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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小说中的另类形象的现实反观

2009-04-21刘凤芹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09年3期
关键词:王朔困境

关键词:王朔 困境 挣扎

摘 要:王朔小说能成为社会特别是文化圈内最具争议性的热门话题之一,他首次让一群玩世不恭的痞子形象堂而皇之地闯入文学殿堂是原因之一。通过痞子们在生存的困境面前徒然的挣扎,王朔向读者揭示了这些“痞子”形象的独特意义。

20世纪90年代前后,王朔小说成为社会特别是文化圈内最具争议性的热门话题之一。不论将之贬为“痞子文学”也好,捧为“文苑奇葩”也罢,对它入迷也好,不屑也罢,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王朔小说在新时期文学中拥有了最多的读者。王朔究竟靠什么制造了这么巨大的轰动效应呢,他首次让一群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痞子形象堂而皇之地闯进文学殿堂是原因之一。

王朔笔下的“痞子”,如于观、杨重、马青、石岜、方言、张明等,他们无一例外地丧失了理想信念,热衷于亵渎神圣、嘲弄规范、消除人生的意义,以玩世不恭的调侃挣扎于现实世界。但此类挣扎是徒然的,这缘于他们生存的困境。

生存的困境

王朔笔下的“痞子”们多是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前后的京城军官子弟,在“文革”中,他们度过了特殊时代所赋予的空虚但自在放纵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他们虽说不上是上流社会子弟,但确实曾有过时代性的、其他阶级所匮乏的临时特权,因此,优越感、无羁感和乌托邦的理想主义是“文革”岁月留给他们的精神“赠礼”,他们的美好记忆就是“从小一块偷幼儿园的向日葵,一块从楼上往过路人的身上吐痰”。即便在中学,也“只是勉强认了几千汉字”。大多在狂热的运动中自由地度过。

“文革”结束了,政治上的拨乱反正结束了一个封闭、荒谬的生活模式,社会走向正规化、秩序化、知识化。从噩梦中恍然醒来的这批年轻人,他们面对的是理想与现实的双重幻灭,难以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归宿,且始终无法排遣那种被愚弄被欺骗的感觉。

荒诞不经的历史赋予他们怀疑主义的性格。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中国都市开始了由传统向现代化的转型,旧的不合时宜的观念遭到抛弃,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取代了政治意识形态至高无上的权威,享乐主义取代了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都市文明的负面又在“痞子”们的心灵上投下浓厚的阴影,他们感到从未有过的失望、空虚和茫然。他们痛苦地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非理性的不可理喻的世界(与他们头脑中想当然的理想世界完全不同),过着一种没有意义、没有目的、没有出路的荒诞人生,巨大的无力感、虚弱感围绕着他们。因此,“当作为个体的人感到无力去获取某种价值时,很容易走向否定和诋毁价值本身……”在这种状态下,他们很自然地对于社会现有秩序以及和他们的文化心理相背离的传统思想(也是现实秩序的主流思想)进行反叛与抗击,并且由于他们强烈的个人情感,这一反叛还呈现出了强烈的非理性和破坏色彩,于是活化为王朔笔下放浪形骸的“痞子”行为——无奈的徒劳的挣扎。

徒然的挣扎

在固有的传统与浮华的文明的双重挤压下,痞子们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想冲决传统而不得,欲救赎现实却又无力,他们只能以玩世不恭的方式对人生的意义进行一次不动声色的却极其彻底的颠覆。他们大胆挣脱传统因袭的羁绊,恣意妄为,游戏人生,“依照生活快乐的原则”而生存。同时为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们也试图用冷漠的心态去排解人生的悲哀,用调侃的方式去冲淡人生的残酷,如《顽主》中的主人公于观、杨重等人本着“替人解忧,替人解闷,替人受过”的宗旨,创办了“三T公司”,他们为欺世盗名的作家颁发“三T文学奖”,替情人赴约会,甚至代人挨骂……最后他们自己压抑得受不了,恨不得上街打人;到了《你不是一个俗人》,这些痞子们又成立了一个“三好协会”,“首先是一片好心,其次是各种好话,最后汇成一刻骨铭心的好梦”,他们立志将“捧人”职业化,为了扭转社会风气,坚持义务“捧人”,最后累倒在“捧人”的光荣岗位上……类似这样的荒诞行径还出现在《千万别把我当人》《玩的就是心跳》《一点正经没有》等作品中。这些行为看似荒谬滑稽,实际上却在游戏中表达了对现实秩序的反抗。此外,他们还拼命借生理感官的满足和物质刺激来填补巨大的心里空虚;通过借、拐、骗他人财产以纵情挥霍;他们痛恨所谓的英雄,鄙夷文人,借此来嘲弄规范、虚假和矫情,但在嘲弄表现出的坚强背后却是一种更深刻的软弱,旧的价值取向在他们心目中已经被否定了,但新的追求和理想还未能建立起来。否定一切、嘲弄一切固然痛快,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所依傍的孤独和无所执著的空虚。

痞子们沉溺于声色犬马戏弄人生的行为,那种不可救药的厌世情绪,正表明他们无法与世界发生积极有效的关系,从而无法获得自身的社会归宿。痞子们意识到这一残酷现实,并陷入深深苦闷之中。《许爷》里的“我”,对自己的胡作非为不乏深刻的反省:“我不是说我自己就不感到厌恶。……我一直真切清楚地注视着我的丑恶行径,并为之寒噤,恶心不已。”他们尚未从生存的困境中得以解脱,便又被精神上的巨大危机所困扰。现代都市文明注定了他们没有足够的心智与能力拯救自己于困境,因而只能听凭命运之舟载着他们的肉体四处漂泊,而精神便在生存世界中逐渐萎缩直到消弭。

在现实社会这个庞然大物面前,痞子们的挣扎往往是软弱无力的,甚至是徒然无效的。任你百般挣扎,现实却依然故我,痞子们的反叛行为最终归于失败。他们从亵渎人生的激流中无奈地退下来,慨叹人生的苍凉悲茫。《你不是一个俗人》中支撑“三好协会”的于观最终想沉静下来,胡亦(《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随着回程的开始,又回到熟悉的旧有世界……痞子们的挣扎反抗违背了社会的、自然的法则,个人与社会发展的对立,决定了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不可避免地归于幻灭。

另类形象的独特意义

首先是客观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中的真实存在。正如一位评论家指出的:“这些人物及其活动确实是我们社会中的一种存在,是一种无法否认的现实,作家这种正面的不掩其丑恶的描述,毫无疑问提供了一种文学现象。”这些人物不同于以往中国文学中的善恶分明的人物形象,首次以另类形象堂而皇之地走进中国当代文学艺术画廊,并显现出独特的审美价值和认识价值。

其次,作者对痞子稍带夸张和虚构的描写也揭露了现实生活中的某些丑陋现象。比如《顽主》中“三T公司”为“作家”宝康颁发“三T”文学大奖(奖品是一个大咸菜坛子),这明明是作者虚构、想象的产物,生活中根本不可能有这等事情,读过之后,你会觉得荒唐可笑,但笑过后你会联想到当今社会上各行各业、各式各样的评奖、颁奖大会以及评奖过程中的形式主义、弄虚作假、暗箱操作、请客送礼等;又如《千万别把我当人》中的那一帮人,打着为民族争光的旗号,瞒天过海、大吃大喝、为所欲为,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现实中借着各种名目和理由,屡禁不止、愈演愈烈的“公款吃喝风”,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痞子行为,却有着尖锐辛辣的讽刺意味。

再者,另类形象也给读者以重要的启示:即人要怎样生活,生命的价值何在。如《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的张明,欣赏生命的绝对放纵,自由自在,可是无论他怎样轻松吃喝玩乐,他依然体会不到生活的乐趣,最终张明痛苦地踏上了反省与回归的艰辛之路。《浮出海面》历经反抗和放纵的男女主人公虽然结了婚,但放纵的过去造成的巨大心理阴影依然横亘在他们的生活当中,煎熬、压迫着他们。他们失败的结局及内心的痛苦会让类似他们或喜欢他们的青年读者陷入沉思:自己的路究竟该如何走?

此外,这些另类形象还向我们展示了抨击“十年浩劫”的独特的文学形态:它既非以“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的直露形式,也非朦胧诗般的隐晦手段来表现“文革”对人造成的巨大的心理伤害,而是通过对另类的正面的不掩其丑,不抨击其丑的刻画来间接的、戏谑的表现,让读者自己从中感悟,从而达到对“文革”的批判,这似乎更具有讽刺意味,给读者带来的思索更沉重。所以认为王朔是以另类人物游戏人生、玩弄人生,这只能是对王朔创作的浮面读解而忽视了其深层内涵。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刘凤芹,菏泽学院中文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参考文献:

[1] 王朔.王朔文集[M].北京:华艺出版社,1992.

[2] 刘小枫.拯救与逍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3] 张德祥,金惠敏.王朔批判[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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