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送花娃
2009-05-08诗秀
诗 秀
或许是生在山乡的缘故,每次深入山区,总会涌出一种倦鸟归巢般的激动——是那种孩提时特有的天真无邪的激动,偏巧我又有一段在山区支教的难忘经历。
刚来支教不久的一天,面对放学后简陋空旷的教室,我倚着讲台寂寞地想心事。“吱叭、吱叭”,一阵刺耳的声音隔着玻璃脱落的窗户传进来。我抬起头,只见学校土墙的拐角处站着一位约摸十三四岁衣衫褴褛的男孩,他拎着羊鞭赶着几只羊,一手还捧着一束不知名的野山花,眯着些微红肿的眼睛朝我友善地笑着。
“我晓得,你是新来的老师呐!”他不停地眨着眼睛说。
哦?我有些愕然,他说话时眼睛似乎偏离了对象,而且眨得过勤。我走近窗前,仔细打量着他:刚敛起笑容的五官稍嫌拥挤,瘦削的脸颊泛着深山人特有的红晕。看得出,他既缺乏营养,又晒多了太阳。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念书了吗?”我问。
“我叫祖二娃,就住在对面山后。”他一边答话,一边走近窗前,向我递过那束显然经过精心整理的野山花,然后匆匆转身赶拢羊,很快消失在黄昏雾掩的大山背后。
这是我初次结识二娃,谈不上印象深刻。因为初来乍到,耳闻目睹此类家境贫寒的山里苦娃的事例太多。但此后几天,我渐渐熟悉的破旧不堪的讲台上几乎每天都会摆放上一束野山花,这不能不令我时常想起长得有些难看而心地善良的二娃。
从学生处约略了解二娃的家境后,我决定做一次家访。虽然他已经辍学,而且之前并不是我班里的学生。也巧,在蜿蜒泥泞的山道上,老远我就望见打柴下山的二娃,他背柴的藤篓上还捆着一束鲜艳的野山花。早已气喘吁吁的我,忙迎上去招呼他一起就地坐下。
“老师,喜欢吗?这是豆菊花,山上很多,爸爸说它的根可以治眼病咧。”他用因劳作过度而粗裂的双手捧过花说。
“真漂亮,老师很喜欢。”他的纯真使我顿生怜悯。我一边答话,一边顺手拂掉沾在他汗淋淋乱发上的草屑,问他:“想来学校念书吗?”
不料,一句问话竟使他鼻翼一抖,眼圈一红,嘤嘤地哭了起来。
安慰了好一阵后,二娃从柴篓里颤抖地拿出两本破损的课本和一本歪歪斜斜写满作业的本子让我看。接过沾满汗渍的书本,我的心一紧,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不由得泪水夺眶而出。面对这样一个倔强地与命运抗争、做梦都想读书的山里苦娃,我还能说什么呢?
在往二娃家的路上,我得知了他辍学的原因。除了父母年迈体弱、家里一贫如洗外,更主要的是他患了严重的眼病,他看不清黑板、写不了作业。
这一夜,在这宁静得虫声如歌的山里,我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入眠。我想的不止是二娃家的空徒四壁、破败不堪,想得更多的是像二娃一样因家贫而辍学的众多孩子。他们如饥似渴的求知眼神,不时地咬噬着我脆弱的心。我要尽全力帮助他们。
此后,二娃成了我资助复学的第五位学生。尽管主要靠听上课,但他学习很刻苦,完成作业十分认真,成绩很快位居前列。为了鼓励他的好学上进,我除了每天到镇上买来食品,给这些中午从不吃饭的孩子们充饥外,还特意添上一个花瓶,把二娃每天带来的山花插上,端放在讲台中央,让陈旧简陋的教室也拥有一份美丽。
随着暑假的到来,我的支教使命即将结束。我按原计划带二娃上巫山县城治病。辗转几家医院,均收效甚微,二娃几乎完全失明了。正当我心急如焚时,我任教小学的师生们在收到我的求助信后,举全校之力,并募集社会捐款,筹齐了二娃的治疗费用。
带着初步恢复视力的二娃去看重庆朝天门码头时,望着他在沙滩上迎着太阳奔跑,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些灿烂的山花……■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