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国经济形势基本判断

易宪容

4月16日，国家统计局公布了一季度中国经济运行数字。根据当日发布的数字。一季度GDP增幅为6.1％，尽管同比增幅比2008年第四季度的6.8％要低，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增长最低的数据，但是，面对全球经济一片惨淡、各国经济都是负增长来对比，这样的增长仍然是全球最好的。

3月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长8.3％，比1－2月份增长3.8％速度要快。投资增速也在加快，一季度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28.8％，比上年同期加快4.2个百分点。而一季度消费者价格指数(CPI)较上年同期下降0.6％，3月CPI较上年同期下降1.2％，降幅小于2月的1.6％。但拉动经济“三驾马车”的消费与出口，数据却略显黯淡。一季度中国出口同比下降19.7％，进口下降30.9％。3月出口下降17.1％，进口下降25.1％。进出口的持续下降显示出金融危机之下外需和内需的双双疲软。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度非常稳定，一季度同比增长15％。还有，目前信贷、货币发行量、采购经理指数等先行经济指标均表现不错，港口吞吐量、用电、工业增长等数字也在改善。也就是说，从这些数据看，经济向好的有利因素在不断增加和积累。但是，如果从整个经济周期性角度看，中国经济是不是走出了低谷或者说中国经济是不是已经见底，开始进入了复苏期，依然存在不确定因素。

在这里，我们可以思考一下，2008年为什么中国经济会突然间由持续繁荣转向增长下行?这种逆转的原因何在?其表现形式是周期性的还是外部冲击造成突发性的?如果是周期性的，那么中国经济由繁荣到萧条，再到复苏，是不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不是突然反弹?从现有的数据来看，中国经济是从2008年第四季度突然增长放缓的。而这种突然的增长放缓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2008年年底开始企业调整库存，即去库存化；二是外需急剧收缩，进口贸易出现负增长。也就是说，早几年一直在强调的产能过剩的矛盾与问题，最终全部都显示出来了。对于中国的产能过剩问题，如果不进行重大的产业结构调整及改革，想在短期内得以解决是不可能的。而对于外需的突然收缩，如果美国、欧洲及日本经济不全面复苏要想得以恢复也是不可能的。目前所公布的一些经济数据略有回升，主要是政府投资增加所导致的，一旦政策刺激力度削减，加上外需突然减少不可短期内恢复，这些数据又可能出现回落。对此，我们可做一点分析。

中国经济这一轮的周期性调整早在2007年第四季度开始。当政府的房地产政策出现根本性的变化时，中国房地产市场开始出现重大的逆转。而这种逆转在开始调整的半年时间里，无论是管理层还是企业都没有对此引起多少重视，都认为房地产向下调整不会有多久，而且很快就会恢复向上的态势。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反之，房地产向下行的趋势更是明显。

我们可以根据2006－2008年房地产运行的内组数据来比较一下：先从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完成额情况来看，2006年、2007年、2008年分别是19382亿(增长21.8％)、25279亿(增长30.2％)、30579亿(增长20.9％)，其中住房开发投资分别13611亿(增长25.3％)、18010亿(增长32.1％)、22081亿(增长22.6％)：

房地产开发资金总额分别为26880亿(增长25.6％)、37256亿(增长37.3％)、46647亿(增长7.1％)，其中国内贷款分别为5263亿(增长34.3％)、6961亿(增长29.9％)、7256亿(增长3.4％)：

全国房屋施工面积要分别为194090万平方米(增长17.1％)、235881万平方米(增长21.1％)、274147万平方米(增长16.0％)，其中住宅分别为151498万平方米(增长17.6％)、186455万平方米(增长22.9％)、216671万平方米(增长16.0％)：

全国房屋俊工面积分别为53019万平方米(负增长0.6％)、58235万平方米(增长4.3％)、58502~Y平方米(负增长3.5％)，其中住宅分别为43247~-平方米(负增长0.8％)、47767万平方米(增长5.0％)、47749万平方米(负增长4.2％)；

全国商品房销售面积分别为60628万平方米(增长12.2％)、76192万平方米(增长23.2％)、62088万平方米(负增长19.7％)，其中住宅分别为54392万平方米(增长13.1％)、69103万平方米(增长24.7％)、55886万平方米(负增长20.3％)：

全国商品房销售金额分别为20509亿(增长18.5％)、29603亿(增长42.1％)、24071亿(负增长19.5％)，其中住宅分别为17038亿(增长20.2％)、25323亿(增长46.5％)、20424亿(负增长19.6％)。

从这组数据中，可以看到一组十分有趣的现象——一就是在上述的数据中，住宅在房地产市场中占绝对比重，因此住宅市场任何波动都会引起房地产市场的巨大变化；二是在上述数据中，波动最大就是住宅销售金额。2007年增长最大达46％以上，而2008年负增长最大近20％。在住宅销售面积变化不大，而住房销售金额波动高的情况下，说明国内住宅市场的价格上涨与下落波动不小。三是由于2006年住房价格开始快速飚升，这就使得房地产开发投资、资金流入、房地产开工等快速增长。也就是说，让与房地产相关的资源大量流入房地产市场，但房地产企业面对房价快速上涨，则是采取住房建设推迟俊工、推迟销售的方式，从而使得房地产市场供求关系进一步紧张，房价更是上涨。在这种情况下，各种与房地产相关的资源更是涌入房地产市场，房地产的产能迅速扩张。而房地产价格上涨、产能扩张也必然会带动与房地产相关连的产业的产品价格快速上涨，投资增加及产能快速扩张。从2007年房地产相关数据来看，就是如此。但是，2007年房地产市场价格快速飚升、投资过热、产能快速扩张不是建立在住房消费者自住需求基础上，而是建立房地产购买投资者投机炒作的基础上的。当银行信贷可获得性便利、住房投资的金融杠杆提高，这种住房投资需求也会无限膨胀，但是，当这些条件一改变，这样的住房投资需求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2007年下半年开始，面对房地产投资过热、房价快速飚升、房地产产能迅速扩张，房地产泡沫也越吹越大。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府用房地产新政策改变了房地产投资需求的进入条件，从而让产能高速扩张的房地产市场需求突然收缩。因为，如果中央政府不这样做，让房地产泡沫进一步吹大，那么这样的房地产市场不仅不可持续，而且会

带来巨大的金融风险、银行风险。从上述的数据可以看到，2007年房地产各方面的数据都快速增长，但是2008年随新政策出台，房地产市场出现的根本性逆转。而这种逆转主要表现为住房销售面积及销售金额高于近20％负增长。从2008年的数据来看，房地产的这种负增长从2008年初就已经出现的。

四是房地产的销售面积与销售金额的负增长说明了什么呢?房地产产业与其他产业的情况有很大的不同。从其他产业的情况来看，其投资的增长之后是产能增加，产品供应的增加。先有投资的增长，然后才有产能扩张、产品供给增加。但房地产业的情况有些不同。由于中国房地产市场是采取完全的住房预售制，住房投资开发往往会滞后于住房销售。在住房预售制下，前一期的住房预售也就是下一期住房投资开发。从上述的数据可以看到，由于上述2007年住房销售快速飚升，这就使得在2008年住房销售负增长近20％的情况下，房地产开发投资、房地产施工与峻工增长并不低。所以在上半年，房地产的销售下降对整个的经济影响还没有反映出来。但是，2008年上半年房地产销售的负增长开始从各个方面反映在房地产及与房地产相关各个关联产业上来。

可以说，2008年的中国经济上半年还是莺歌燕舞，但是到了下半年即刻出现经济全面下行，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有两个方面。一就是上面所指的国内房地产市场调整。当国内房地产市场在上半年开始调整之后，它必然在2008年下半年反映在其他行业上去。可以看到，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与房地产相关的关联行业由于需求突然收缩，从而使这些行业的价格迅速调整。比如，中国钢铁业其产品的价格在2008年上半年还十分坚挺，但到下半年其产品的价格迅速下跌。有些品种跌幅达到50％以上，同时，在2008年11月繁荣红火了多年中国钢铁业出现全行业的亏损。钢铁业生产的全面收缩，也会引起相关上下游行业生产全面收缩。比如，电力、铁矿石、运输、煤炭等。而当国内房地产市场2008年出现全年近20％销售负增长，它也就会引起2009年与房地产关联的产业生产全面收缩，整个经济也就会处于下行调整的空间。因此，如果国内房地产没有复苏，国内要全面回暖还未尚过早。更何况，即使国内房地产市场已经开始复苏，它对国内经济影响仍然滞后半年及一年以上，这自然会推迟国内经济全面复苏的时间。

二是2008年中国经济突然出现下行的风险，是受外部需求突然收缩的冲击。我们可以看到，美国次贷危机的全面爆发造成了全球金融危机，导致全球经济衰退。全球经济全面衰退，欧美进口立即减少。从2008年11月开始，中国的进出口贸易就开始出现负增长。到2009年1月份，进出口贸易的负增长达到29％。这是近十年来都没有的事情。由于中国经济对外依赖性强，外需突然收缩，经济下行的风险马上表现出来。特别是从最近进出口数据的变化来看，进口的收缩远远大于出口收缩。在订单经济为主导的进出口贸易中，进口是未来出口的先行指标，如果进口突然收缩没有停止，那么中国未来出口增长再得以恢复是不容易的。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到，中国经济所面临的问题，对内是房地产的产能过剩与需求不足，并由此影响到关联行业生产的全面收缩。而国内房地产的产能过剩与需求不足的问题，并非是真正的产品生产过多，居民消费不了，而是由于房地产市场没有随着这一轮的经济调整进行调整或调整的深度或广度不够，从而使得大量的房地产的产能不能够通过居民消费需求释放出来消化。因此，只有通过国内房地产市场全面周期件调整，通过右效的市场竞争，让房地产业自行优胜劣汰，房价全面回归，让绝大多数居民的住房消费需求释放出来，让百姓有支付能力买得起房，房地产业才可能恢复与繁荣。而且这种调整有一个不短的周期，如果房地产商一看到房地产销售上升，就通过价格上涨的方式来阻碍这种调整，那么这不仅会延缓国内房地产业调整步伐，也会阻碍中国经济的全面复苏。因此，如果国内房地产市场没有全面调整，就认为中国经济下行的风险已经缓解或回暖，这可能得了“政策急躁症”。与现实是很远的。

中国经济的回暖也要考虑到国际形势走向及全球经济衰退期的长短。全球经济衰退没有缓解，中国外需收缩的态势不会改变。而外需的快速收缩想通过内需增长来弥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如说，随着全球全面收缩，中国钢铁出口可能要减少4000亿吨。而内需增加只能1000亿吨左右。在这种情况下，想通过内需增加来弥补外需缺口是不可能的。

总之，对于当前中国经济的基本判断，尽管从现有的一些数据看，经济下行的风险有所减弱，但是要就此就表明中国经济开始见底回暖还是过早，主要看的是国内房地产市场能否真正复苏并进入上行的轨道。而房地产市场的复苏一般会慢于整个经济半年至一年，因此，如果国内房地产市场没有经济较为深度的调整，它要短期内不可能复苏。即使国内房地产市场有所反弹，也应该是短暂的而不可持续的。对于中国进出口贸易，如果美国、欧洲、日本经济不全面向好，同样要走出困境是不容易的事情。从上述意义上来说，中国经济要全面复苏会是一个较长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