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阿布格莱布监狱当狱警
2009-05-11潘晓凌
潘晓凌
阿布格莱布自然成为伊拉克反美武装最集中的袭击目标。加之阿位于三个村落之间,时不时地,会有一个火箭筒或迫击炮从某个村子打进来。一次,一枚火箭筒命中一个正在修的囚犯楼,削掉一角,还把一个战友的头盔削去,在他的脑袋上划了一道口子。
2003年臭名昭著的美军虐囚事件发生后,阿布格莱布成了伊拉克最敏感的地方。我们这拨驻扎军队,包括一个工程营、一个炮兵营、一个工兵营等,就是为了制约领导人的权力。此外,部队每周起码开一次座谈会,反复强调“七项纪律八大注意”。那往往是我们的“瞌睡会”。
狱警分内警与外警,内负责监管关押人员,外负责防御,每人一天工作13个小时,凌晨两点至下午两点倒班,中间交接一小时。
在押人员从抢劫偷窃到宵禁期间出来找牛的,无所不包,关押人数最多时高达6000人。阿布格莱布根据嫌犯的危险程度设置了五个营房。一营的管制最宽松,一个牢房可关30-50人,他们白天可以踢足球、打排球;五营则是一个个单间,通常用来关押恐怖分子,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老老实实呆着。
营房全是帐篷,原是美国大兵的军营,后来我们发现伊拉克的监狱条件好,便将其改装成军营,将帐篷区改造成现在的阿布格莱布。
别以为从这座帐篷监狱越狱是件容易的事。帐篷四周围了7层铁丝网——一层铁丝网加一层钢筋混凝土水泥墙,再一层铁丝网加一层更高的水泥墙。此外还有瞭望塔,每名狱警随身携带218发子弹,即便是6000人同时越狱,我们每人也能对付100个嫌犯。
我们没遇到越狱的,双方之间的“斗智斗勇”倒天天上演。每个月都有狱警被打,袭击者在点名时躲在厕所里或别的什么阴、暗角落,猛地朝搜寻的狱警袭击。阿布格莱布不乏这样的亡命之徒,他们将付出极大的代价。我们会将这家伙从第四营到第一营逐次各关一个月,每到一个营,他所在的狱友统统不得打球、抽烟,大家便把怒气全发到他身上。我们要做的,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从来没有受到袭击,因为伊拉克人对中国人的印象不错,在他们看来,中国人到伊拉克只是来做生意,让他们一起有钱赚,不像美国人,把他们平静的生活搅得支离破碎。
阿布格莱布自然成为伊拉克反美武装最集中的袭击目标。加之阿位于三个村落之间,时不时地,会有一个火箭筒或追击炮从某个村子打进来。一次,一枚火箭筒命中一个正在修的囚犯楼,削掉一角,还把一个战友的头盔削去,在他的脑袋上划了一道口子。
晚上,我们经常能看到一枚又一枚闪光弹在附近村落发出橙色和白色的光,我们呸道:“全是狗屎!”
我不想在这狗屎地方送命,尽管我参军是因为我热爱军旅生活。我不需要拿青春换国籍,参军之前,我已是美国籍。我们营有一个菲律宾人就是绿卡兵——在美国,持绿卡者便有资格参军,连续服役五年且赴战场执行任务,便可入籍。
我们对绿卡兵战友没有任何歧视,在基层部队,每个人都靠本事吃饭,靠能力赢得尊重。在美国,哪有什么本国人、外国人,主流和非主流,它就是一锅大杂烩。但在领导层,身份是最重要的,比如军队军事军情局就不招绿卡兵。因此,绿卡兵至今官不至下士。
从伊拉克回到美国后,那个菲律宾战友如愿以偿拿到了美国国籍,还请大家喝了一晚上酒。我也从现役调入后备役。美军要求预备役军人每个月定期做体能测试。跑步、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如果不合格,将会受到降级、扣工资等处分。保持良好体能是必须的,如果美国进入战时状态,上前线的是我们这些老兵,而不是刚入伍的新兵。
其余的时间,你爱干嘛干嘛。美军工资不高,一年四五万,相当于普通工薪阶层收入。但福利很好,如高额免税保险、大学奖学金、医疗保险。
我现在麻省州立大学念旅游管理,我天生是一个“在路上”的人。但我和其他华裔美国大兵没有联系,美国也没有华人战友会,主要是人数太少。当了5年兵,我只碰到一个同胞。毕竟,当兵绝对不是个热门选择,尤其近年战争频繁,美国一度出现征兵荒。能拿到美国绿卡的华人都非平庸之辈,谁愿意用生命做押注?
正因为如此,美国社会对大兵非常尊敬,正因为我们这些志愿兵,他们不必将自己的儿子送上战场。我穿着军装走在大街上,经常会有人过来握住我的手:“感谢你对美国和我们所做的贡献。”
我不忌讳向国内的朋友说,我是一个为美国打仗的美国大兵,我在法律上是美国人,为它而战无可厚非;同时,我还是一个中国人,但我的身份丝毫不妨碍我热爱中国。
不过,如果我爷爷还在世的话,不知会发生什么。这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解放军也许会惊呼,天哪,我的孙子竟然成了美国大兵!逃不掉的食物链
朴小佛
有一次我无意中踩死了一只正在搬运食物的蝼蛄,周围没有人,我便蹲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它健壮的两条前腿还在颤抖,但是柔软的腹部却一片狼藉。我不知道它的家庭、妻子和女儿、餐桌,以及没有食物的窘迫,不知道它邻居的议论和它母亲的号啕大哭。我想到从什么时,候我们开始忘记了忏悔,感受不到自己屠杀的罪孽深重?
其实有很多时候,我们是可笑的,我们的惊讶,叹息,以及鄙弃,在很多沉默窥视的生命服中无比肤浅。
一条狗在仓皇躲避你的柴棒的同时在心里暗笑你的势利人生;一只苍蝇冷冷地注视着你把它的朋友放在吃完的饭菜中赖账;同时一只鸟,站在公园的树上,微笑着聆听,你对情人说天荒地老;甚至一只蟑螂,怜悯地思考你在洗澡间里面对镜子的惶恐,是因为赤裸的丑陋还是因为岁月的如水流逝?
它们肯定会怜悯我们不自量力的欲望,怜悯我们被生活扭曲的脸,怜悯我们对失败的惶恐和对琐事的过于关注,怜悯我们再也无法像它们那样欣然面对永久的消亡。
我曾经在一个报社做过一段时间的热线记者。我们无谓地看着血泊中的民工在镜头中沉默不语,看着他们破碎的头颅,从绞肉机里拖出的身体,我们拥有的只是可笑的恐惧和恶心。只有苍蝇伏在他们的身上。我愿意相信那是一种默哀甚至哭泣。
甚至后来这种频繁的死亡也被我们所厌倦,我们宁愿去关注一只生长着三条腿的牛犊,或者宠物狗的保养。我们不愿意想那汗血后面的故事。
不愿意想那个民工的爱情和理想,他,也曾看见过这个世界的阳光,他把自己畏缩成一只苍蝇或者一只仓皇的老鼠,然而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人们对死亡的白眼。我看见他慢慢起身,细致地擦拭每,一处血污,转头向我,说,你只愿意为一只蝼蛄的意外死亡伤心落泪吗?我惶然地摇摇头。
我认识一个美食家,经常眉飞色舞地对我说起各种肉香的区别,他吃过活割的驴肉,吃过烤牛眼睛,吃过活蹦乱跳的虾,吃过头尾都能动弹的活鱼,他最喜欢烹饪饮食类节目,崇拜那些分析各种动物吃到嘴里有什么感觉,咽到胃里有什么营养的评委。他看到每一种生物,第一个念头就是思考它的做法和味道。
他看不见鹿的温顺、鸽子的宁静以及狗的忠诚——任何美好圣洁的事物最终都会被他切割,吞咽,然后化成一个饱嗝一个屁——他浑身布满了各种生命留下的怨恨,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奇怪的气味,血液中流淌着来自各种动物尸体的脂肪粒。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吃过猴脑后幻上了神经衰弱症,耳朵里总是响着那只被堵住喉咙的猴子诅咒般的呓语,脑子里总是它睁裂了眼眶而流血不止的眼睛,他在几次失败的自杀后离了婚,踏上了去高原的路,他从西藏界开始磕长身头,后来便杳无音信。
他在上路前问过我,你……知道什么叫天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