这个国家的发展进程、需要去扶贫的努力以及是否有能力和财力去使用环境友好型的技术,那么,强加这种配额是愚蠢的,也是不公平的。

但我也对历史公正论的论调持怀疑态度。正如中国和印度现在经常抱怨欧洲和美国在消耗全球共有物方面的做法造成的影响,我想在未来的某一天非洲很多国家也有理由质疑中国、印度、欧洲、美洲过去大量消耗全球公共资源的做法。气候问题上,20国峰会要远远地比8国峰会更具代表性,尽管如此,20国峰会也不能够很好地代表穷国。

双方采取批判式的逻辐推理方式,现在社会中被非常多地使用。但批判性的全球推理必须包含考虑公平和公正,包括在全球来实现公平和公正以保证未来能够实现一个合理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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