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与他的《第八交响曲》
2009-04-21孙奎
孙 奎
孙奎中提琴演奏家。2000年5月,以优异成绩进入中国爱乐乐团,圆满完成2001-2008年间7个音乐季和7届北京国际音乐节的演出,同时还参演了大量中外著名交响作品的演出。2002年6月随团赴美,参加在圣何塞、洛杉矶和旧金山等地的美国西海岸巡演。2003年9月出访欧洲,在著名的巴黎国家歌剧院、华沙国家大剧院和维也纳金色大厅举行了辉煌的演出。作为演奏家一员,2005年2月至4月随团远渡重洋,历时40天,在美国、加拿大、意大利、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英国、德国等国家的22个城市成功举办了交响音乐会。
在我的艺术生涯中,马勒是我最喜爱的作曲家之一。作为中国国家爱乐交响乐团的一员,我演奏过马勒的全部交响作品,尤其令我震撼的是作曲家的《第八交响曲》。2002年,一年一度的北京国际音乐节迎来了中国音乐界空前的艺术盛事,这就是:由指挥家余隆执棒在保利剧院首演马勒《第八(千人)交响曲》。这是这部巨型交响作品第一次在中国亮相,由来自海内外8位歌唱家、3个交响乐团、7个合唱团和1个童声合唱团组成强大的演出阵容。我和爱乐的演奏家们在舞台上纵观数百歌手组成的合唱队,加之我们二百多人超大型的交响乐队把二十多米深的舞台占据得满满当当。指挥家余隆面对这场中国从来没有过的交响乐演出,激情四射,辉煌起棒,近千人的合唱进发的声浪惊撼整个大厅,感动着全场1400名观众,这就是中国交响史前所未有的巨献——马勒《第八交响曲》演出时的壮观场面。80分钟的音乐在艺术家的演绎中徐徐进行,而我胸中涌起对作曲家的尊重和敬仰……
马勒生活的年代,正是资本主义走向帝国主义阶段的时期。马勒所生活的奥匈帝国,是一个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交织在一起的、危机四伏的国家。虽然同是日耳曼民族,但因为德意志比奥匈帝国强大,因此奥地利人常常受德意志人的欺凌;在奥匈帝国内部,波希米亚人又作为被压迫民族而受奥地利人的歧视。马勒常说,“我是三重的无家。在奥地利作为一个波希米亚人,在日耳曼人中作为一个奥地利人,在世界上作为一个犹太人,在哪里我都是闯入者,永远不受欢迎。”这样的社会背景,促使马勒对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早期的作品曾写过一首名为《尘世的痛苦》的歌曲,真实反映了农民的生活现状。
“妈妈呀,妈妈,我饿死啦快把吃的给我呀!”
“稍等待,稍等待,我心爱的儿,等我快快未收割庄稼!”
当庄稼刚被割下,孩儿又在叫妈妈:“妈妈呀,妈妈,我饿死啦快把吃的给我呀!”
“稍等待,稍等待,我心爱的儿,等我快快把稻谷打!”
当稻谷刚被打下,孩儿又在叫妈妈:“妈妈呀,妈妈,我饿死啦!快把吃的给我呀!”
“稍等待,稍等待,我心爱的儿,等我把面包来烤好!”
当面包刚刚烤好,这小孩已经饿死了!
马勒的音乐活动遍迹维也纳。面对黑暗的现实,音乐家有两种不同的态度:一种是否定现状却找不到出路,因而悲观、迷茫;另一种则是粉饰现实、鼓吹醉生梦死。马勒持第一种态度却不断找寻出路。在他创作的9部交响曲以及声乐作品中,表现出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对理想生活的憧憬,我们可以听到他那优美极有生命力的交响力量以及对大自然和人生的赞叹。同时马勒的音乐又会流露出对黑暗现实的不满和嘲讽,出现一些怪诞痉挛的节奏,尖锐喊叫般的音响,真实反映了作曲家的心理挣扎;有些作品马勒从哲学、宗教的角度对人生问题进行求索,甚至消极得出人生是虚罔的,生灵只有在天国才能得到安息的迷惑。反映了处在帝国主义时代的知识分子世界观的局限。
在艺术风格上,马勒的作品继承了后期浪漫派音乐的传统,拓展交响乐的表现力,发挥每件乐器的表现性能,造成音乐色彩绚丽的配器效果。从极其纤柔的轻奏到浓重而震撼人心的音响,瞬息万变、五彩缤纷。他探求庞大的乐队编制,根据音乐的需要扩展乐曲结构,用以表现巨大饱满的乐思,马勒将合唱加入交响乐并采用大量的民间音乐元素,如:波希米亚民间音调和奥地利民间舞蹈的节奏,均在作品中有特别的表现。在19、20世纪之交,像马勒这样在创作中积极采用民间音乐的作曲家,是难能可贵的。
马勒的交响曲在形式上具有构思宏伟,规模庞大的特点,只有巨型的交响乐队才能演奏,在风格上,他力求发展维也纳古典交响乐的传统一作品形象鲜明,题材渊源于维也纳民间风格性音乐。除《第一交响曲》外,其他交响曲都加入了人声合唱,大大丰富了交响乐的表现力,对20世纪音乐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马勒的《第八(千人)交响曲》是一部辉煌的前无古人的庞大作品,其编制规模称得上是古典交响乐中的“巨无霸”。在马勒之前,没有作曲家可以将交响乐的编制扩大到如此规模。这部交响曲于1910年9月12日由马勒亲自指挥首演时,共选用了858位歌手(两个混声合唱团,一个童声合唱团,八位独唱演员)以及171人的交响乐团(四管编制,另加管风琴)。马勒对指挥家门盖尔贝格说:“这是我以往作品中最大的,无论从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是不能用语言加以表达的独特性作品……所有我以前的几部交响曲只不过是这部交口向曲的前奏曲。在那些交响曲里还有我个人的悲剧因素,而在这里则是伟大的喜悦和荣光。”作为马勒本人,他的愿望是通过这部交响曲,能够像他所尊敬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那样,借助于对上帝、天国的赞美,宣扬人类之爱。
作品第一部分根据9世纪的一首赞美诗而创作,命题为《造物主圣灵降临》;第二部分是一部连续演奏的交响诗,命题为《浮士德的结束场景》。马勒生活在世纪之交的年代,他的作品传达出了对往昔的回顾和对新世纪的向往。一种气势磅礴和催人奋进的音乐情绪使这部作品有着以往音乐家创作所没有的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力量。总体布局上,第一部分占时二十多分钟,第二部分将近一个小时。由于题材不同(前者为歌颂性质,后者为叙事型),因此体裁上也有所变化(前者更接近众赞歌,后者则更靠拢清唱剧);如果说第一部分在一个相对集中时段让我们几乎一直处在兴奋和激动的高潮当中,那么,第二部分随着戏剧性的展开,令听众处在有序的张弛体验之中。面对美妙的人声交响,欣赏时除了把握一般感受上的庞大空间中的浑厚音响复杂层次之外,还要注意音乐在起伏、厚薄、浓淡诸多层面的分离和聚合,比如:终曲部分当游离的各部音乐开始大面积多重合流,整体力度开始长时段地持续高涨时,那种声音的透彻和敞亮更是极其辉煌震撼,再现最初的音乐元素,通过指挥的聚合最终实现终极轰鸣的瞬间,妙不可言,令人感动。那是灵魂深处升华;音乐的力量通过高强度的缓释,大面积的缓冲,再通过高能量的缓动,一种雪崩塌泻和熔岩喷射般的壮观顿然显现。就像歌德《浮士德》末尾诗句所说的:“一切无常者,不过是虚幻;力不胜任者,在此处实现;一切无可名,在此处完成;永恒的女性,领我们飞升。”《第八交响曲》中,人声参与解释和发展整个交响套曲的音乐思维,使马勒成为20世纪流行的“歌曲中的交响乐”体裁的鼻祖。