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没有胜利者的斗争

龚　权

历史造就了泰国今天的混乱，因为从一开始，民主就错误地成为平衡官僚、政党和军队三方利益的工具

4月16日的曼谷逐渐平静下来。银行、商店以及公共交通开始正常运营，生活又将继续。但大多数人泰国人都知道，这只是下一次抗议活动前的短暂休战。

自4月8日起，亲前总理他信的“反独联”(红衫军)掀起了规模最大的示威游行活动，参与人数预计超过10万人。示威者不仅包围了总理府和国防部， 还使得东盟系列峰会被迫取消。

由于国际金融危机以及全球经济衰退的影响，原计划在泰国召开的第14届东盟系列峰会被寄予了高度期望，经济合作以及东盟一体化进程将有助于东南亚国家抵御经济危机的冲击。

随着局势的恶化，军队的身影再次出现。为避免更多的流血事件，14日下午，泰国反独联主要领导人伟腊和纳塔武等人一起离开总理府大院外的示威据点，前往曼谷警察局自首。“反独联”的示威游行也开始谢幕。

“这就是泰国，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泰国的政治和民主。” 郑璧盈(Kevalee Sangsawang)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郑璧盈是来自泰国的留学生，在上海学习中文，80后青年，对于祖国的持续动荡，她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悲观。

对抗就是生活

在泰国，郑璧盈的亲戚和大多数朋友都参加了抗议他信的“黄衫军”阵营，而她的另外一些来自偏远地区的同学却成为了“红衫军”。阶级和身份在这持续的斗争中显得异常明显。

“我们几乎每一天都会谈论到他信和阿披实，这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郑璧盈说。

他信政府执政时期实施了一系列的“草根政策”，如“30泰铢治百病”的医疗保障计划，“农民3年债”的债务减免计划，这些政策拉动了泰国农村经济的发展，农民的收入开始提高。

在普通百姓的生活有了切实改善的同时，他信也赢得了政治资本。

2008年12月，泰国国会选举中，原他信泰爱泰党成员在经历多次变动后组成为泰党，依旧获得国会下院198个席位，成为国会第二大党。亲他信阵营的力量依旧庞大。

“政治离我的家乡很遥远，我不在乎谁掌握国家的政权。家人和亲戚朋友没有参加‘红衫军，也没有参加‘黄衫军。但是他信的确为农村经济的发展做出了很多贡献。”刘青兰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刘青兰来自泰国东北地区的农村，她通过泰国政府的奖学金计划获得了到上海学习的机会。

凡事都有两面。保守的城市官僚和工商业者认为他信政府实施的政策是典型的“民粹主义”。剥夺一部分人的利益给另外一部分人，这不是民主治国的方式。

此外，他信政府曾经实施过行政机构改革，如《国家公务员管理条例草案》等，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官僚集团的政治势力。

“这些政策将两个利益集团的人纠集到了一起，虽然焦点只是在政策，但是社会对立的情绪已经明显被挑动了起来，矛盾和彼此的怨恨都在增长。”泰国朱拉隆功大学政治学教授纳汝莫•泰希姆(Naruemon Thabchumpon)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黄衫军”的支持者认为乡村选民的政治和民主素质太低，不懂得如何运用手中的选票选出一个真正民主的政府。而“红衫军”则认为，他信是实实在在为普通百姓着想的领导人，其他的政客则是在牟取私利。

最近一次的“红衫军”示威抗议造成了2人死亡，130多人受伤。事态缓和后，4月17日，人民民主联盟(即“黄衫军”)领导人颂提•林通恭(Sondhi Limthongku)又遭到枪击。“非暴力”的民主宗旨一再被打破。

“泰国社会并非单纯两块，军队中有贫民士兵，官僚以及工商业中有出身寒门的新兴精英中产，社会矛盾的激发将会给国家安全带来新的隐患。” 纳汝莫•泰希姆表示。

平衡利益的工具

对于泰国循环性的暴力示威活动，《经济学人》用了“丑陋”一词来描述泰国的民主。这或许不能全面表达人们的看法，但是至少它显示出了人们的担忧。

在泰国的政治发展中，官僚、政党和军队是一种“互动三角”的关系。军队和王室常常被错误地赋予政治平衡手的角色，以解决国家政治纷争。这种非制度性的政治约束不能够解决实际的利益分配问题，因为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利益诉求。

泰国军方有着自己利益领域，包括石油公司、银行、皮革厂、玻璃厂、纺织厂、罐头厂以及国内大部分商业无线电台等。这些与新兴的工商业者有着利益竞争关系。

而同样，保守的官僚阶层在长期的发展中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利益格局。

2006年，军人政变推翻了他信政府。但是直至今日，政党斗争所伴随的抗议示威持续不断，“黄衫军”与“红衫军”之间的纷争也越发加剧。

缺少制度约束之下，不成熟的政党政治使得民主逐渐变味。党派之间竞争通过兼并的方式表现出来，这使得大党不断增强，而小党和新的党派难以得到发展空间。

联合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署3月份公布的2009年亚太地区调查报告指出，由于政治不稳定、经济危机等因素，东南亚国家的社会民主发展面临严峻挑战。

“政党之间的斗争几乎将整个泰国经济都卷了进去，经济和国家形象不应该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来自泰国朱拉隆功大学的李慧珍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由于担心政治局势的不稳定会导致游客减少、资本外流以及投资下降，4月16日国际主要信誉评级机构纷纷降低对泰国经济的信心。

“他信下台后，家乡的经济就停滞了。邻居还是依靠卖大米供子女上学，没有人买车，只是物价上涨后，他们好像更加拮据了。”刘青兰说。

4月16日，泰国总理阿披实对媒体说，泰国人民已经厌倦了政治动荡，泰国需要经济的稳定和发展。

但现实的疑问却放在人们面前，已有去意的总理如何能够带领国家走出困境？

阿披实接受布隆伯格电视台采访时表示，泰国将在局势稳定后举行新的全国大选，这也是阿披实在“反独裁民主联盟”要求其下台后做出的最新表态。

“红衫军”认为，阿披实只是通过2008年12月的国会选举组阁政府，没有经过全国大选，不能代表民意，因此要求阿披实解散国会重新举行全国大选。

“对我个人来说，我谁都不支持。虽然他信给国家带来了很大的经济发展，但同时他也为国家埋下了怨恨。阿披实的政府虽然是个新政府，但缺乏明确的经济政策，而且政府功能方面也存在不足。”李慧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