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师徒哭“沙僧”

陈忠华

2009年4月12日上午，一则令人震惊的新闻突然在网上出现：82版电视连续剧《西游记》中沙僧的扮演者闫怀礼于这天上午10时20分因肺部感染，医治无效，在北京世纪坛医院去世，享年73岁。这个消息令广大《西游记》迷扼腕痛心，更令在《西游记》中扮演孙悟空的六小龄童肝肠寸断。回想起与闫怀礼当年拍《西游记》以及之后相交的一幕幕往事，他的眼泪如决堤的湖水般涌出。

师弟与大哥

六小龄童是由其父亲六龄童推荐进《西游记》剧组的。在此之前，该剧导演杨洁原本想找武术演员来演孙悟空，但后来考虑到武术演员也许不会演戏，便请“南猴王”六龄童为其推荐合适的人选。六龄童便推荐了自己的小儿子六小龄童。

令六小龄童尴尬的是，他“师弟”猪八戒的扮演者马德华、沙和尚的表演者闫怀礼不仅比他年长很多。特别是沙僧的扮演者闫怀礼竟比他大23岁，属于叔叔辈的人了，但他却不得不在戏里“颐指气使”地叫闫怀礼“沙师弟”。想到闫怀礼比自己父亲六龄童小12岁，心中有着很强传统观念，也很尊重长者的他每每在剧中“呼来喝去”地对待闫怀礼后，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闫怀礼，1936年7月24日生于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县，1952年参加工作，1958年考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自此走上艺术生涯，曾先后在《年青一代》《智取威虎山》《红岩》《渔人之家》《红心虎胆》《蔡文姬》《王昭君》《伊索》《针锋相对》等多部话剧中扮演重要角色。闫怀礼人特别好，亲切随和，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六小龄童眼睛近视，有700多度，怕导演杨洁知道这个秘密后“解雇”他，他一直谨小慎微地隐瞒着此事。但这事最终还是被杨洁知道了：有一天在拍摄一场武打戏时，摄像发现六小龄童的眼睛总是很难聚焦，似乎不在状态，于是杨洁便一遍又一遍叫重拍。但一遍遍重拍后，六小龄童的表演并没有什么改变，后来还突然把一个与他对打的演员打伤了。这下便惹恼了杨洁：“猴子，你今天是怎么了？表演时眼睛迷离，还把人打伤了？你是不是有情绪啊？”

见导演有些生气，六小龄童吓坏了，慌忙解释：“我没情绪啊，我挺开心的！”

见杨洁在责问“大师兄”，“沙师弟”闫怀礼连忙出来解围：“‘大师兄好像是感冒了，所以拍戏的状态看上去就不是很好了……”

“不是不是！杨导，我状态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今天眼睛有些看不见……”六小龄童嗫嚅着说。

“你眼睛怎么看不见了？是生病了吗？”

这时六小龄童才将自己眼睛有700度近视的情况告诉给了杨洁——本来六小龄童每天都戴着隐形眼镜拍戏，但那天因为感觉难受，便没戴隐形眼镜，没想到“原形毕露”了。

见此情景，闫怀礼连忙对杨洁说好话：“‘大师兄的戏演得非常好，虽然他隐瞒自己的近视眼不对，但他戴上隐形眼镜还是能够演好此角的，之前他所扮演的孙悟空不是一直都得到你的表扬吗？”

但杨洁听了闫怀礼的话后却面无表情。见状，“唐僧”迟重瑞、“猪八戒”马德华也为六小龄童说起好话来。但是杨洁仍然没有说话。

这时，“沙师弟”闫怀礼又举例说：剧组在拍火云洞时，虽然六小龄童开拍前贴身穿了一件防火石棉衣，外面罩着用水浸湿了的猴衣猴裤，但置身于烈焰熊熊的“孙大圣”、咬着牙坚持做完各种规定的表演动作被工作人员从火中拉出来、扑灭身上的火苗时，却因为身上的凝固汽油涂得过多，猴脸烧得变了形，眼睫毛也被火烧没了……

就在闫怀礼滔滔不绝地为六小龄童说“好话”之时，杨洁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我没说什么呀，我也觉得猴子演的角色挺好的，正因为他以前戴着隐形眼镜还演得这么好，所以，我若有所思是在自责呀：猴子有近视眼我却不知道，看来我对演员们关心还很不够啊！”

听了杨洁的话之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六小龄童却对闫怀礼非常感激：沙僧总是沉默寡言、随和低调，任劳任怨。师徒四个人在发生内部矛盾时，多亏了他从中斡旋和协调。

在现实中，关心自己最多的也是“沙僧”：六小龄童在拍从炼丹炉里钻出来的时候，双脚先是站在炼丹炉上，没想到炉上的铁圈被火烤红了，他的脚一下子被烫起了两道棱，钻心地疼。这时，身材高大的闫怀礼连忙跑过来，抱起他便朝医疗点跑。

唐僧师徒四人，就数孙悟空和马接触少。在《三打白骨精》里，六小龄童却要和马合演一段感情戏：悟空被唐僧错怪而赶回花果山前，他和八戒、沙僧告别，又和马“交谈”一番。但戏里的马不是小说中的神马，而是一头普通的马，不仅不会演戏，还差点对试图与他“交谈”、长着一张猴毛脸的六小龄童咬上一口，它根本不买这位已经卸任的曾经的“顶头上司”“弼马温”的账。

在这种情况下，闫怀礼硬是又成了六小龄童与“白龙马”之间的和事佬，他教“孙悟空”用玉米粒去“收买”马，增强亲和力。果然马与六小龄童的“关系”慢慢得到了改善。在正式拍摄时，六小龄童假装摸马，另一只手却把玉米粒送到马的嘴边，并趁马嚼玉米粒之机，把自己的毛脸贴在马脸上抒起情来，再三“叮嘱”要“照顾好师傅”。后来他驾起筋斗云走了，没吃够玉米粒的马还伸长脖子跟着走了两步，一副不愿意离别的样子，跟剧本中的要求一模一样，最终顺利完成了拍摄任务……

自此之后，六小龄童对闫怀礼的感情就成了对兄长、对长辈的感情交汇在一起的感情了。

“沙师弟”的病

很多人并不知道，《西游记》中的“太上老君”“西海龙王”“千里眼”“牛魔王”等大大小小20几个角色都是闫怀礼所演。

在拍《西游记》续集时，由于闫怀礼已经62岁，考虑到剧中时有打斗，担心他在表演时吃不消，剧组便将沙僧的扮演者换成了年轻的刘大纲出演。

在拍《西游记》之后，闫怀礼还在电视剧《三国演义》中饰演大将程普、《蔡文姬》中饰演单于、《詹天佑》中饰演袁世凯、《大明宫词》中饰演宰相裴炎、《铁齿铜牙纪晓岚》中饰演陈辉祖、电影《倚天屠龙记》中出演金毛狮王……但敦厚诚实、任劳任怨的沙僧无疑是闫怀礼留给人最深刻的印象。虽然六小龄童与闫怀礼拍《西游记》后彼此在一起的机会少了，但是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反而更深了。

在拍摄《西游记》时，闫怀礼虽然年纪最大，但他的身体却是最好的。拍戏期间，他每天早上都会去跑步，打球。每年他从五一节开始就穿短裤，不到十一国庆节，他都不用穿长裤。有一次在新疆拍戏的间隙，“师徒”四人准备去看电影，那时雪大得电影院都关门了，很多人穿毛衣还冻得发抖，但穿着短裤的闫怀礼却不感觉冷。他的怪异打扮甚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视他为怪人。当师徒中另外三人解释了闫怀礼穿短裤的原因之后，人们才打消了心中的臆测，对他棒棒的身体竖起了拇指。

但闫怀礼的鼻子却不是特别好，嗅觉很差，这个看来不起眼的毛病却给他带来了致命的后果：1993年夏，他在河北拍摄电视剧《俏罗成》时，剧组的人用敌敌畏驱赶苍蝇、蚊子。在房间里，别人都出去了，他因为闻不到气味却一直在房间里看书。在拍摄过程中日复一日，导致他吸入了过量敌敌畏。此后，闫怀礼体力大不如前：平时做起来并不费劲的事，现在做起来也很吃力了；不仅经常咳嗽，还总气喘。

2004年，闫怀礼感到肺部尤其不适，上医院一检查，医生告之他的肺部已经纤维化，并且已经到了晚期。

2005年9月的一天，闫怀礼和往常一样到小区的会所里游泳，这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运动。看着泳池里的碧波，一个漂亮的入水，70岁的他跃进池中。闫怀礼刚一下水，浑身就难受不已，呼吸急促，咳嗽气喘得很厉害，他赶紧出水，但已面无血色，虚汗直冒。在会所服务员的帮助下，他被搀扶进了社区老年诊所，结果体温表显示他正高烧39.4摄氏度！

闫怀礼得病之后，他的老伴冯美莲照顾他可谓无微不至，吃饭、喝水、洗澡、洗衣等等都是老伴为他做的。老伴早晚还带着他到湖边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多年的健康就这样消耗殆尽，闫怀礼久久无法释怀，常常陷入对过去的回忆中。想当年拍《西游记》时，自己肩上挑着担子爬山也依然如履平地，他就感到很难受。虽然身体状况一落千丈，但生性乐观的闫怀礼还是没有因为“蜂窝肺”而失去对生活的信心。

自从闫怀礼得病之后，六小龄童便时常打电话问候他，给他带好吃的东西，还尽量抽时间、买上礼物去闫怀礼家看望。

2007年，六小龄童与人筹划拍了一部名为《吴承恩与西游记》的电视剧，原本打算请闫怀礼再度出演沙僧。但由于闫怀礼身体的原因，最终没能演成。虽然是自身的身体条件不允许而不能重演沙僧，但闫怀礼心里还是觉得挺遗憾的。

2008年12月30日，六小龄童与迟重瑞、马德华、刘大刚师徒四人相聚在中国人民大学，参加由安徽卫视、光线传媒等单位携手奉献的大型盛会《国剧盛典·回响30年》颁奖典礼。在典礼现场，《西游记》当选国剧30年最具影响力电视剧，六小龄童也被选为国剧30年最具影响力人物之一。由于当时闫怀礼身体不好没有参加这次盛大的颁奖晚会，拿到“国剧盛典”奖杯之时，六小龄童便想将它拿去给病中的闫怀礼看，因为他觉得这个奖杯是他们师徒四人共同努力得到的。但是那段时间他在忙着拍摄《吴承恩与西游记》，所以一直没时间去看闫怀礼这位跟自己如同亲兄弟的“沙师弟”兄长。

生日变祭日

由于闫怀礼肺部坏死的气泡越来越多，当时间进入2009年后，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2009年4月2日，他再次感冒，并因高烧被送住北京世纪坛医院呼吸科重症监护病房。虽然当时他的体温烧到了38.9℃，但经过一晚的输液治疗，还是渐渐恢复了正常。但不幸的是，4月9日，他又开始发高烧，病情急转直下。

4月12日早上7时许，六小龄童刚刚起床，便接到了闫怀礼夫人冯美莲打来的电话：闫怀礼情况危急，想在临终前师徒四人再聚首一次。接到电话后，六小龄童一边打电话通知马德华和迟重瑞，一边立刻赶往世纪坛医院。

赶到医院后，得知闫怀礼住在住院部大楼12层41病床时，因为等不及电梯，他干脆一路小跑上到12层。到病房后，他看到闫怀礼已经神志不清，在挂着氧气瓶抢救了。看到六小龄童后，闫怀礼的夫人便跟闫怀礼说：“你‘大师兄来看你了！”这时，虽然闫怀礼已不能说话，但眼角却落出了两滴大大的眼泪。

接到六小龄童的电话后，“唐僧”迟重瑞连忙赶往医院，见戴上呼吸机的闫怀礼正大口喘气，似是回光返照，他顿时就有了一种心碎的感觉，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悲伤，趴在闫怀礼耳边轻轻说“闫哥，‘师傅来看你了，闫哥啊，你别走啊……”虽然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他却悲伤得无法坚持说完。

本来，前两天刚参加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从台北回来时，六小龄童打算与迟重瑞、马德华一起于4月10日下午两点半去看“沙师弟”的，但闫怀礼的夫人觉得闫怀礼当时病情还比较稳定，怕影响他们的工作，希望晚几天去。没想到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的病情变得这么严重。

迟重瑞和六小龄童见了闫怀礼后，闫怀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没有了呼吸，就这样，他的艺术生命永远停留在了2009年4月12日10时20分。

在一片悲伤的哭泣和号天抢地的呼唤声中，六小龄童和迟重瑞与闫怀礼的夫人、儿子一起帮闫怀礼换上了他生前最喜欢穿的衣服。

接到“大师兄”说“沙师弟”不行了的电话以后，马德华立刻起床往医院赶，但是路上交通太堵，当他赶到医院时，闫怀礼刚刚去世5分钟，马德华心里自责不已，只是5分钟啊！5分钟的时间差让他们兄弟阴阳两隔！马德华手扶了扶闫怀礼的下巴，声泪俱下地说：“沙师弟，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话未说完，便痛哭失声。谁知当马德华一声“沙师弟”的呼唤，闫怀礼的眼睛再次落下了两滴对这个世界无限留恋的眼泪，并渐渐闭上眼睛。

随后，师徒三人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敬献了花圈，供上了水果。

巧合的是，4月12日是六小龄童50岁生日，原来，有不少他的影迷——“童丝”准备给他大庆一下的，他也准备大庆一番，但是现在他心里却只有悲伤与烦躁，最终取消了这个生日庆祝会，并在自己的博客上对“童丝”道了歉。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生日竟然是“沙师弟”的祭日！

面对这个噩耗，六小龄童决定，今后他再也不在4月12日这天过生日了！

为了纪念闫怀礼，六小龄童打算写一部书，讲述当初拍《西游记》时的很多幕后的故事，其中还会专门用很多篇幅来写闫怀礼，用这个方式来纪念他。

闫怀礼在4月12日凌晨两点多时，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并向家人交代后事，希望自己去世后一切从简，不给别人带来负担。闫怀礼夫人冯美莲想遵循闫怀礼遗愿，只办一个小型的亲友告别会，但六小龄童却坚持说服她一定要给闫怀礼办一个追悼会：“闫怀礼在全国有那么多喜欢他的观众，他属于艺术，也属于所有喜欢他的人，所以我们一定要为他好好办一个追悼会来送他最后一程！”在六小龄童和迟重瑞、马德华共同劝说下，冯美莲同意了给闫怀礼举办追悼会。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在这几句脍炙人口的《西游记》主题歌的歌词中，描写老成持重的沙僧挑着重担、牵着马风尘仆仆走来的形象虽然相对于唐僧、悟空和八戒，显得有些默默无闻，但是闫怀礼却表演得成了经典，且给广大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因而在他去世之后，广大观众纷纷对他表示了怀念与悲伤的心情，更有大量网友在网上留言，祝他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