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水笔

沈文阳

上学期的语文期末试卷陆续传了下来。苏秦拿到试卷的时候不禁叹了一口气。默写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第四段因为漏了一句话，所以在评分栏的默写一项中添了一个醒目的“0”。选择和阅读做得不错，只是在文言文上又栽了一个跟头，11分的总分只拿了7分。再翻到作文，30分的满分拿了26分，准确说是24+2，不知那2分是怎么多出来的。苏秦的语文总分是83，全班第一。

苏秦的同桌陶茜也拿到了试卷。苏秦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陶茜默写满分，只是选择题稍稍逊色，作文也是24+2。她的语文总分也是83，和苏秦并列第一。看到各自分数的时候，两个女孩都笑出了声，当然是很小声的那种。

在大家拿到卷子后的议论纷纷中，讲台上的刘老师的脸越拉越长，直到班长喊安静的时候全班同学才从“闲话家常”中回过神来，大家心里都知道：刘老师要发作了。刘老师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老师”，就像自古以来商人大多眼里只有钱，刘老师的眼里也只有分数，“分数决定一切”应该是他的座右铭。如果把他的脸色变化与成绩的起伏在同一直角坐标系中画成折线图，绝对完全重合。

刘老师咳嗽了一声，然后推了推眼镜。他没有马上分析试卷，而是再次唠叨了他的看法：“同学们，这次我们班成绩又是倒数！想当初是谁信心满满地说宁死不倒数？可是呢，天天背诵的默写都有人没拿分！”苏秦的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你们毛躁的心什么时候可以静下来？做选择和阅读的时候总不能仔细分析，有的同学连基本的字音判断也会出错，这样的分丢了多可惜。”这时，陶茜的头和苏秦的头差不多在同一水平线上了。“最可惜的就是字，语文考试又不是草书考试，你们也比不上怀素、黄庭坚。还有语文考试要用黑笔书写，这是规定，中考过去还没一年，怎么都忘记了？不用黑笔是不加书写分的。”如果允许的话。苏秦和陶茜的头还可以更低。她们都是用蓝色的水笔答的题，但她们都有2分的书写分。

苏秦瞅了瞅自己的笔袋，里面的确不见黑笔的踪影，有的只是各式各样的蓝色水笔。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黑笔在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净的蓝色水笔。她往陶茜的桌上看了看，陶茜眨着眼说：“不用看了。我也没有。”大概是在那场盛大的考试——中考结束时，大家都摆脱了老师的叮咛，把不属于自己的黑色留在了考场，就像极力摆脱黑色的初三一样，大家的头上终于有一方碧蓝的天。可是，黑色不甘寂寞，它们在俘虏老师的心后再一次卷土重来。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苏秦拉着陶茜去了文具店。苏秦在黑色水笔柜前驻足，仔细地挑选着。“好久不用黑色的笔了，又要慢慢习惯了。”苏秦转过头说这话的时候，陶茜在另一边选水笔替芯。付钱的时候，苏秦才发现陶茜手中所有的替芯都是蓝色的。“茜茜，拿错了吧？要买黑的呢。那2分的书写分可是运气，不要冒险啊。”

陶茜固执地笑笑，“我还是比较喜欢蓝的。”

一个月在忙碌的学习中飞快地过去，苏秦的黑色水笔已经写完了很多支，她也开始买替芯，她只买米菲的黑色替芯，就像陶茜一直以来买的都是米菲的蓝色替芯。

班里的所有同学都在用黑色水笔写作业，感觉像回到了初三。为了遵守考试的规则，大家在老师的“威逼利诱”下都当起了乖孩子。整个班只有陶茜还在用蓝笔写作业。她的语文成绩一直不错又加上是课代表，刘老师从不对她大声说话。为了这事，刘老师还找她谈过话，他几乎是低声下气地求陶茜：“考试的时候不要任性就好了。”这些都是陶茜后来对苏秦说的。苏秦转着黑笔听她说完这些话时，感觉到了只属于陶茜的骄傲。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下来了。语文的最高分是苏秦，又是83分，陶茜比她低了3分，位居第二。苏秦看到陶茜的卷子时就明白了，骄傲的陶茜依然用了蓝笔考试，但幸运女神并没有再次眷顾她。她第一次从第一名的宝座上摔了下来。刘老师的脸色很好，讲评卷子的时候还不忘开几个玩笑。班里的语文成绩上升显著，喜悦把一切都遮盖过去了。

晚自习的时候，苏秦从抽屉里取出两支黑色水笔替芯，递给陶茜，“茜茜，这给你。”陶茜从书堆中抬起头，接过笔芯，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埋头看书。笔芯被好好地放在笔袋里。

在苏秦写完不知第几根黑色笔芯时，陶茜还在用蓝笔。苏秦给她的两根黑色替芯保持原有的姿态躺在笔袋里。苏秦早知道会是这样。陶茜是个较真的女孩，就像她在宣布不再喝可乐的那一刻后，就真的没再碰过它。

期中考试悄然而至，陶茜的笔袋里仍然只有蓝笔，还有那两支苏秦送的从未启封过的黑色替芯。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陶茜拿到语文卷子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欢笑。她高兴地将试卷递给苏秦看。83分，全班第一。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她又可以骄傲地说话了。

中午从食堂出来的时候，陶茜拉着苏秦去了文具店。陶茜买了一整盒的黑色替芯，就像苏秦当初那样。走出文具店，她打开盒子，抽出两支递给苏秦。

“那是我最后一次用蓝笔考试。从今天起，我要开始用黑色水笔了。

苏秦并不惊讶。妥协有时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在某些事上终究要放下那份较真与固执，只是有个时间差而已。

两个女孩子相视而笑。■

发稿/庄眉舒 zmeishu@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