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年华似流水
2009-05-05朱勇
朱 勇
我极喜那篇《时间坐在牛车上》。
这样的形容,在我,好像是初次。老牛晃晃荡荡的身体,摇摆着晃晃荡荡的木车,车上,是颠簸的时光,忽明忽暗,忽喜忽悲,忽伸忽缩,就那样把整整一辈子的时光都晃荡尽了。
一辈子的时光好像跟一条路的路程是相等的,可是,当一头牛无法应付一条长路的时候,我们的时光是不是会戛然而止?
生命的迅疾已经无法让我们贴近那些远去的时光,刚才或者此刻正融合在一处的这段光阴,亦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无从把持。我们住在时光中,却不能成为它最亲近的人,我们爱着、恼着,又恐惧着它的无情谊。藐视着、却又从容着它从我们身上夺去的年轻,和生命。
不敢回首,不是不堪,只是无法相信一如转身的刹那,居然走过了童年,走过了青春,已然人到中年,时光在不经意间把痕迹刻在了眼角眉梢,岁末的寒冬让疲惫的身心顿显几分无奈与沧桑。
仿佛近在昨日的人和事,却已随着岁月走向遥远。曾经那样的留恋和不合,只是,如何可以挽留?
我听到一声叹息,分不清是如释重负的快慰还是若有所失的怅惘,外婆每撕下一张日历,都要换口气似的叹息:又过了一天。最后一张日历撕掉之前,她必得先买回新的,但那似乎还不足够安全,所以每隔一会儿,她便用查勤的语气追问,现在几点了?
表哥还年轻,回答外婆的问题时难免有点儿心不在焉,随口掂量着答了,却总招来外婆毫不含糊的质疑,我暗暗想,既然自己心里一清二楚的,何必又要麻烦我们?但也只是想,倒不好意思流露,只有侄女,会笑道,不得了啊,现在几点与您有什么关系?饭熟了他们会喊您的。
侄女的生日在元旦,每年,她都从年初盼到年尾,盼着父母,哥哥,姥爷姥娘,爷爷奶奶的生日从正月开始过,一直过到农历十月,她才觉得自己盼望的日子终于接近了。
她是第一个嫌时间过得缓慢的人,她总是希望一觉醒来,时光能从正月过到十一月,然后,生日一完,便是春节。春节有新衣穿,有礼物可收,还能在家毫无限制地玩游戏。这样的日子,是她的天堂之日。
我极羡慕她能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甚至,她能说自己很聪明,不是愚笨的孩子。我微笑着看她的大眼睛,里面清澈如水,眼白青翠,眼眸透亮,十岁的孩子,还不懂得岁月和时光的风刀霜剑。
搂住她,心里生出复杂的情绪,她是这样的小,这样的真,而这样的日子,在她,还会有几日可过?莫不成,也长成我这般庸庸碌碌虚度年华的人?
每一年过的都是过去的副本,复制着去年,或者前年的时日,居然可以如此坦然自若?
思维的触角试图一点一点地接近年初的光阴,接近那些梅边柳畔的风情,可是,不能够,我居然连昨天那点儿欢喜都不能再现于生命的任何一段。
没有新鲜的滋味供我品尝了,甚至没了以前的繁忙和紧张,清闲的,若屋脊上的那只黑底花纹褐肚皮的鸟。其实,也没鸟的喜悦,因为,至少它还孵过两只小鸟,夏天的时候,在我手心里轻轻地以它细小的嘴巴,啄着我开始苍老的生命。
现代社会,人们已经很富裕了,可是,关于幸福和给予,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享用的。这其实是我们的悲哀。让有限的生命过得充盈而富足,是我们每个人的理想,只是,当我们真可以充分理解生命的意义之时。时光已经老成一把西风,一年一年别去,又一年年迎来,性情开始平和,生命却开始苍老。眼睁睁初见端倪,却原来昙花一现。
任凭年华似流水,该是怎样的幸福,才能让人不再感叹红颜老去光阴似箭的无情,不再感叹时光飞逝岁月无成的老大悲伤?是怎样的幸福才能够任金子一样的年华快速地流去而毫不吝惜?
伴着清冷的夜色,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半壁明月将如水的月光流泻在这岁末的大地上,心中忽然便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脚步遂变得轻松了许多。
面对脆弱的生命,我们还是感到了活着的快乐:虽然我们为了一场并不尽兴的快乐而放弃了很多,就像那些情人们一样,等待,聚首,聚首又分别,漫长的日子,苦苦的思念,消耗掉了人生之中许多美好的时光,但是我们依然确信这样一个信念:片刻的欢愉胜似一生漫长的等待。
珍爱吧,野草,鲜花,或者……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