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麟、王志信新创民歌的综合美感
2009-04-24魏丽莉
刘麟、王志信改编的陕北民歌《蓝花花》、山西民歌《桃花红杏花白》、江苏民歌《孟姜女》,以及利用古典诗词、民间传说、历史故事创作的《木兰从军》、《牛郎织女》、《昭君出塞》等,被广为传唱,深受喜爱,人们在或优美缠绵、舒展流畅,或凄苦悲哀、婉转细腻,或慷慨悲壮、昂扬激越的音乐中,获得了多方面、多层次、多角度的审美感受。
一、新旧相益
时代发展在赋予民族声乐以新的生机的同时,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新的课题,即如何实现声乐艺术民族化与现代化的统一。刘麟、王志信的新创民歌在这方面具有开拓性的意义,他们根据时代发展的需要,充分借鉴我国戏曲、曲艺、民歌等传统艺术的表现手法,又大胆运用现代作曲技巧,将人们喜闻乐见的传统艺术改编成大中型民族声乐作品,一方面散发着传统文化的馨香,另一方面又焕发出时代璀璨的光芒。
刘麟、王志信这组民歌,充分借鉴了传统戏曲的唱腔和曲艺、原生态民歌的音调等艺术因素,充满浓厚的民族韵味。传统戏曲的板腔体形式,能够强化音乐的戏剧性特征,使音乐的情感表现起伏跌宕,深刻细腻,提高音乐的撞击力和感染力。“摇板”宜于表现紧张激烈的情绪,《蓝花花》、《孟姜女》、《木兰从军》都运用了这种“紧打慢唱”的摇板的形式,通过伴奏与歌唱之间的反差和对比,形成结构张力,强化了音乐的戏剧性和夸张性。如改编后的《蓝花花》“手提上羊肉怀里揣着糕,拼上我的性命往哥哥家里跑”一段运用了“摇板”,将蓝花花试图摆脱命运束缚,渴望获得美好爱情的激动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垛板”因节奏鲜明、朗诵性强、句式短促紧凑而多用于表现指责、控诉的唱段中。如《孟姜女》的第三段和第四段运用了“垛板”,朗诵性和口语化的音调形象地刻画出孟姜女内心的痛苦绝望。同时,这组作品又有意借鉴了原生态民歌和传统曲艺的音调,有的直接保留了原生态民歌的主旋律,如《蓝花花》是一首陕北的信天游,《桃花红杏花白》是一首山西左权的“开花调”,《孟姜女》是一首苏南民间小调“孟姜女调”,作曲家以此为基础直接改编而成;有的是根据音乐需要创造性地借鉴传统艺术的表现手法,如《木兰从军》采用豫剧和曲剧的素材,《牛郎织女》借用北方曲艺民间大鼓的音调,《昭君出塞》是根据河套民歌进行创作的,旋律或饱满有力、响亮宽广,或流畅婉柔、曲折细腻,或刚柔相济、雄浑劲美,具有鲜明的戏剧特征、浓郁的民族风格和强烈的地域色彩。
另一方面,刘麟、王志信又充分运用了现代音乐元素,积极借鉴影视、小说等现代艺术的表现手法,作品洋溢着强烈的时代气息。如《牛郎织女》、《木兰从军》、《昭君出塞》等都运用了影视“蒙太奇”的手法,用音乐手段创造画面,并通过画面的组合来推动音乐流动,塑造音乐形象,给民歌艺术注入新的生机与活力。同时,这三部作品又都是通过变换人称来深化主题,开头以第一人称的自述来刻画人物复杂细腻的内心世界,而结尾却又站在第三人称的角度来抒发感慨,使作品的主题提升到了时代的高度。在配器上,这组作品也十分讲究。《木兰从军》“旦辞爹娘去,万里赴戎机”一段,钢琴伴奏以
十六分音符为主的急速模仿快速奔驰的马蹄声,衬托着悠长的歌唱旋律,既再现木兰纵马疆场的飒爽英姿,又营造战争即将发生的紧张气氛,产生了异常生动的艺术效果。《牛郎织女》用电子音乐呈现寥廓的星空背景,并用四组和弦加以深化,中间的间奏用大锣来渲染紧张不祥的气氛。《昭君出塞》用现代电声乐器合成一种古代战场的琵琶拨弦声,惟妙惟肖。这些表现手法的创新与运用,拓展了民族声乐的表现形式,丰富了民族声乐的精神内涵。
悠久的文化渊源、丰富的历史积淀、厚重的艺术底蕴,是民族声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艺术营养。刘麟、王志信既坚持与时代同行、与实践同步、与人民同心,又充分利用民族传统的创作资源,以旧创新、以新化旧、新旧一体,创作出深受人民大众喜爱的精品力作。我国传统民歌音乐形象单一,曲调单纯,篇幅短小,结构内部对比不大,多采用分节歌的形式,而刘麟、王志信的新创民歌形式更加多样,结构更加复杂,旋律更加动听。“文明新旧能相益,心理东西本自同。”人类文明是跨越时空的,既要前后继承、创造和发展,也要互相补充、交融和促进。
二、词曲相谐
优秀的声乐作品要求歌词凝练集中、准确鲜明,层次分明、韵律飞扬。刘麟、王志信的新创民歌歌词明白晓畅、韵味有致,旋律优美动人、扣人心弦,听起来谐调悦耳,唱起来朗朗上口,充分体现了词与曲的高度融合。润腔美是民族声乐艺术美的重要构成要素。正所谓“乐之筐格在曲,而色泽在唱”(王骥德《曲律》),“色泽”就是指行腔中的润色作用,根据内容情感表达的需要,在基本曲调的基础上加装饰音,丰富音色的表现,展示唱腔的意境,使得声情并茂,词曲相谐。《昭君出塞》“昭君琵琶马上弹”句,使用了休止、顿音、波音、倚音等音乐表现手段,十分形象地刻画了昭君离家远嫁的缠绵伤感。《蓝花花》“正月里那个说媒,二月里定,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三班子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这一段运用了哭腔,速度慢一倍,充分抒发了蓝花花被逼嫁的无奈与痛苦。《木兰从军》“难坏了姑娘花木兰呢”句,使用了下滑腔,具有典型的河南豫剧风格,听来十分亲切。《孟姜女》“只见白骨漫青山”句,使用了甩腔,悲壮凄厉,痛呼欲绝,刚中寓柔,愤中有怨,音乐的情感得到充分宣泄。丰富多彩的润腔技巧,对于体现唱腔韵味,丰富唱腔的表现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国民族声乐讲究审字辨音,唱字用声,以字领腔,是否“字正腔圆”也就成了衡量演唱者水平高低的准绳,但音乐有自身美感和展现规律。刘麟、王志信为了突出音乐的地方性特征,把音乐的旋律走向与方言的调值有机结合起来,作品中四声不正的“倒字”频频出现。《木兰从军》“忽见墙上龙泉剑”句的“剑”字是去声,由于旋律的走向而变为上声,“替父从军,替父从军走边关”句前一个“军”字由阴平变为上声,有一种刚健、勇武、响亮和雄壮之美。《蓝花花》保留了原民歌的音调,拥有悠远高亢、明亮清脆的地方色彩,唱词也部分保留了陕北地方语言,如把“下”读成“ha”音,把“我”读成“e”音,地域色彩浓郁,高亢纯朴,听起来韵味十足。这些倒字不仅没有破坏歌曲的美感,反而匠心独运,散发浓厚的乡土气息。
根据音乐发展和音乐本身的顺畅与完整性,更好地表情达意,抒发感慨,作者常对歌词进行重复,并加入衬词。《昭君出塞》中的“黎民得平安”句,经过重复仍无法阻遏澎湃的激情,于是连续用了四个衬词“啊”与起伏的旋律相结合,扩展了四个乐句,节奏拉宽,旋律起伏较大,使用了变化音降B,与前后的音分别形成了小二度和小三度,词曲缠绵,音调委婉,增添了悲壮与哀怨,把情绪推向高潮,从而使词曲达到了完美结合。同时,这组作品曲终都以重复歌词,来强调词意,渲染气氛,起到加强终止的效果。《木兰从军》的结句“木兰从军美名扬,美名扬”运用了拖腔(一字多音),可谓曲尽犹绕梁,词尽意无穷,达到词与曲的和谐统一。乔羽在为刘麟、王志信的《母亲河》题词说:“词与曲犹鸟之双翼,双翼俱健,鸟乃高翔,词曲俱佳,歌则久远,刘麟、王志信二君之成功合作,堪为佐证。”他们将情感、诗歌、音乐有机结合在一起,情真意切,朴实无华,无矫揉造作之感。
三、音画相融
音乐是一种通过多种艺术因素共同参与,由多重美感共同构造,综合作用人的多维感受的艺术。我们不仅可以通过听觉,也可以通过视觉等其他感官领悟音乐的美。刘麟、王志信的新创民歌乐中有画、画中有乐,激发受众的联想与想象,徜徉于美妙的音画之中。音乐是活动的画面,画面是凝固的音乐。《木兰从军》“塞上烽烟平,战地野花香,春风迎故人,木兰还故乡”,运用了散板,旋律舒缓流畅,勾勒出一幅春意盎然、野花飘香、美丽壮阔的塞外风景画,表现木兰战后荣归故里的喜悦心情。《牛郎织女》开始部分用了无调性的四度和声,塑造的是茫茫天宇,银河高挂的星空与优美缠绵的旋律,相互映衬,音画相生。最后的七夕鹊桥会,音乐多在高音区流动,委婉而富有激情,描绘出繁星闪烁的天幕,成群结队的喜鹊展翅衔接,搭起彩桥,银河两岸的有情人终于重逢。《孟姜女》全曲由春夏秋冬四个画面组成,正月团圆聚,夏夜盼重逢,九月空相望,雪里送寒衣,通过画面的更迭,推动音乐的发展。曲调婉转细腻,哀怨凄楚,加以银河流星,落叶霜月,如泣如诉,如诗如画。
音乐是长于抒情而非模拟、再现或叙事的艺术,但却能够通过特有的力的强弱和节奏的张弛等变化,激发人们的情感共鸣,进而引发人们浮想联翩。《昭君出塞》开始用委婉舒缓的旋律描述了昭君远嫁时依依不舍的心情。四小节钢琴伴奏采用拟态的手法,把人引到故事的情境中去,我们仿佛看到昭君乘坐的马车在缓慢地向前行驶着,带着几分不舍,含着几分幽怨。开头部分用重低音,塑造空旷的大漠,中段速度加快,节奏型的运用表现了喜庆的场面,“纵马塞上行,放眼敕勒川,绿草绕毡房,牛羊接蓝天。胡笳迎远客,长袖舞翩跹,阿妈捧奶茶,暖在我心间。”热烈奔放的间奏与欢快的旋律把人们带到美丽辽阔的塞外草原,这里有绿草毡房、牛羊蓝天和热情豪爽的牧民。昭君逐渐忘却了心中的留恋和幽怨,融入当地牧民的歌舞之中。紧接着四小节的间奏,情绪又发生了变化。“回首望中原,千里麦浪翻,炊烟夕阳里,黎民得平安”。旋律的起音较低,沉浸在歌舞中的昭君不经意间回眸远眺,仿佛看见一望无际金黄的麦浪随风翻滚,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家乡的亲人正在准备晚饭,袅袅炊烟飘浮在柔和的霞光里,中原大地呈现一片国泰民安的祥和景象。真可谓乐中见景,景中有乐,音画交融,浑然一体。
总之,刘麟、王志信的新创民歌具有新旧一体、词曲和谐、音画契合的综合审美特征,塑造出一个个鲜活生动的音乐形象,千种情状,万般韵味,具有强烈亲和力、吸引力和感染力。
魏丽莉 宿州学院音乐系讲师、硕士
(责任编辑 于庆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