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心、灵
2009-04-26沈丽新
那一天,在学校的报告厅,聆听“生命化教育”倡导者张文质先生“回到基础看基础教育”的讲座。凝神听,也不断叩问自己的心灵……
是否保卫了童年的美好?
明明有许多的感触,却怕自己简单的、琐碎的文辞会破坏美好与深邃,轻易不敢动笔。那是第一次聆听先生的讲座,如此接近,如此打动我的心。仅仅是因为我的座位在第一排么?还是,先生那么多思想让我感觉心生共鸣、触手可及?
被一声声的询问质疑得有些慌张:到底什么是基础教育?什么是核心的基础?我们怎么来理解?这些理解跟学校的发展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我竟一时回答不上来,也不能直接从先生的讲座里找到答案。而那些触目惊心的句子,偏要一遍遍地叩问自己。
先生常常呼吁“回到童年”。读过他的《保卫童年——基于生命化教育的人文对话》一书,也读过他《重申“保卫童年”》一文,越发体会到在一个生命个体的成长过程中,教师,尤其是处于人童年时期的小学教师的重要与独特地位。这个地位,让我日益觉得惊心,不敢轻易占据。可是,可以逃遁么?
总是心生退意,在那些过于美好、重要的意义前。不愿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想的也就是逃遁,却不愿主动地、更早一点地,去努力做得更好。
能逃到哪儿去呢?只要我还是一个生命个体的小学教师,我就永远不该忽视这个位置的重要与独特。
而先生的谆谆教诲,总是如此及时:
“在小学阶段,要完成对人一生的情感培养。对小学的特性,人们总是一贯缺乏正确的理解,缺乏根本的把握。就人的生命而言,要强调小学阶段的基础性。童年会在人的一生中刻下‘文化刻印般的烙印。人在逆境中,最想回到童年、母亲的叮咛中汲取力量。童年的仇恨是一生的仇恨,是永远的毒。”
如此以童年为核心的影响力,不难让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人的一生发展对教师、尤其是小学教师提出更高的要求。给孩子们一个美好的童年,远远比成绩、比排名重要得多。
听先生的讲座,有些如坐针毡了,回想自己对班上那些成绩不够好的孩子,有没有把他们童年的美好性放在第一?知道自己不是个特别计较分数的教师,面对成绩不够理想的孩子,我更多的是祈愿他们不要觉得英语老师可怕,不要觉得英语课无聊,努力地维持自己的耐心与微笑,偶尔也会批评学生,但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成绩。或许是我比较幸运,从教这么多年来,其间至少有10年是在毕业班,每年送走的毕业班学生最多有4个班,最少也2个班。这些孩子之中,并没有英语特别差的孩子。是不是真是我的运气好呢?还是,由于我的不计较分数,反而让他们的分数并没有太低呢?前天,同事在QQ上担忧我:今年你教三个毕业班,补差会很辛苦哦。想了想,居然回答她:“可是,我真的几乎从来不给学生课后补差啊!”“成绩靠课堂教学质量来保证”是我一贯的信念。如果依据“课后给学生补差”这一条来评判好教师与否,我一定不是。但是,或许真的只是我运气好而已,那些特别差的学生总是没有跑到我的班上来。如果有英语特别差的孩子出现在我的班上,我会如何面对呢?我能恰当地表达我的担心与忧虑、同情与鼓励吗?我会让他心生畏惧吗?
“避免学生因为学业被羞辱”,先生的这句话,该是最委婉的提醒。孩子若因为学业差而遭受羞辱,如果不是来自我,或许就来自孩子的同学,那我也该为孩子之间的羞辱而负责。怎么可以默认那些孩子敢于羞辱一个同伴的学业失败?如果我在所有的行动与言语间表现出对学生的保护,不会再有一个孩子,敢去羞辱他的同伴。
保卫每一个孩子童年的美好,哪怕他是所谓的“学困生”。——提醒自己。
是否等待孩子缓慢的成长?
在张先生三个小时站立着的脱稿演讲中,时常冒出一个法国哲学家——埃得加·莫兰的名字。这个哲学家的名字和言说曾经邂逅,他总是强调复杂性。而显然他的不少言说都将先生打动,先生常常在讲演过程中引用他的论点。
因为认可万事万物的复杂性,回到基础教育时段看孩子,先生说:“一个儿童如果从小开始不犯错误,那麻烦大了,就是生命力没有弹性,没有成长空间。我们的民族非常崇尚早熟,其实早熟意味着早衰,也意味着精神的早死。我们对于生命成长要有一种更深的思考,你为什么希望孩子不犯错误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在孩子们的童年时期,这个人性的基础、成长的起点时期,我们就不能接受孩子的错误?每次有错误发生,我们总是沉浸在无穷尽的追究错误原因的过程中,而不是接受他的错误,并陪伴他将犯错误的恐惧缩小,让他的生命得以保持弹性。我们太喜欢在孩子们面前扮演理直气壮、义正辞严的一面了。这样的态度有没有问题?先生说:“16岁之前儿童没有自主改善自己错误的能力。”面对孩子们不断重复的错误,身为教师的我们,有无增强对儿童特性的理解?那个“秋水文章不染尘”的陈之藩教授要求将“理直气壮、义正辞严”修正成“理直气和、义正辞婉”,两字之变,境界全然不同。每个教师,接受“孩子的成长是极其缓慢的”这个观念的教师,或许应该可以接受这样的词语,并努力追寻这样的境界?
先生告诉我们,齐奥朗说过:“充满生命激情的表达哪怕是谬误,也比冷漠的真理吸引人。”初听似乎有些茫然,然而先生为之加上的注解——“个人的魅力,比正确与错误更重要”,却会让人茅塞顿开。很多时候,孩子们犯下的微小的错误,真的不值追究。在孩子们的成长起点上,更需要我们耐心地等待孩子缓慢的成长,允许他犯错,让他保持儿童的天真,张扬生命的弹性。“少年老成、胸有成竹”这样的稳重,未必是儿童发展的最佳状态,反而是违背孩子成长的自然规律的。而很多时候我们太急于求成,太喜欢立竿见影了,这样的影响施加到孩子身上,对他的一生成长,到底是敦促还是毁灭?仲永的故事不能不说是个很好的提醒,我们却常常忘却这样的教训。
听着先生在台上侃侃而谈这一话题,不自主想起李叔同了。他对犯错误学生的“低声下气、和颜悦色”里,其实也是显示了他无尽的耐心,耐心地等待学生的觉醒。他的耐心与先生的言说殊途同归。先生屡次提醒着我们:在小学教育中,最需要的是“仁慈”。
这样的仁慈,真的应该成为我们的素养。因为仁慈,再细致一点改善我们自己,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评判,一个温和的眼神;因为仁慈,愿意包容孩子的失败、错误与无心的冒犯;因为仁慈,一定会多一点耐心,一定可以等待孩子缓慢地成长。
是否带着晦暗入眠?
“认识”先生,是在几年前,文字间。先生“认识”我,是在半年前,博客上。他曾在《不带着晦暗入眠》一文中这样写道:
“和江苏的沈丽新博友因为稿件之事通电话,我惊叹她写作的勤奋,又惊讶于她孩子都读三年级了,看上去却如此年轻。沈老师说她的很多同事也常问有什么秘诀,她说自己的秘诀就是‘熬夜——每天白天无论多忙,晚上一般也不早睡,一定要读书、写作,‘我要让自己的心渐渐平复,‘读过、写过之后,仿佛所有的烦恼和辛劳都已消散,这时再入睡,身体才舒坦、心灵也最为健康!”
为自己可以走进先生的文字,曾经惊喜。也许是先生的宽容,隔着千山万水,先生看我,总是看到一个教师的努力与进取。在他无比圆融、慈祥的注视里,真的是有很多东西可以渐渐明晰,可以让人心底无比纯净,内心里很多东西会慢慢提升。而没想到这样的幸福,真的可以从网络上走下来,真的可以从电话中走出来,当面,聆听先生的教诲。
感谢先生对于教师的理解与共情。他说:“教师这个职业,是跟琐碎相伴、很容易受伤的职业。教师很容易受到伤害,很容易受人指责,包括受家长指责,受社会指责。”是的,我们常常因为善意而被指责、被伤害。就是我,上个学期也曾经历,不是不痛的。冲撞、误会、毫无歉意,甚至理直气壮,让我无限懊恼,却又无可奈何。
“不带着晦暗入眠”,多么美好的意愿!先生提点我们:作为普通人,都会遇到相似的困难。更重要的是,怎么挣脱这个困难、怎么理解这个困难、怎么改善这个困难。不要带着仇恨入眠,不要带着对自己的太多的痛苦入眠,不要带着对工作的过多的焦虑入眠,改善、调整好心态,睡眠质量和生活质量才会有所提升。
是的,记住了,不带着晦暗入眠。惟其如此,或许作为教师的我们,才可以得到精神上的安宁感,才可以获取职业上的幸福感。
(作者单位:江苏常熟市石梅小学)
责任编辑赵霭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