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晓苏

叶　开

晓苏兄：

你好！我看了你转来的那篇与我商榷的文章，觉得很忧伤。现在中小学语文教师的阅读量和阅读能力，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女儿现在读小学三年级，她阅读各类作品的数量，肯定超过普通的小学语文老师的想象。上学期不说，这个寒假到现在，她就看了完整版的《格列佛游记》、《巨人传》、《堂吉诃德》、《骑鹅旅行记》以及瑞典女作家林格伦的五厚本小说。加上过去反复阅读了很多遍的七大本《哈利波特》以及美国作家怀特写得《夏洛的网》、《吹小号的天鹅》、《精灵鼠小弟》等作品，她的小肚皮里，已经装了几十本名著了。更多的具体篇目，我一下记不清楚，怕可能会讹误。可能受我们影响，她一看见我书架上的书，就两眼放光，什么都想看。前天，居然说要看波兰作家显克微支的《第三个女人》，被我阻止了。我说，这不适合小孩子看，她还不高兴。可惜，每天作业太多太累，她没有时间阅读更多的好作品。她自己写的其中一本长篇小说《淘气包埃米尔》的书评，居然也不错。

我一直认为，让小孩子阅读大量的好作品，才是最好的语言和文学的学习。

她三年级第一学期，有一次半个小时的“月测”，在卷子上写了一首“离题”的诗：《假如我会飞》。老师给她不及格，我和廖小乔的妈妈都看了——虽然带着一点偏爱，也未免有我们当父母的私心局限——觉得这首小诗写得很好，比她们的课文《信》好多了。虽然离题，但如果我是老师，出于爱护和鼓励，肯定也不至于给不及格。我对女儿说，爸爸绝对写不出来这么好的诗。一个小小的测验，不及格就不及格吧，没有关系。

我给很多朋友看过这首诗，他们有的觉得也不错，还有的不相信是我女儿写的，说我帮忙了。

这首诗，我从她的试卷里原封不动地抄下来，包括倒数第二行转折的一个字“物”（可能是试卷写不下了），都保留了原样，一字不动。因为你转来的这篇好玩的商榷文章，我又想起了她的诗。转发给你，得空时可瞧瞧。

假如我会飞

上海协和尚音双语学校

三（1）班 廖小乔

假如我会飞，

我会飞到爷爷奶奶那儿，

因为我会听到他们的笑声，

谈话。

假如我会飞，

我会飞到英国伦敦，

因为我想见到JK·罗琳。

假如我会飞，

我会飞到法国留学，

因为我想学法语。

假如我还能飞，

我会飞遍全世界，

因为我的梦想太多。

飞吧，我想，

但还是不想飞，

因为人终究不能飞，

而且，我不想被猎人当成猎

物，

被迫走向死亡之门。

不管怎么说，三年级第一学期，八岁的小女生，在一次半个小时的小测验中，能一口气写出这样一首诗来，我作为她的父亲，也很惊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自己不会写诗，也从来没有跟她谈过诗，更不会乱指点她，根本不敢指点。可是，在她的语文老师的打击之下，她的自信心遭到了严重的伤害，有时候，跟朋友们聊起这首诗，被她听见了，她很不高兴。我说，这么好的诗，我们表扬你，你为什么不高兴呢？这些叔叔伯伯，是一流的教授和作家，你难道不相信爸爸和他们的判断力么？

女儿仍然不乐，确实对我们不放心。

这就是小孩子，心像水晶一样透明，她们对自己的学校和自己的老师多么依赖啊。碰到一个负责任的、有宽容心的好老师，对小孩子的好影响会很大，反之，则会让她产生沮丧和厌烦的情绪。

在中小学这种人生中学习阶段的黄金时代，记忆力和悟性都在巅峰状态，她们却无法得到宽松有效的学习环境，大多数小孩子也读不到好作品，就这样被教材里那些垃圾课文给误导了，耽搁了。大好的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他们的阅读兴趣，还没有被培养出来，就被败坏了。

离开学校之后还爱读书的人，在我们这个社会上，可以说是珍稀动物了。我在上班的地铁上，看见人们总是玩手机、打游戏，难得碰上一个看书人。

我和她母亲一直鼓励她，就是想让她从这种挫折中复原。但是，至今我都不知道她的自信心有没有得到恢复。

自己的女儿自己爱，女儿的这首诗，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不错的。但我不知道结尾为什么会这么写，这么忧伤。

罗琳的《哈利波特》她读了好多遍，第一部估计已经读了八遍了，里面的故事情节了如指掌。她崇拜罗琳，热爱书中的人物，说长大以后要去英国读书，要进罗琳毕业的爱丁堡大学。我们也超崇拜小说里的学习狂赫敏。电影里的赫敏扮演者艾玛·沃特森，不仅漂亮可爱，学习也超级棒。我们说，艾玛·沃特森就是你的偶像，更是我们的偶像。

这套书是我让她读的，我推荐给好多朋友的同龄小孩子，没有一个不喜欢读的。这套书是这个时代让小孩子重新获得阅读兴趣的最佳读物。从这套书出发，她们获得了阅读的快乐，会找其他的作品来看。我女儿现在基本上就是一个读书迷。如果你不阻止她，她会拿起一本书一直读个不停。

我女儿这首小诗，是在测验课堂上匆匆写就的，肯定不够成熟的，不能用成熟诗人的好作品来衡量。我只是觉得她写得出自内心，天真纯朴，诗歌格式上，也像模像样。自己的孩子自己偏心，只好自己鼓励她了。

晓苏兄一笑。

叶 开

2009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