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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和谐世界与中国战略文化重塑

2009-04-29江西元

教学与研究 2009年2期
关键词:全球化

江西元

[关键词]全球化;战略文化;和谐世界

[摘要]在重构中国与外部世界关系的思想运动中,中国学界出现了恪守“民族本位”与复归“天下本位”之间的思想对立。中国战略文化的基本特性:一是在时空架构上具有确定感和现实感;二是把人的地位看得最高,对人的心性抱持一种肯定的认识;三是以敬天厚生、整体一元与和合尚中作为价值重心。归根结底,中国追求的是某种形式的差序格局,即天下各地、各民族按照共同确认的规则和各自的实力,形成一种各就其位,各安其位的和平秩序。未来和谐世界能否建成取决于中西能否找到在西方寻求世界确定性和绝对同一的文化传统与中国肯定世界为统一自在之物,稳定的差序格局为天下持久和平之基础的文化传统之间进行有效沟通与互补的思想路径。

[中图分类号]D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09)02-0059-08

一、全球化与中国战略文化重塑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在创造历史时,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这个条件就是人所生活的时代。而每一历史时代,其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所赖以确立的基础,即主要的经济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又是不相同的,因此,“只有了解了某一时代的基本特征,才能在这一基础上去考虑这个国家或那个国家的更具体的特点。”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类历史上首次形成了真正全球规模的经济体系,加深了各个民族国家之间的经济相互依赖,促使人类社会进入一种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各方面大异于过去的新生活,并使整个人类面临一系列亟待解决的全球性难题,其中包括战略文化方面两个突出的问题,即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的人文精神和价值失落;不同民族国家社会、经济、政治制度之间的碰撞进一步加剧。首先,近代以来,“否定神圣世界,中立化一切精神和道德,铲平一切价值”,即马克思说的,人的异化、物化过程,随欧美资本主义,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而散布到世界各个角落,使世界范围内出现了普遍的价值失落和混乱。在许多国家,人们失落了生命存在的方向和意义,“道德迷失”、“存在迷失”和“形上迷失”成为一种普遍的精神现象。这种普遍的价值失落是西方文明寻求绝对自由和永恒存在的自然结果,反映了西方文化追求价值统一性、同一性的内在要求与矛盾。一方面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深入发展,客观上要求全人类思想文化价值观念必须进行交融与会通;另一方面,为推动全球劳动生产力不断向前发展,西方跨国公司又希望全球生产关系朝有利于西方国家价值观念体系的方向发展。罗尔斯提出所谓“在万民法之下,自由和合宜的人民有权利不去宽容法外国家”。新帝国主义理论,反映了西方跨国公司的这种要求。结果是,随着跨国公司在全球的扩展,各民族国家之间的文化和精神斗争就成为一种最后的斗争。

在文化本原上,西方文化价值体系有三个核心概念与范畴组成,除了物质和上帝这两个分别以追求真理性和正义性为基本价值取向的概念与范畴之外,还有一个以张扬人之主观意志的主体性价值追求。西方国家的生活世界也由此呈现出三分天下的格局,即彼岸世界,物质世界和人自体的主观世界。近代以前,中国人把上帝看作一种思想境界,即“道”的“天人合一”存在。与此相应的则是一个“万物归一”的生活世界。但是,经过一个多世纪西方现代文化冲击和浸润,中国传统万物“复通唯一”的价值观念体系,在外部压力和内在变革要求的夹攻下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基本价值取向上,中国出现了明显的多元化趋势。随着现代化的推进,“素重德性的中国文化逐渐演变成为为理性精神所浸润的文化系统,并初步完成由‘前现代向‘现代的转化,科学、民主、自由等现代精神已经内化为中国文化的基本价值取向”。尤其是,1978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一方面西方现代性对中国人生活造成的压迫性,或者说是生活的无限性、流动性还在方兴未艾地发展;另一方面,西方国家日益凸现的后现代社会的共通特性,也步步向中国逼近。因此,“如何从全球的共通课题,来重振传统价值,使其能创造性地转化,成为中国新文化建设的当务之急”。

第一,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代表的西方国家力求“把自己的生活形式等同于存在的绝对边界”,强化了世界各地、各民族人民的“民族本位”情绪,使当今世界,各民族、文化、阶级、种族和宗教之间的竞争,很大程度上变为自信心、正当性、文化性格、民族精神、生命力、对民族前途的信念等等既抽象又具体、既感性又概念化的东西之间的竞争。美国和一些西方国家鼓吹人权政治和新干预主义,企图把“西方宪政国家内部相当程度上实现了的普遍权力及平等保护扩展到全世界”,导致几乎所有国家社会内部的问题都无可避免地与国际问题联系在一起,世界各国和各个国家内部及不同民族文化共同体之间的价值观念冲突日益凸现。在新保守主义和进攻性现实主义战略思想影响下,美国寻求“新帝国”式绝对权力,试图“建立使更多的国家和民族融入与我们和我们的伙伴国的利益和价值观相符的世界”,其本质是西方文明的扩展。但是,美国的战略图谋注定是一场徒劳,“反者道之动”的根本原理决定,任何形式的霸权都必定会在对霸权的反动力之中被消解。由于美国的单边主义过量地消耗了它的财力和资源,并比以前更不愿意从与欧洲和日本利益互补的意义上去界定其利益,美国主导世界经济、政治进程及控制西方整体政治、安全议程的能力已今不如昔。在许多国际领域,美国霸权的无形的主观部分,与其霸权体系所依靠的有形的权力资源一样,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

美国硬、软霸权力量的相对衰落和中国在全球和地区相对力量对比中地位的稳步上升,增加了中国文化成为影响未来全球治理和全球伦理形成与发展中一个重要变量的可能性。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体系中有许多价值范畴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如中国古人以“天人合一”为最高境界,强调只有达到人与自然“齐一”的思想境界,才能在生活世界中真正实现人与人的和谐。这与当前人类文化追求的大趋势完全一致。

第二,中国文化的当代发展与西方文化之间存在着时代性势差。全球化的展开,产生了一种要求所有地方文化朝着一定方向发展的适应压力和效益压力,这个方向基本上由西方主要国家行为体预先设定。但是在中国,“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文化现象很大程度上是以一种共时性的形态被同时挤压在一个平面上”。这种诸多文化精神杂乱无章、多元并呈的现象,使中国战略文化在基本价值取向上面临许多深刻的矛盾与冲突。

第三,当前出现了重塑中国战略文化的历史契机,国际上“西方中心论”的时代正在过去,民族文化多元开展的历史合理性得到了更多的肯定。一方面西方思想界开始清算激进主义(自由主义、理性主义),并越来越垂青于保守主义,有助于促

使更多西方人了解、接受中国基于“观”、“感”之上的非理性主义传统文化。另一方面,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学界出现的“国学热”,对立足于民族文化本位的“文化重构”也倾注了更多的理性思考。这既代表了注重民族文化精神之主体性的全面理性自觉(或费孝通说的“文化自觉”的全面展开),亦表明在中国文化现代转型的重要历史关头,面对新的全球化形势,如何重新认识传统价值偏好,塑造符合时代精神及未来中国发展需要的新价值观念体系,成为国人深思的重大问题之一。

第四,经济全球化扩大了世界上不同民族国家在国际制度建设上客观存在的种种利益差异,使各国围绕现行国际制度改革和建立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机制的斗争进一步加剧。冷战结束以来,欧美国家一方面抵制广大发展中国家希望变革不合理国际制度的正当要求,另一方面又积极利用其在国际制度中的霸权地位和制定新规则的话语权,增进本国的国家利益。美国为首的现行国际体系主导国与新兴大国及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国际机制建设上的矛盾与冲突,反映了推动经济全球化运动的国际金融资本集团不仅希望实现整个世界思想和文化价值观念的同一,还希冀通过强化现有国际机制及建立新的国际机制来确保其能够攫取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最大经济利益。在逐渐由地区性大国迈向世界性大国的进程中,中国将继续全面深入广泛地融入现行国际体系,致力于通过在现存国际机制创新中逐步增加中国元素,最终超越西方设定的国际机制化模式。

其一。在人类社会整体上由“分”转“合”的历史时期,国际关系中各种形式的规范、规则、机制的作用不断上升,增加了国际体系主导国家与新兴大国扩大互利合作的可能性;国际制度虽难以从根本上消除两者间利益分歧和冲突,但可以使冲突被约束在一定的限度之内。美国在现行国际制度体系中的绝对优势地位已有所动摇表明,经济全球化带来的世界范围的权力分散化和利益多样化,使美国逐步丧失其在灵活性、改革愿望和变革速度等决定国际竞争能力方面的先进性,从而造成国际力量对比进一步朝有利于新兴大国的方向发展。美国在国际制度领域内的霸权地位相对衰落,为中国和平地融入现行国际体系,推动国际社会继续朝与中国国家发展利益更加一致方向发展,以最终形成“一个处处皆中心、无处是边缘的世界”,即庄子说的“藏天下于天下”政治治理模式提供了战略契机。

其二,从根本上说,一个国家的核心竞争力在于能否建立既体现其历史文化特性,又展现人类社会积累的一切先进文明成果的新制度。经济全球化决定人类只能作为一个整体来发展,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因此,各国必须按照亚里士多德定义的“全体大于部分的总和”原理和毛泽东倡导的“小道理服从大道理”原则立场,重新看待国际体系、格局发展及自身国家利益的变化。当前,中国正处于经济快速发展与全力推进现代化及全面参与全球化进程的重要历史关头,培养高素质的公民以适应现代化的生活、建立生活内在秩序、维护开放与进取意识、推动亚洲乃至全世界的和谐等,都需要我们高度重视通过制度创新,来弥合中国文化及其制度的当代发展与西方文化、制度之间存在的时代性势差。

当前,人类社会正变得越来越复杂,经济全球化使中国、西方乃至全世界各国面临着同样和相类似的经济、社会环境和文化思想问题。在解决这些问题的国家实践中哪个国家做得更好,这个国家就会在未来新的国际秩序中占据优势。如果说文化是全球化时代民族或国家的竞争力的核心要素,那么作为文化外在表现形式的制度竞争就成为最终的决定性要素。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持续增强和越来越多地融入现行国际体系,中国已经有力量开始捍卫自己的国际立场。近年,在与世界体系进行全面对接进程中,中国提出建立和谐世界的纲领性政策。这表明,和平地融入世界发展主流的国际社会已成为中国的基本国策。诚然,中国现在还不是国际游戏规则的主要订立者。但只要中国锲而不舍地按照“居仁由义”的古训,致力于熟悉并认可业已出现的国际游戏规则,秉承天天新、日日新的立国传统,自觉地更新与国际制度创新相联系的思想观念,真正以“泱泱大国”的标准约束自己,中国一定能在不太遥远的将来做到“言为世则,行为世法”,从而真正实现国内外两个资源、两个市场的整合。

二、和谐世界与中国战略文化重塑

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中国文化复兴运动中,如何重建中国文明,界定中国文明自身的精神特质及“恢复中国的思想能力,让中国重新开始思想,重建自己的思想框架和基本观念,重新创造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和方法论,重新思考自身与世界,思考中国的前途、未来理念以及在世界中的作用和责任”成为重构中国与外部世界关系中的一个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围绕这一根本性战略问题,中国学界出现了主张对“五四”以来中国“西化”思想路线进行彻底清算与批判的“新左派”;强调向传统中华文化的精神实质复归,重新认识和肯定中国自己固有传统文化的新天下主义;倡导中西融合,在“中西会通”中实现中华文化自我创新的“新儒家”;恪守“民族本位”的“新民族主义”以及要求同国际社会“全面接轨”的“新自由主义”等。这些思想流派之间的学理与政策论争与主流的大国和平崛起与和谐世界理论构成了当代中国对外关系思潮的“主旋律”。在这一“主旋律”影响下,中国对外关系思想进入一个诸多立场、观点相互对立、相互排斥,同时又相互影响、相互渗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印证、相互促进的思想流派百家争鸣的新时期。与此同时,中国外交核心思维出现由和平崛起,向和平、发展、合作与建立“和谐世界”的重大变化。

中国的和谐世界思想,发端于易经的潜龙勿用,得益于孟子不杀人者得天下的说教,归之于周恩来总结得出的侵略者总以失败而告终的历史经验,以及肇始于毛泽东“背负青天朝下看”、“争天下永久之和平”的浩然精神。2005年9月15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联合国成立60周年首脑会议上发表《努力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的演讲,提出“坚持包容精神,共建和谐世界”思想,标志着中国对外政策核心思维在文化本原上开始甩脱西方“天人相分”二分法哲学本体论,向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整体主义一元本体论的回归。

首先,“和谐世界”核心思维反映了中华传统文化中“惟精惟一”、“尚中和合”和“中庸”等思维价值肯定形式的精神实质正在复兴。“宇宙万物的统一性、同一性、惟一性不在于物的实在,不在于它是‘气”还是其他别的物质本性,而在于它们法则的统一、同一、惟一,在于它们之间的关系、联系及其生灭变化的规律性、必然性,在于这些关系、联系、法则、规律、必然性抽象出来的大道本体的普遍流行和作用。即和谐是事物自然发展的状态,是自然法则的本性所然。自然规律倾向于和谐状态,而不是失衡的状态。

其次,和谐世界成为中国外交核心思维表明,

中国文化思想界对当代世界体系中存在的根本性问题有了更为深刻的把握与认识,主要是:(1)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使世界范围内各民族之间为捍卫自己的文化而进行的斗争变得更加困难,无论在民族国家之间,还是在民族国家内部,利益和价值的冲突都变得更加尖锐和复杂;传统意义上的文化竞争不是消失了、减弱了,而是加剧了、增强了,变成“生活世界和生命形式的全面地斗争”。在这场“总体性的人的‘最后的斗争”中,中国作为世界主要民族国家之一,要维护自己的经济和政治存在,只能以自己的生活世界和文化认同来为自我肯定提供动力和方向。(2)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主导的西方政治文化在全球各地新一轮扩展已经基本结束。目前,在世界范围内,无论在思想文化领域,还是在政治制度领域,西方价值观及其政治模式的魅力都处于消退之中。西方市场经济模式、政治民主、自由主义价值观的光环已经不像以往那样鲜亮,成为人人向往的对象和效仿的绝对楷模。世界各国,包括西方国家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反对美国单边主义对外战略,并认识到各国必须共同努力,探索新的社会发展和治理模式,使人类物质和精神能够得到协调发展,而不仅仅单纯地追求物质发展与进步。(3)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大国关系复杂性的日益增强,使大国之间发生“硬”实力对抗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小。同时,作为全球化的对立面,各种新形式的民族主义思潮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主要大国之间的竞争带来了新的变数。因而世界主要国家现在既需要在抢占高新技术制高点的竞争中占得更多先机,又需要以更大的道德意志力去占领国际道义的制高点,以推动国际体系总体格局朝有利于己的方向发展。

中国在基本完成塑造现代政治民族的任务后,反过头来重新认识和肯定自己固有的文化,向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实质复归,将对中国外交实践产生以下重要影响:

其一,将有助于中国进一步转换自己的国际视角,更主动地从现行国际体系中负责任大国的角度,从全球战略稳定这一事关全人类共同利益的大局出发,通过与国际体系主导国建立新型的“共存”、“共荣”关系,和平地融入现行国际社会。基于对和谐、均衡不可逆转性的根本认识,中国外交提出建立和谐世界的主张,就是要坚持在融合中求变化、谋发展;妥善处理全球化进程中日益凸显的中国世界化和世界中国化问题;争取与世界上其他文明、文化建立新型的和谐共处关系,把和平地恢复国际力量均衡作为当前国际社会面临的主要任务和课题。中国外交坚持“以和谐为信念、为根本,化一切敌对关系为亲合关系”,并在与国际体系进行互动中,积极地增强自身在国际体系中的集体身份,使中国更好地适应国际政治现实。目前,国际社会普遍关注崛起中的中国如何塑造更加符合自己国家利益的全球政治环境;怎样看待国际体系中霸权国家及其他国际力量中心;采取什么样方式处理与国际体系主导国之间愈益复杂的关系;是否愿意通过扩大与国际体系主导国之间的利益交叉点与共同点,以和平的方式解决相互之间广泛存在的分歧。而这些问题的实质是,中国要不要参与建构一个“接受管理”但又不是“权力集中”的世界,或一个“后无政府体系”的世界?按照建构主义理论,一个国家“在一个体系结构中自我姿态很重要,你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上,把自己看成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你就是什么样的角色,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之上”。同时,由于“大国较少地受到现有规范环境的制约,更具创造新文化的能力,并在面对某些刺激因素时,总是可以转化这些刺激因素,”中国应当,也可以在创建全球和地区政治新文化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在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上撰文指出,今后十年,中国(和亚洲)的崛起将使国际体系发生实质性的变化,世界事务的中心将从大西洋转向太平洋。因此,中国采取什么样的国际体系观不仅事关中国的未来,在一定程度上将对未来人类社会前进方向产生重要影响。作为一个有着悠久文明发展史和丰富传统文化遗产的发展中社会主义大国,中国在参与国际体系重构,与国际体系主导国进行互动中,可以根据本国国力的增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有计划、有步骤地增加自己对国际体系结构重构的贡献与影响,通过促进国际政治多元化、国际关系民主化和国家发展模式多样化,更多地掌握与国际体系主导国进行互动的主动权。

其二,和谐世界理念要求中国外交从全新视角,站在新的高度上看待保持良好中美双边关系的世界历史意义,从而促进中国与现行国际体系主导国,尤其是美国的战略合作关系的发展,加强中美两国在维护世界、地区和平与稳定方面的共同利益。目前,美国不仅是一个集西方文明之大成的世界唯一超级大国,而且正试图以新帝国模式,来长期保持其世界霸主地位。美国超强的硬、软实力,及其致力于在全球各地扩展美国文化、生活方式、社会价值观和自由、民主政治体制行为,正确处理好与美国的关系,对中国建立无论是和谐社会,还是和谐亚洲、和谐世界,都是一个最主要的战略挑战。为应对这一挑战,中国外交需要积极地寻求与美国各个阶层和各种利益集团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通过加强中美两国在各个领域内的合作,推动中美两国已基本形成的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双重关系结构朝良性互动方向发展。从一定意义上讲,中国能否成功地化掉美国文化,即实现美国文化、生活方式的中国化,将直接关系到中华文明在21世纪实现现代化复兴的前景。为此,中国外交需要积极地对待美国前副国务卿佐利克率先阐明的,希望中国成为国际体系中“利益攸关方”概念。美国的这一概念表明,其对华政策已基本确立了接受中国力量的增长,同时促使中国(在现行国际体系中)承担自己的责任的双轨方针。这给中美两国一道解决好现行国际体系转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提供了重要的战略契机。抓住这一战略机遇,将有力促进中华文明的现代化复兴。

概而言之,和平与和谐世界乃各国民心之所向,中国提出符合世界物质、精神、文化发展总体潮流的和平发展与和谐世界核心思维,主张与世界各国一道建立和谐世界,顺应了世界和平与发展、合作时代的主题与要求。和谐世界理念意味着,中国长远根本的国家利益在于实现中华传统核心价值观的复兴,推进世界和谐发展和建立新的人类生存与发展模式;在于保证中国与整个世界长期的可持续发展,促进整个人类社会和世界历史的进步。为此,中国政府将进一步灵活地促进中国与世界上其他国家,尤其是现行国际体系的主导国之间战略合作关系的发展。

三、和谐世界与找回中国战略文化“自性”

近代,在中国重建自身历史和主体性的过程中,许多知识界人士主张,通过肯定中国文化主导性价值观念或原始价值取向,来确立中国战略文化价值体系的现代定位。如20世纪90年代中期,李慎之提出,中国需要在各种现代文化价值观念之间存在的矛盾与冲突及比较与选择中,进行

新的自我理解、自我认识和自我肯定,以找回“自性”,并在此基础上,实现中国战略文化的自我超越。我们认为,中国战略文化的“自性”主要表现在敬天厚生、整体一元(天人合一)与和合尚中等三个方面。

首先,基于对生命真谛的把握,对生的崇敬及对天是一个可信、可靠、友善的自然生命力的先验存在的根本认识,中国人逐步形成了特别重视生命的价值偏好,把生命现象视为时空架构下宇宙大化流行的根本表现形态。中国人自古视生命过程为一种美好的现实,生命的本质意义在于充分享受现实条件下人可得到的一切物质和精神享受,并对未来的生活世界充满信心。换句话说,中国战略文化主导性价值观充分肯定生命的确定性,生命的意义在于愉悦地享受现实,因而中国人最讲现实,最关注作为“此在”的“实在”。

按照贵生哲学本体思想,自古以来,中国把人的地位看得最高,对人的心性抱持一种肯定的认识。尊崇生命、崇拜大自然、肯定人性可依、可托是中国战略文化的根本特性之一。这一文化特性,使中国人自古把是否有利于生命的存在与发展作为判定战争与暴力合法性的最高准则。

其次,基于部分与整体、整体与部分之间相互决定的整体一元思维方式,中国人逐步形成了天人合一的基本世界图式,把天地万物、大自然看作一个无始无终,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无时无刻不在变动之中和谐统一的大化流行过程。在这个统一运动过程中发生的一切冲突、对立和差异等现象,都是构成未来和谐与同一的条件。儒家所谓“惟达者知通为一”,就是主张通过不断提高人的道德修养,来包容、超越差异与对立,达到感性与理性互通、相互超越,与天地之道同参的理想境界。道家则把世界万事万物视为道的存在方式,视“道”为客观物质世界自己生成的运行规律,运动的过程中的诸种条件的自然生成,因此,世界万事万物的差异与冲突均无本体上的真实性,其之所以存在,为的是完成生命界的和谐。如老子言,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归根日静。庄子认为,懂得“万物齐一”的人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这种快乐来自于这个人已经与世界万物,与自己、他人、社会存在在思想上达到了和谐同一,他已经在思想上与客观世界的运行法则同一了,与道齐,与道为一,也即是归根于静了。这一点与西方的“绝对实在”观点是格格不入的。西方人从天人二元对立的世界图式出发寻求在变化、现象之外的更深层次的“实在”。他们不敢承认,这个“实在”就是“天”及其自身作用之“道”,也即是“无”,是“静”,是原始宇宙间相对的静止状态。

再次,中国古代哲人在生活和生产实践中体悟出,万物化生、事物变化、天下太平都是“合和”、“时中”与“适得”等和谐辩证、自然法则作用的结果。凡事因“合”而生,因“和”而立。如《周易》言,“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即通过保持世界万事万物各自特殊性,寻求事物的和谐、均衡和稳定。中国人倾向于把矛盾和冲突视为事情发展的一个阶段或者过程,相信最终都会走向“和合”。因为,尚和之心必生礼让之风,惟其逊让方能求和。但这种和只能是一种不同之和,或和而不同。自古中国人认识到,世界万事万物各有自己的特点,人的意识千差万别,世界正是以此生机勃勃;生存之道的关键不在于通过消除差异性来求得同一,而是对差异作适度的调整,让差异不但能并行不悖,而且又能融化在一个整体之中,形成一个整体沟通的秩序。因此,对世界上不同民族和文化的差异性和对立性及彼此之间的利益、观念碰撞需要有一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和合精神,并通过存异和逊让求得和平与“共赢”。任何和平的秩序不仅只能建立在保存差异性之上,而且必须建立在“均”(平均、均衡)和“安”(安宁、安定)的基础之上。这是中国坚持以科学发展观建设“和谐社会”,在国际上走和平发展道路的战略思想的本源之所在。总之,这种认为任何事物本体上是一个合而为一的存在;主张包容世间一切差异的主动和谐化解精神,是中国战略文化的精髓和基本价值取向之一。而能否实现“和合”的关键在于学会和掌握时中智慧,即对人、对事,对一切事物争取做到“允执其中”。儒家认为,义者,宜也,也即是事物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存在的合理性。儒家与兵家所谓“义战”、“兵以义动”就是讲只能进行合宜的战争。在这个意义上,义又等同于时中或中和适得,即得其所得;通过执中而治,把握住事物发展的度,使事物处于一种暂时、合理的中间调和状态。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首先,中国战略文化重塑必须建立在“民族本位”之上。其一,近代以来,“民族本位”思想一直是推动世界历史演变的重要因素之一。在民族国家体系及国际力量对比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之前,国际关系格局的演变与发展将长期受到“民族本位”思想的影响。“民族本位”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现象,已成为现代国家普遍选择的发展战略,在可预见的未来,人们不可能从根本上扭转这一趋势。其二,当前国际体系结构很大程度上由美国的力量及其对外政策所规定,在美国的超强地位没有发生重大变化之前,美国对现行国际体系运作和发展方向具有决定性影响。因此,问题不是要不要讲民族国家利益,而是各民族不得不维护自己国家的民族利益。这是“民族本位”思想在中国将长期存在的基本历史条件。对此,我们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

其次,“民族本位”既不应成为中国战略文化的全部内容,也难以成为整合中国文化精神的唯一基础。事实上,中国现代化进程从一开始就不单纯以追求民族国家富强为唯一目标。由于人类有许多基本经验超越了民族和文化界限,因而无论是孙中山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还是毛泽东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它们的一个共同特点是,在寻求以“民族本位”思想整合中国民族文化价值的同时,并没有局限于利用本民族资源和追求本民族利益,而是力求将其建立在更广泛的合理性基础之上。因此,我们要有信心,通过与西方主要国家共同努力,人类社会可以解决好国际关系中地位与作用日益凸现的各种全球性问题,从而使各民族实现“自救”与“救他”的理想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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