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2009-05-05郭宏文
郭宏文
老井并不老,比我家的老宅年轻5岁,但我们都爱叫它老井,在我们的心里,“老井”就是它的名字。
我家的老宅建成时,父亲与住东间隔壁的、家里同样没有水井的张大爷商量,两家在大门口的交界处合打一口水井,井打好后两家合用。张大爷非常赞成父亲的提议,合伙打井的事很快就实施了。
那年秋天,井打得很顺利,见到旺蛊的泉水时,几乎全山屯的人都跑来祝贺。父亲和张大爷高兴得不得了,这下两家吃水浇菜园子都不用到屯头大柳树下的水井里去挑了。
井砌好了的那一天,两家人专门买来一个大猪头,说是给水龙王上供。“心到神知,上供人吃。”其实,父亲和张大爷是想请屯里帮着打井的哥儿们、爷儿们好好地撮一顿。
到了第二年的春夏季节,水井不知啥原因,竟得了严重的贫水症,甭说浇菜园子,就连我们两家人的吃水都有些供不上捻儿了。咋回事呢?想来想去,张大爷终于找到了原因,说是砌井的那一天,已经怀了身孕的徐大婶来井边看过,是她的“双身板”冲了水龙王。
一时间,徐大婶就成了我们两家的罪人,为此,徐大婶背了多年的黑锅。后来才知道,是打井的位置选错了,井没打在水线上。当时打出的泉眼只是河套的渗水,是假象。
父亲和张大爷用水都很谦让,两家都不使那口井里的水浇菜园子,所以两家人的吃水还不成问题。
两年后的初冬,父亲在我家者宅的东边挖菜窖,窖没挖成时,水却挖出来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父亲喜出望外。窖不挖了,改打井了。我家的老井就是这样诞生的。
老井诞生后,父亲与张大爷合挖的那口井就彻底归张大爷家了。张大爷过意不去,把上供请客时买猪头我家掏的那一半共计3块7毛钱给我父亲送了过来。父亲的眼睛一瞪,命令式的让张大爷把钱拿了回去。
从此,张大爷家有了一部分浇菜园子的水,我们两家的感情也近乎了许多。
我家的老井并不深,井底到井面也就一文二三尺,水深也就四五尺。井口用4块条形石头砌成,四四方方、规规矩矩地坐落在我家菜园子的矮墙边。最外边的那块石头,已经被打水、挑水的人踩得光滑明亮。
老井是我们家的吃水之源、用水之源,也是菜园子中的菜们,菜园子外的果树们的生命之源。
老井的井底有三处泉眼,泉水很旺,井中的水打干了,很快就能上来。夏天,井水瓦凉瓦凉的,三伏天的正晌午,最惬意的,就是站在老井边,一瓢井拔凉水喝。冬天,白雪皑皑的时节,老井冒着腾腾的雾气,在井口的条石内侧镀上厚厚的珊瑚霜,保护着井水的温度。母亲因此叫老井为温泉井。
那年辽西闹春旱,屯里人烧香上供,心急火燎地求龙王爷快点儿下雨,可咋求龙王爷也不给面子。糟糕的是,全屯的水井几乎都见了底,吃水成了全屯人挠头的事。
而我家的那口老井不知从哪来的那么一股子劲,就是不干,硬是挺着天天出水。
父亲放弃了去浇菜园子中那些撒欢长的黄瓜豆角们,把一天按早、中、晚分成几个时间段,让屯里的老少爷们错开来挑水。
那一阵子,来我家挑水的人们见了我们都届开眼笑的,看得出,那是感激的笑。
是啊,人们是该感激那口不竭的老井,更该感激我的父亲。当时的生产队长井昌大爷说,没有我们家的那口老井,屯里缺水的人家就不会有水吃,但井的主人如果不是我父亲,屯里缺水的人家兴许也不会有水吃。
老井陪伴着我们一家人行走了整整20年后,就悄没声地消失在与我家住东间隔壁的张大爷的房场中了。
老井所在的地方,原本在张大爷家的后面。那年,张大爷的老宅破得不能再住,到了必须翻修的时候,由于他家的老宅离河道太近,翻建应该向后撤一撤,有人建议撤到与我家老宅平行的位置。
于是,张大爷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找到我的父亲,商量要占用我家老井的事。
张大爷深知那事不好办。那老井是人家的命根子,占了人家的井,往后人家吃水浇菜园子靠啥呀?张大爷一百个磨不开地向我的父亲开了口。
哪想到,我的父亲二话没说,很爽快地答应了张大爷。父亲说,远亲不如近邻,间壁邻右住着,你们家的事也是我们家的事,感动得张大爷握着我父亲的手,半晌没说出话来。
第二年的春天,老井被张大爷填上了,变成了张大爷家的宅基地。父亲又在宅院里与老井平行的位子,新打了一口洋井。井水旺旺的,肯定与老井是同一条水线。
如今,张大爷的宅院还在那里,张大爷还生活在那里,身体挺好的,日子也过得挺好的。因那口老井,我们两家的宅院似乎变成了一个宅院,两家人也似乎变成了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