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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挣扎的《激流三部曲》

2009-05-05

山花 2009年8期
关键词:鸣凤沈氏姨太

刘 艳

《激流三部曲》所反映的是“五.四”爆发以后的新时代。“五.四”运动对人们尤其是青年的思想冲击很大,很多青年男女勇敢地冲出家庭,走向社会,去追求自由。但是,象梅、瑞珏、鸣凤、婉儿等女性却被扼杀了,成为了美丽的流星,过早地殒落了。巴金通过对女性悲剧命运的描写,表现了深切的同情和悲愤,并向垂死的制度发出了“我控诉”的呼声。

巴金塑造了形形色色的悲剧女性形象,大致可分为三类,其中有丫环鸣凤,婉儿,倩儿等、少奶奶梅,瑞珏,枚少奶奶、再者是属于地主阶层的老一辈妇女如周氏,张氏,沈氏,陈姨太等。巴金抱着一种解剖社会的人生态度仔细描绘了这些女性的悲欢离合,人生的血泪史,心态的畸形史。

在等级森严的高公馆里,婢女们总是被当作会说话的工具,供主人驱使和污辱。鸣风,婉儿,倩儿三人的遭遇便是下层妇女悲剧命运的缩影。鸣凤的一生不乏是多灾多难的,她美丽,聪明,从小失去了母亲,被卖到高公馆,从而开始了她那备受凌辱折磨的苦难生活,就象她的人身没有丝毫自由一样,她的心灵也被套上了枷锁。她爱上了三少爷慧,她在纯洁的爱情里找到了忘我的快乐,但是,她对三少爷只能远远地遥望,尤如遥望那天边的月亮。仅凭高老太爷一句“吩咐”,就要把她当作礼物送给六十岁的冯乐山做妾。她没有接受主人的这种“恩典”,而以她唯一可能的方式——投湖自尽——保存自己的清白,向封建社会的统治者发出了血泪的控诉。鸣凤的悲是那个社会造成的。她身为奴隶,就没有人身自由,更没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鸣凤死后,婉儿则又被当作礼物送给冯乐山,过着忍辱负重的生活。

鸣凤,婉儿,倩儿三个婢女的命运构成了下层妇女命运的总和。如果说,鸣凤,婉儿的命运还带有一点偶然性的话,那倩儿的命运则纯是奴婢的必然。倩儿是四房克安家的婢女,当她病重垂危时,王氏认为是“小病”,值不得“大惊小怪”,更不值得请医生,她甚至向觉新说,“死了也是我花钱买来的丫头,用不着你来担心!”倩儿死后,王氏只吩咐:“送给慈善堂去掩埋就是了。”巴金对照地写出了那群被贱视的“下人”的同情和义愤。翠环和绮霞为倩儿的死掉下了同情和哀悼的泪,热心地为倩儿准备了后事。汤嫂气愤地背地骂王氏:“……她哪辈子修得好福气,居然也做起太太来了……倩儿也是你的丫头,伺候你这几年,从早忙到晚,哪件事情不做?就只差喂你吃饭!……等你二辈子变猪变牛,看老娘来收拾你……”

悲剧就是通过对美的毁灭来表现美的崇高与丑的可憎,从而给人们强烈的震撼。如鸣凤,在所有被残害的女性中只有她,表现出决然的反抗,蔑视这个封建社会的“权威”,第一个违抗礼法森严的高府最高统治者的旨意,以一死表示对万恶腐朽制度的悲愤抗议!然而鸣凤死了,不免是一种悲。巴金不仅对下层妇女的不幸予以深切的关注,而且把笔触深入到封建大家庭内部,揭露旧家庭“在崩溃的途中它还会捕获更多的‘食物牺牲品”。即使是封建地主阶级的大小姐、少奶奶也幸免不了。她们虽然没有也不可能被打骂,但是,长期深锁闺房,不见阳光,尤如那笼中的金丝鸟,被当作男人的玩物,不免也是一种悲。更可悲的是,几千年的“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封建文化和伦理观念的长期熏陶,使得这些大小姐和少奶奶甘心屈于命运的安排,养成了她们善良、温柔的美德,但更多的是呈现出懦弱、逆来顺受、不思反抗的性格,这也从本质上造成了她们必将成为封建社会的殡葬品。

梅和瑞珏是神权,族权的牺牲品,她们从不同角度互相印证,互相补充。梅的婚姻是极为不幸的,由于八字和觉新不合,加上他们的父辈在牌桌上的龌龊,互相拿孩子的婚姻向对方报复,结果造成了梅的悲惨夭折。而瑞珏似乎在婚姻上应该算得上是“幸运”的,然而“血光之灾”的迷信,整个家庭的威逼,使她同样也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而蕙呢,则可以说是穿裙衩的觉新,她对一切都逆来顺受。她的父亲周伯涛是一个被封建礼教弄得头脑僵化的固执冷酷的怪物,而她的丈夫郑国光又是一个心灵萎琐,智能低下的“当代名儒”,在这两个老朽的嘎嘎作响的齿轮中间,蕙的青春和希望被碾得粉碎。从此,她便“没有想像,没有幻梦,没有希望,没有憧憬”,蕙的心已枯萎。婚后不久,蕙因小产病危,婆家顽强偏狭,不准请西医诊治,理由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怎么好在你那地方下手,不要羞死人吗?”又一个年轻的生命被扼杀,成为没落家庭的牺牲品。而年轻守寡独守空房的枚少奶奶,也随着年轻丈夫的死而失去了她的青春,爱情,幸福和对生的信念与希翼。

在《秋》里写了淑贞的死,淑贞的一生都是悲剧。她的出生是悲剧,她的活着也是悲剧,她的生命的终结也是悲剧。

她的父亲不关心她,不喜欢她,因为她是一个女孩。正因为她是个女孩,不能为她的母亲“争一口气”,所以母亲就恨她,折磨她,母亲在父亲那儿受了气,也将全部怨恨向淑贞发泄。在淑贞面前,那未来的生活就是一堆令人颤栗的黑暗。琴和觉民说的渺茫的未来不能安慰她,淑贞看不见那未来,也怀疑那未来。树枝上一枚小小的蓓蕾会预告春天的信息,在淑贞的生活里却连一点未来的可喜的征兆也没有,淑贞无助地向着父母为她准备好的那死亡的深渊走去。

处于上辈的妇女也有其可悲的一面。这里有善良懦弱的周氏,阴险奸诈的王氏,得意忘形的陈姨太,愚蠢偏执的沈氏,既开明又顽固的张氏。这些妇女可以说是封建社会的卫道者,协助封建统治者维护摇摇欲坠的封建制度,但是,她们也有其悲剧性的一面。她们不过是那个罪恶社会的一个代表,化身,甚至是替身,替罪羊。她们手中的屠刀是那个社会给的,她们之中有些人犯罪,甚至是不自觉地,如沈氏,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害死自己的女儿。巴金把这些人物写得虎虎有生气,至少能照她们的逻辑自以为是,而且能心安理得或理直气壮地做她们的坏事,这就给悲剧增添了入木三分的艺术深度,增添了历史意义上的份量,悲剧性也就会更加强烈!

典型的是懦弱而善良的周氏,正当年轻便守寡,可以说枚少奶奶的现在便是周氏的过去。周氏失去了一个正常女人应该拥有的情感生活和家庭的温馨,唯一的对生活的信念便是将子女抚养成人。在没有丈夫支撑的情况下,为了一房人的安宁,周氏学会了逆来顺受,而正由于她的怯懦,忠实地执行高老太爷的旨意却无意之间断送了一个年轻人的性命,无意间充当了刽子手的帮凶。虽说鸣凤的拒婚“触动了周氏的平常很少触动的母性”,虽说周氏从内心讲认为高老太爷的决定不甚妥帖,然而她却仍然把鸣凤送上了那条毁灭的路。陈姨太可以说是封建社会的畸形产物,她的命运其实也和婉儿一样,年纪轻轻地便给高老太爷作小,受尽高家人的欺凌,好在高老太爷夫人已归黄泉,高老太爷还比较宠她,但是她又能从高老太爷那里得到什么呢?爱情,亲情,情爱——都不能,每日陪伴她的只是那老态龙钟的老爷子,没有青春活力,看到的是死亡的逼进。这对于正值妙龄的陈姨太又是何等的残酷。同时,又因为她是“小”,高家上上下下都是白眼待她,特别是王氏羞辱她,“豆芽长得天那么高,也是一棵小草”。心理学家认为,过份的代价会导致心理活动的畸变,一个自惭形秽的人可能发展为好斗,攻击他人。陈姨太也是人,尤其是女人,当别人伤害她的时候,不得不维护自己的自尊,于是造成了陈姨太后来的尖酸刻薄,她要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好惹的,她要自己浑身长满刺,一有机会便去刺伤那些冒犯她的人。陈姨太的浓妆艳抹是她爱青春,爱生命的表现;她的略使计谋以及奸诈是她保护自己的措施。谁说陈姨太不是一个悲剧女性,只不过在她身上兼有发号施令和受囚禁的双重身份而已。愚蠢的沈氏更不适应在尔虞我诈的封建大家庭中生存。年幼可怜的淑贞的死可以说与她母亲有至关重要的关系,然而沈氏也是一个让人感到可悲又可怜的妇女。她在折磨女儿的过程中充分显露出内心的痛苦和悲哀。贾普斯说:“悲剧在罪过中显露出来。”沈氏的悲剧就在于她未拥有自己应有的东西时,变得毫无知觉,毫无人性,不懂得内疚,羞耻,也不懂得爱他人甚至不懂得爱自己的女儿,于是为所欲为,这是属于失去依附而产生的心理变异。

《激流三部曲》是一部家庭的历史,也是一个社会的缩影,一个正在崩溃的封建社会的缩影。妇女在贫穷的环境里是转亲,换亲,买卖婚姻的奴隶;在富裕的环境里是金钱,贞操,男人,名份的奴隶。她们悲哀地被剥夺了“人”的权利,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泄欲的工具,续香火的机器。专制家长制度夺去了一个又一个青年的生命,而活着的照样受罪。那个顶替鸣凤作了冯乐山“发泄兽欲工具”的婉儿,行前特地嘱咐同伴为她和鸣凤烧化纸钱,其结局可想而知,生人作死祭,其心境之悲,况情之惨,一目了然。那个从小被父母残害了身心的淑贞,一双小脚,一声声悲惨的叹息,无不叫人扼腕而泪下。

当然,也由于封建制度的腐朽和溃烂以及它本身残存力量的强大弱化了她们的力量,泯灭了她们作为“人”的意志。太多的不幸和太多的痛苦已经麻木了她们的神经,她们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万物之灵,完全将自己依附于男人的王国里,丧失了“人”的意识。鸣凤视一切的不幸为“命中安排”。梅则屈命于上天的安排,独自偷饮命中苦酒。蕙也是如此,虽然她爱觉新,然而由于“薄命”使她依附的男人是一个脓包,但是她忍了,至死都没有向觉新表达一点爱的信息而自吞爱的痛苦。鸣凤,梅,蕙死了,她们把女性生之不幸继续留给了活着的人,有时真的是让人感到死并不痛苦而生存却让人显得更为残酷,如沈氏,她以虐杀女儿作为自己心理的补偿。

没有悲剧的文学,是文学的悲剧,而没有女性悲剧形象的文学则不能不是文学的大不幸。巴金正是通过对妇女悲剧命运的描写,给人们展示了一幅血腥的图画,“这儿是伤痕,这儿是血。”巴金在无情地撕破这个封建罗网的残酷、沉痛、悲惨事实的同时;在描写这许多年轻灵魂的不幸遭遇的同时,渴望着呼喊着人们去战斗、去追求那合理的给人们温暖幸福的新的社会生活,当然首先是妇女命运的改变。

参考文献:

[1]李存光.巴金传[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4.

[2]潭路非.巴金与中西文化[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2.

[3]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4]贾植芳.巴金专集[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7.

作者简介

刘艳(1970——)女,宜宾人,讲师,研究方向是古典文学;工作单位:四川宜宾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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