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万绿园
2009-04-29徐永清
徐永清
在海口,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去假日海滩。想带本书静静翻阅的时候,我会选择去万绿园。
万绿园离我所在的单位不远,走二十几分钟就到。路上要穿过喧嚣的街市,一个人走有时会感到有些寂寞。街市也有些绿色的植物,这些植物和我一样,总觉得缺少自身的东西,你站在远处,觉得陌生,你走近了,也没有植物和人类天生具有的亲切感。久了,这些植物也有了城市特有的冷漠和骄气。
我曾经在某本回忆录里读到过,说海口有一个全国最大的填海公园,书本里没有指明是“万绿园”,但我当时就心向往之。我能想象的有大片椰子林,再就是海滩,还有在海浪上空的鸟,不时与海浪追逐,发出振奋人心的鸣叫。最后我就想到了“精卫填海”的神话,我很难想象把一大片海用土壤一点一点覆盖,最后就成了脚踏实地的陆地,并且还植上了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那要花多少的人力物力。
万绿园是1996年1月3日正式开放的,开放后就一直在不断地修缮和扩建。它占地83公顷,到现在,整个公园里有近万棵以椰子树为主的热带和南亚热带观赏性植物。这些植物主要分布在领导贵宾植树区、社会团体植树区和公民个人植树区。我走在公园里蜿蜒的小道上,看到那些小石碑上写着某某人与某某年,时间匆匆啊,转眼间当时的小树就成挺拔的大树了,想那些伉俪,此时要是他们带上孩子来到当年植下的树旁,真不知他们会有怎样的感慨。
我最喜欢的是万绿园的草坪,万绿园的草坪达60万平方米,一年四季青葱翠绿,草坪上间或种着榕树和棕树,能看到很多游人,一大帮朋友或者家人,在树下打牌,说笑,吃零食,也有摆几个漂亮的姿势,喊着“茄子”拍照留念的。那些专门拍照的人,戴着帽子,手里拿着一大块贴着许多漂亮照片的木板,在人群里转来转去。“帅哥,拍照不?”“靓妹,拍照不?”现在生活条件都不错,来玩的游客都是自带照相机的,所以,这些拍照谋生的人们生意并不怎么好,我看他们有时转累了,就在凳子上坐下休息,伸手擦擦汗,望着园里的花草树木,会发呆,会出神,会轻轻叹口气。这些熟悉的风景啊,和许多陌生的人留下瞬间的美丽。而拍照的人,天天穿梭在草木花丛中,嗅惯了熟悉的香味,也许从没有为自己好好地选一处风景,用自己的相机给自己拍下轻松的一刻。
草坪上跑来跑去的主要是不满十岁的孩子,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里,他们奔跑的空间显得那么的狭小,不是家里就是学校,不是学校就是培训学校,不是培训学校就是肯德基麦当劳。万绿园敞开仅有的胸怀,给天真的孩子一个亲近大自然的空间,陌生的孩子们在这块绿色的土地上,喊着,跑着,闹着,唱着,最后就相互坐在草坪上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啦。
风筝是万绿园上空特有的风景点,不论什么时节,只要天气好,你都能看到花花绿绿的风筝高高低低地飞翔在湛蓝的天空,一根根透明纤细的风筝线攥在白白胖胖的小手里,他们跳着欢呼着,“飞啦”“我飞得比你高”,他们在高飞的风筝里寻找到了成就感,虽然他们不能成熟到能联想人生的展翅高飞,但是他们在呼呼的风筝线里不知不觉有了想飞的冲动和愿望。当他们随着园子里的草木渐渐长大后,当他们像我一样,静坐在石板凳上,用怀旧的眼睛看着蹦蹦跳跳的孩子时,我希望他们会说,我和他们一般大的那会儿,我的风筝比他们飞得高,自言自语之后,他们会想到人生的沉浮得失,手中的那根“风筝线”能亲切地攥在手中,并且在攥紧的疼痛里领悟到飞的意义和美丽。
万绿园还有专门的儿童游乐区,开碰碰车啊,钓鱼啊等等,一片嬉闹声此起彼伏。家长们在不亦乐乎的孩子周围看着,转着,会和孩子一起哈哈大笑,也会很紧张地提醒孩子,小心小心。有孩子跌倒了,或者碰痛了,家长们焦急的神情,关切的责备,孩子们一脸的不在意,他们的关注点在玩的事物上,他们的快乐不在父母的关心里。我是旁观者,我是离家的游子,我很羡慕在父母身边嬉闹的孩子,而我现在的快乐在父母关心的问候里。对比之下,热闹的万绿园显出了自己的孤独。
牵着一大团气球的卖者从身边走过,拉着二胡的大爷坐在路边自娱自乐。一辆辆双人自行车缓缓地行在蜿蜒的水泥路上。天上的太阳令人眩目。椰子树的树枝随风轻摆,学者一样的榕树,那垂到地上的胡须显得安逸和诗意。我喜欢坐在某个石凳,买一个椰子,边喝鲜美的椰子汁,边欣赏来来往往的人,也会买份报纸,在树荫底下慢慢阅读,最后,在一缕缕透过树叶的阳光里庸懒地打个盹。
万绿园北靠琼州湾,现在这个浅浅的琼州湾上已经修建了一座石拱桥。白天,走在石拱桥上,感觉不到古典的那种意境,头顶的烈日把石桥的典雅和诗情画意都炙烤得人工化和单调了。到晚上,最好有淡淡的月光,或者在下雨的日子,雨最好像江南的绵绵细雨,撑一把伞,看远处大海碧波,有种难以言传的美涌向心灵的深处,自己就会出神,发呆,记忆深处清晰或朦胧的种种物象就会聚拢,把心中的自己裹紧,最后,散去,月光如水,或雨点如飞虫,用手抚摸栏杆,恍惚触摸到了岁月的皮肤。
有那么一湾水,静静地躺在万绿园的一角,这些水来自琼州湾的海水。我看到有捕鱼的小船轻轻划出来,船上的渔民在划出的水波里小心地撒网。我也看见几个垂钓者,站着或坐着等着鱼儿上钩。有树叶飘入水面,有小鱼浮出水面嬉戏。水不能说清澈,两边的拦坝相距很窄。有几个孩子赤脚站在突起的石块上,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把抓鱼的玻璃瓶“扑通,扑通”地扔到不远的水里,玻璃瓶里装着香喷喷的鱼食,瓶口上系着纤细的钓线,和风筝线一样透明。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的捕鱼方式,当我怀疑鱼是否真的会傻乎乎地钻入瓶子里的时候,一个孩子就把瓶子往上拉,荡漾的水面钻出玻璃瓶歪歪斜斜的瓶口,有条小鱼尾巴朝外,头朝瓶底,一个劲地在瓶子里挣扎。我說,真奇怪啊,这么小的口子都有鱼钻进来。孩子说,有鱼食啊,有吃的当然进来啦。我想,这诱饵真管用,要你钻你就钻了,连性命都不要了。鱼被孩子脏乎乎的手抓在手里,那永不合眼的鱼眼睛流露出的真不知道是后悔,是祈求,还是茫然。
到万绿园来游玩的人,在假期最多,这么一块平时感觉很空旷的地方,人闹哄哄地一涌进来,就显得狭小。瓜果皮壳四处可见,那些物业人员就扫了又扫,捡了又捡,扫了捡了歇一会儿再扫再捡。这是开放的公园,所以流动的游人很多,因为监督管理也不很严格规范,整个卫生环保主要靠游客自己的素质来保持。垃圾桶四处可见,瓜果皮壳也四处可见,真是一种无言的讽刺。
有些衣衫破旧的老奶奶在人群里不时闪现,他们拎着脏兮兮的塑料袋,搜寻一个个遗弃的矿泉水瓶或是可乐瓶。有时游客上个厕所,放在桌子上的还剩半瓶水的矿泉水瓶就会被他们拿走,游客看到就会大声呵斥,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就讨好地挤出尴尬的笑。
万绿园在节日的时候会搞些活动,我最难忘的是去年元宵佳节的时候,晚上下班,我和一个同事就步行到万绿园看烟花。路上的行人一拨接一拨,都兴高采烈地往万绿园方向走。人山人海的万绿园喧嚣一片,各个单位捐献的花灯陈列在平时孩子们蹦跑的草坪上。我们就站在水坝上,烟花“啪啪”飞到夜空的时候,我们看到平静的水面上也开出了夺目的火花。烟花的样式很多,令人眼花缭乱,大饱眼福。一个烟花“啪”地绽放夜空,身边就“啧啧”地发出满足的赞叹声。审美情趣有了一致性,陌生的看客们就津津有味地交谈起来。“比去年好看!”“响啊!”“花样真多啊!”。有小孩子看得兴起,就点燃手上一个很小的烟花,烟花“噗哧”一声,闪了一下就落进水里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朋友说万绿园北边的琼州湾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日出,我有些向往,说好有时间就去看看,但直到现在我也没去,那就只好等下一次了。不知道,美丽的东西,像日出,错过一次,下次是否有一样的美感?
有蓬头散发衣不蔽体的乞丐躺在万绿园偏僻的草坪上,把一些衣服或用具一一摆放在花丛里或是晾在树干上。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驱赶他,他也许把这里当作了一个露天的家。当他从花草香味中醒来的时候,置身绿色的天地,他会不会冒出一个渴望,渴望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没有饥饿,没有冷漠人情,没有生不如死。
万绿园并没有想象中的宁静,头顶没有可爱的小鸟飞过,耳畔也没有澎湃的海浪声起伏,这里适合独处,适合思考,适合怀旧,也适合放松。
天气好的时候,或者烟雨濛濛的日子,要想走进心中的自己,我会选择万绿园。断了的风筝还在树枝间飘动,拍照的人还在青石小路上等待游客。我像一个老朋友,没有任何的客套和拘谨,平静地走进,平静地欣赏,最后,平静地走出来。
门外车水马龙,绿色的世界就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